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南北边境处。
对阿修罗来说,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因为他随身挟带的强效镇静剂无忧果粉末用光了,自从蓝零死了以后,他就每天都得服用无忧果粉末才能睡得着。
无眠的夜,阿修罗想到了以前的很多事,他想到了自己所讨厌的那个名字——蓝霖。
他不使用这个名字一是不想引人注目,二也是因为他讨厌自己的名字。
他的父亲,叫作蓝净,在蓝家本家同代人里排行老二,蓝净惊才绝艳,十七岁就成为了入世之人,离开了蓝家,在外面闯荡了数年,爱上了一个平凡的女子,生下了蓝霖,蓝净自然知道家族里不许和外族人通婚的规矩,所以他决定偷偷在外面和妻子孩子终老。
没错,就像当年的蓝零和木樱一样。
但是……蓝净和蓝零不一样。
当蓝家人找上了门来时,蓝净在家里人面前软弱地放弃了抵抗,给了多病的妻子一笔钱,就抛下她一个人,带着蓝霖回到了蓝家。
那时,还很小的蓝霖问父亲:“爸爸,为什么妈妈不和我们一起走?”
蓝净只是双目无神地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回到蓝家以后不久,蓝净打听到他的妻子因为悲伤成疾,去世了。
蓝霖哭着闹着要母亲,蓝净那时对蓝霖这样说:“霖儿,我是违反族规的罪人,更是抛弃妻子的罪人,对不起,我太软弱了,希望你以后别像我这么软弱。”
蓝霖怔怔地瞪大眼,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为什么,因为一个规则,就要丢下妈妈呢……”
“对于蓝家来说,规矩是不能破的,因为破了一次,便会有第二次,那就形同虚设了。”蓝净摸了摸蓝霖的头说。
蓝霖抹着泪说:“我讨厌这个家族,我希望这个家族毁掉就好了!”
蓝净一脸痛苦地说:“我不是没恨过这个家族,但是,它毕竟是我的家族,也是你的家族啊!”
后来不久,大约是距今四十年多前吧,那个恶魔出现了,整个神冢山都在颤抖,蓝家为了抵御恶魔,死伤无数,蓝霖爷爷辈的族人在最前线战斗,居然全部战死!而他的父亲蓝净,也为了保护族人而壮烈牺牲。
自那以后,蓝霖和这个家族唯一的牵绊,他待在蓝家唯一的理由,就只剩下他青梅竹马的堂妹,蓝零。
阿修罗的记忆又飘到了十九年前,霜月历9973年。
东境,银雨之国,禁地神冢山上,极尽世间奢华的雾华真宫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忽然,一道金蓝色的光柱从宫阙中直贯入天上厚重的乌云。
霎时,暴雨似天河倾泻而下,直欲淹没地上的一切,暴风如远古的魔神一般摇撼着神冢山,山上草木皆折。
一个快到目不能视的身影从宫里破门而出,上万斤重的柚木大门像一张纸一样轻飘飘地飞出去,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落进山下的天湖里,激起千层巨浪。
那身影脚步不停,向山下狂飙而去,同时清亮的咏唱声直上云霄,天湖在恢宏的言灵咏唱下不安份地翻涌起来,湖水骤然升起上千米,宛如逆流向天的巨瀑,向神冢山上的宫殿卷去。
数十道各种颜色的霸道剑气从宫殿里破空飞出,把这巨瀑斩碎,但碎裂的水在空中瞬间又凝成一条水龙,长吟一声扑向那宫殿。
一声苍老的吟唱骤起,神冢山上宛如旭日初升,一道上千米长,炽烈耀眼的烈焰斩击从那宫殿里飞出,瞬间就把水龙蒸发成气。
几乎是同时,一个身着雪白衣衫的清丽身影孤零零地从雾华真宫里走出,向山下飞掠而去,那身影瘦削而孱弱,但却显得如此高大。
片刻,雾华真宫里又有几人飞掠出来,追随那白色身影一起向山下奔去。
神冢山山脚下,山上冲下去的那几人和最初冲出雾华真宫的那人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数道闪电几乎撕裂了天空,各色的光芒耀亮了天上的云层。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
只见山下的天湖几乎比原来扩大了一整圈,湖边还裂开了一道巨缝,绵延十里,湖水倒灌,居然形成了一条河流!
雨霁风停,一场惊天战斗落下了帷幕,天地间响起了几声幽幽的叹息。
蓝霖在赶来的路上远远地看见了天地间的异象,当他赶到神冢山脚,他目睹了那让他心碎的最后的一幕,他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冷却了下来,失去理智地怒吼一声,扑了上去,打伤了他的七叔和九叔,并且决定和蓝家彻底断绝关系。
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牵绊住他了,他所深爱的两个人,都为了保护这个腐朽而无情的家族,死在了恶魔的手下。
阿修罗一直呆坐到凌晨时分,直到一望无际的军营里吹响了连绵不绝的号角,他终于从过去的回忆中脱身出来。
他的眼神渐渐摆脱迷惘,变得坚定,他轻声自言自语道:“零儿,你放心,若儿现在在蓝家出不来,他很安全,等他出来,一切都已成定局……那个被诅咒的家族和那个万恶的恶魔终会葬送在我手中,等这件事办成了,我会下去陪你的。”
两天前,南境已经对北境发起了宣战布告,而今天,是南境进军北境的日子!
……
北境吉尔达之盾城中之城——芬布尔之冬内的枢机院,地底极密甬道。
一前一后,两个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隧道里交叠回响着,这个隧道呈螺旋状盘旋向地下延伸,这个螺旋曲率很小,要环绕三百六十度,可能要走好几千米长。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和一个衣着华丽的青年不紧不慢地沿着阶梯向下走去。
“愚者,那项研究应该已经停了几十年了吧,你还没放弃吗?难不成,你真的已经完成了那项研究?”青木悠的语气中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动。
“呃……其实……还差一点点啦,其实……我叫您来也是想让您帮忙看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愚者有些尴尬地说,伸手挠了挠满头银丝。
青木悠轻叹一声说:“你是北境生物学第一人,你若是都不知道哪里有问题,我又怎么能看得出来?”
愚者窘迫地轻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道:“那个……对了,青大人,您还没来过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