次日天明,叛军大营人头攒动,近两万叛军散乱不堪的聚集在校场内,一个个盔歪甲斜,哈欠连天。
王芬铁青着脸站在将台上,盯着下面这群杂兵,足足过了半柱香,不见台下安静,呜呜嗡嗡的嘈杂声,令王芬心中一再作呕。
这群人只在乎那口军粮,完全不在意胜败,这样的军卒如何与赵越的虎狼之师相抗?人再多也毫无用处,王芬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愤然吼道“都给我闭嘴”
毕竟王芬是一方刺史,威势还是有的,台下军卒霎时安静下来,身边张纯二人吓了一跳,没想到王芬还有这等气势。
王芬见众人终于看向自己,抬起有些颤抖的手臂,指着困龙山大声怒道“尔等听真,今日抓住刘宏,还则罢了,若是抓不到,嘿嘿,别说我王芬死无葬身之地,尔等也休想好过,刘宏这种无道昏君,岂会饶过尔等?”
一众叛军听罢,这才想起山上的是无道的昏君刘宏啊,这些日子总是开口闭口刘宏,几乎忘却了刘宏的身份了。
刘宏遭了这么大的罪,险些死喽,若是一旦叫他跑了,岂会饶过此间众人,只杀王芬、张纯几人?不禁脸色苍白,骇然失色。
王芬见这些人似乎转过弯,想明白了,于是开口鼓舞道“昨晚我军夜袭,成功捣垮了山道上的石垒,攻山之路,再无阻拦,尔等只需奋勇向前,就算赵越生了三头六臂,也难以阻挡我军,只要抓住刘宏,尔等每人二十贯钱,三十亩良田,与我王芬同是从龙之臣。”
张纯闻言适时呼喝道“活捉刘宏,另立新君。”
众人听到捉住刘宏后,竟能有三十亩良田,再加上王芬前番之当头棒喝,当下不再犹豫,齐齐随之大声嘶吼“活捉刘宏,另立新君。”
“活捉刘宏,另立新君。”
……………
赵越与卢植站在一处高岩上,手打凉棚向山下张望,闻听叛军阵阵呼喝声,赵越不禁冷哼一声,言道“没想到这王芬倒有几分能耐。”
“王芬号称八厨之一,是天下名士,哎……可惜了。”卢植摇头叹道
于其说卢植叹其不争,不如说哀叹大汉摊上个昏君,赵越自然体会到卢植心情,心中也唯有唏嘘感叹,无话可说。
“子兴,如今叛军士气高涨,你打算怎么做?”二人叹息良久,卢植回归正题,开口问道。
“还能怎么办,若在旷野平原,仅凭八百骑,我赵越丝毫不惧他,可眼下守也难,进也进不得,唯有拖字诀了。”赵越摇头叹道,赵越凭借麾下虎啸营,想要突围出去很简单,可山上之人怎么办?
“国乱显忠臣,家贫出孝子,难为你了。”卢植感慨道
“陛下待我不薄,我自然拼死效命。”赵越慷慨言道,心得话,若不是倒霉赶上了,这样的昏君死了也就死了。
赵越率八百虎啸营将士手持盾戈横列在半山腰间,看着叛军杀气腾腾的攻上山来。
叛军见到赵越众人后,不禁停下脚步看向王芬,等待其发号施令。
王芬眼色复杂的盯着前面赵越,不得不说,王芬很欣赏赵越,如此忠勇之将,实乃国之栋梁,如今天下大乱,正需要这样的人才,为了昏君折在此间,实为可惜,沉声劝道“赵越,事到如今,你还要保那昏君吗?听我良言,与我共同抓住刘宏,另立新君,还朝野一片朗朗乾坤,我敢保证,日后新君登基,你居首功。”
“但不知,王刺史口中新君是哪一位?日后你们将如何对待当今天子。”赵越沉声问道
王芬闻言掠过一丝诧异,这赵越话风有些松动,难不成他想通了?看了看身边周围两万多军卒,心想“看来他也自知阻拦不住,倒是懂得识时务。”
开口言道“新君自然是……”说到这王芬急忙收口,事情还未成,怎能说出新君名姓,微微一笑说道“日后子兴自然会知晓,至于刘宏,只要他愿意下诏让位,我等绝不会害他,尊他为太上皇,可留于宫中颐养天年。”
“哎,王刺史稍后,容我禀奏陛下。”赵越说完也不等王芬同意不同意,拨转马头向山上走去。
“诶”王芬还有话没说完呢,可见到赵越走了,只得耐心等待,心中也期盼着刘宏能主动让位,毕竟弑君的恶名,谁都不想担着。
刘宏此时就坐于草棚外,山下二人的谈话,他自然听得分明,待赵越回来后,急忙招呼道“子兴,稍后你定要套出那新君是谁。”
赵越微微摇头说道“陛下,以王芬之智,恐怕难以上当,除非陛下肯下诏,这样的话,他才会吐露姓名。”
“子兴,援军真的能赶到吗?”刘宏一脸担忧道
“最多午时就能赶到,眼下只能尽可能的拖延时间。”赵越回道
“不错,眼下敌军士气如宏,不宜与其交锋,拖延一下,也可令其锐气大减,对我们着实有利。”卢植在旁附和道
刘宏点头深以为然,唤来旁边何进等众臣,一起商讨如何应付王芬,过去良久,王芬不见赵越回来,心中开始有些焦急不耐,正要派人前去催促,只见赵越纵马而回,来到阵前对王芬拱手说道“事关重大,陛下不得不慎重考虑,不知王刺史可否宽限时日,明日给予答复可好?”
“不行”王芬果断摇头喝道,“哼,赵越,休要耍花招,现在就叫刘宏下诏,到底肯不肯让位,不然我就挥军杀上山去,到那时,可就没这么好商量了。”
“好吧,我再回去问问。”赵越拨马又走了。
王芬心中暗暗生疑,难不成他们有意拖延?可这次时间不大,赵越便匆匆而返,拱手对王芬说道“陛下已经同意禅位,不过却有三个条件。”
王芬见赵越这么快就回来了,刚生起的疑心又消减了几分,皱眉问道“哪三个条件,讲来我听!”
“第一,陛下要住在西苑,所有后宫嫔妃、宫娥也全部迁居西苑,侍奉左右,所有用度由朝廷供给。”赵越伸出一根手指言道。
王芬听完,心中暗道“真是荒淫无道的昏君,这时候还想着声色犬马,不过是些女子,予了他便是。”
于是点头说道“可以”
王芬生怕刘宏将朝廷国库玩空了,所以加上一句“不过用度却要有所节制。”
“这个嘛,多少用度为宜,却要好好磋商一下。”赵越抓住话机,连忙说道。
“此等小事,日后再议便是,你接着往下说。”王芬丝毫未接茬,直接略过,开口言道。
“第二嘛,便是要从两位皇子中,择立太子。”赵越凝视着王芬,伸出第二根手指说道,这个问题应该能纠缠一会吧,毕竟没有哪个帝王甘心把皇位传给他人子嗣。
可没想到王芬眼皮丝毫未眨的点头慨然应允道“刘宏荒淫无道,但两位皇子都是明君之资,只要择贤善加教授,可为一代圣主,二位皇子身居正统,理该册立为太子。”
王芬一番坦荡之语,叫赵越好生敬佩,神情间不由得有些错愕,“这王芬倒是个正人君子。”看了眼其身旁的张纯、张举二人,暗暗摇头“可惜找错了搭档。”
王芬见赵越盯着自己看,久久不语,催促道“且说第三件来。”
“第三件,便是新君不可带亲眷子嗣入宫,朝政也要由杨赐、袁隗、何进,董重四人共同议决,而后交由新君阅览,最后由董太后加盖玉玺,方可下诏。”赵越收回手掌,朗声说道,他知道王芬只要不疯,这条绝对不会答应。
“荒谬,若如此,与刘宏在位有何异?前两条都可以,唯独这一条,我绝不答应。”王芬又不傻,如今刘宏压根不上朝,朝议基本取决于这几位重臣之口,立新君就是为了整肃朝纲,还清流之士参政议政之权,倘若还是任由这些人把持,立新君意义何在?
赵越低头沉思良久,而后一脸为难的看着王芬言道“这第三条,陛下恐难妥协啊。”
“赵越,你可回去明言予刘宏,我王芬立新君,只为整肃朝纲,还天下朗朗乾坤,非为一己之私,只待两位皇子成人,我便劝退新君,还政于皇子。”王芬慷慨激昂道,神情激动不已,仿佛心中压抑经年的抱负,要对这山川倾诉一般。
赵越闻之,心中敬佩之余,却暗暗摇头,王芬太过想当然了,一旦新君独揽朝政,不把刘辩、刘协哥俩连同他们的老爹刘宏砍了、鸩了,他赵越随他王芬姓。
想归想,不过见王芬中计,又过去许多时辰,心中暗暗窃喜,无奈叹道“先生之志,令晚辈佩服,此事待我劝劝陛下。”说完,重重一抱拳,拨马返回山上。
赵越言由心生,的确佩服王芬,所以任凭王芬多么老辣,眼光多么毒,也丝毫看不出破绽,暗暗点头叹道“此子倒不是无药可救,知对错,辨是非。”
时间过去近半个多时辰,王芬此时倒是信以为真,捋着清须,微阖双目静静等待着,张纯二人也是暗暗高兴不已,指挥着军卒就地歇息,两万余叛军坐满了山道。
赵越一脸解脱的拍马回到两军阵前,对王芬拱手说道“陛下同意放弃第三条了,只要新君遵守前两条约定,便立刻拟诏禅位,但不知新君姓名。”
王芬闻言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睁眼看向赵越,一字一顿道“新君便是,中山王—刘肥。”
“我知晓了,刺史稍后。”赵越暗呼,这个中山王,若是参与其中倒是死的不冤,假若毫不知情,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回到山上后,便见到刘宏浑身气的发抖,嘴唇一直哆嗦着,恨声言道“刘肥,朕一直待你不薄,更是加封王爵,不想却是一匹中山狼。”
“陛下息怒,兴许只是王芬一厢情愿,刘肥毫不知情,此事尚需察明。”因刘肥声誉颇好,为人也很忠正,都贵为王爵了,不似谋反之人,所以卢植在旁劝道。
刘宏怒火中烧,岂能因卢植之言熄灭,抬头看向赵越问道“子兴,此事你怎么看?”
众臣闻言倒是有些诧异,这种事一般都是垂询文臣的,鲜有问武将看法的,足见赵越如今在刘宏心中的份量,是多么的重。
赵越闻之,淡淡的拱手回道“宁杀错,勿放过,何况王芬亲口承认了刘肥是新君,有这一条足矣灭他刘肥满门。”
“嘶”众人万万没想到,外表儒雅俊朗的赵越,竟然如此狠,连远处的蔡琰、何灵儿也不觉得有些遍体生寒,算是见识了赵越另一面。
刘宏闻言脱口赞道“好一句,宁杀错、勿放过,朕现在就下诏。”说完,提笔沾着马血,刷刷写下一道血诏,卷起来扔给赵越,沉声说道“你把这禅位诏书,拿给王芬看。”
“喏”赵越接住诏书,拱手一礼,返身上了坐骑,匆匆赶奔山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