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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读《资治通鉴》的周皇后

    崇祯的许多思想记忆,进入朱由简脑海中。

    读过的圣贤典籍还真是不少,许多是现代人难以企及的。

    别的皇帝怎么样,不知道。

    但崇祯皇帝确确实实是真心认可儒家关于君主职责的教导,尤其是信服朱熹说的:

    “天之立君,以为民也。君之求臣,以行保民之政也。”

    信服方孝孺说的:“故天之立君,所以为民,非使其民奉乎君也。”

    所以他才严格法度,尽量挑选清廉实干的官员

    他才尽量简朴,省吃俭用,变卖宫廷内的人参和金银器具,缩减宫廷开支。

    他才起早摸黑,不辞劳苦。

    他才屡次在可以全歼流寇的情况下,以“贼亦吾赤子”的理由,放他们一条生路。

    虽然最后没有得到好的结果。

    但崇祯皇帝的个人品格是毋庸置疑的。

    朱由简捏紧了拳头,暗暗发誓:

    “放心,前世你含辛茹苦,费尽心力,最后却以身殉社稷,还遭受庸人耻笑辱骂。

    “这一世,我一定让你扬眉吐气,带领华夏文明光耀世界。”

    王永祚见自己说了一句话后,皇上忽然又发起楞来,同时眼眶里还隐隐有水气。

    顿时有些慌神,以为皇帝是不是真的疲劳过度,身体有恙,神思恍惚。

    “陛下,陛下”他连叫两声,“要不要请太医?”

    朱由简回过神来,挥手道:

    “没事,回宫!”

    说着手一推,甩开王永祚,也不要他扶了。

    打起精神,大步流星,向后宫走去。

    崇祯的年龄才十七岁,正当朝气蓬勃之时,朱由简可不希望在这些太监面前显得像个病秧子。

    乾清宫内,周皇后正坐在西暖阁书房内翻看《资治通鉴》。

    她翻看一阵,有些倦了,端起一杯清茶,抿了一口。

    阳羡茶特有的清香在口中回味良久。

    这是她父亲献给皇宫里的。

    她家乡本是南直隶苏州,后来才搬到京城。

    阳羡茶是南直隶特产,喝这茶也让她常想起苏州时的童年生活。

    她托腮回想起九年前,先生陈仁锡教她读书的情形。

    陈仁锡是苏州有名的大学者。

    万历二十五年时,才十九岁就中举人。

    学问渊博,诸子百家,经史文艺水利兵法,各类书籍,无所不读,无所不通。

    不过后来却连年科举失意,直到天启二年才中了进士,入了翰林院,

    不过也许正因为此,周家才有机会请陈先生来做教师。

    那时候陈仁锡一见到她,对她容貌大感惊奇。

    对她父亲说,此女必定会成为天下贵人。

    决定教授她《资治通鉴》一书。

    这是相当奇特的行为。

    毕竟教女童,除了四书之外,也无非是读读《列女传》,《内训》,《女诫》之类,

    《资治通鉴》这样的大部头,即便是那些只醉心于功名利禄,只为科举而读书的男子,都未必会去读。

    陈仁锡却执意要教她《通鉴》,可以说有些骇俗。

    不过她因此也得益良多,对历史之是非,政事之得失,有着超出一般女子的见识。

    想到这里,周皇后苦笑起来。

    陈先生的一番好心,现在看来也并没有什么用。

    自己现在虽然当了皇后,但并不能影响政事,否则就会触犯后宫干政的禁忌。

    本来她和皇帝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夫妻,正是格外亲密的时候。

    相处起来,也没那么多规矩忌讳。

    皇后本应该住坤宁宫,不过入宫这段时间,她和皇帝一直同住在乾清宫。

    和百姓夫妻一样,同居共处。

    可就在五天前,皇帝凶了她一顿。

    那时候皇帝在这里翻阅奏折,她坐在身边,歪着头帮他一起看。

    皇帝和她在信王府就亲密惯了,对此也并不在意。

    还时不时询问她的意见。

    这时她恰好看见一份山西道御史黄宗昌的奏疏,推荐陈仁锡等五人,说是学贯天人、读尽群书,应该选入内阁。

    她看见自己老师陈仁锡的名字赫然在列,一时兴奋。

    就推了推崇祯,用手指着陈仁锡的名字道:

    “此是吾家探花。”语气里充满了骄傲。

    “什么你家探花?”崇祯皱眉,有些不解地问道。

    “信王不记得了?我和你说过,有个从小教我读书的先生陈仁锡,学问渊博,是个大才。就是他啊”周皇后眉飞色舞,她一兴奋,一激动,就会把崇祯叫成信王。

    这已经成了她对皇帝的亲昵称呼。崇祯对此也无可奈何。

    不过当时崇祯听了她的话,眼眸中却露出戒备甚至不快的光芒,哼了一声道

    “既然是你家的翰林,就别想着进内阁做阁老了!”

    显然崇祯想起了历史上种种后宫干政,后妃和外廷大臣勾结,引发的祸乱。

    周皇后一愣,看着崇祯的神色,立刻明白了他联想些什么。

    犹如兜头被泼了一桶冷水,原本兴奋的神情也马上暗淡了下来。

    自己就这么说了一下,皇帝难道把自己想成了吕后和武则天了不成?

    她只得克制住情绪,把话题岔开了。

    自己说了一嘴,反而误了老师的前途。

    她内心充满对老师陈仁锡的愧疚。

    那件事情后,崇祯很快就决定搬到武英殿去办公。

    皇后提起陈仁锡这事,引起了他的警惕。

    认为在乾清宫批阅奏疏,会引起后宫干政的风险。

    尽管他很爱周皇后,但也不能开此弊端。

    他在武英殿一连呆了五天多,都不回后宫,固然是勤于政务,但也是对皇后的一个提醒。

    周皇后聪慧过人,如何不明白皇帝的用心。

    心中不无埋怨:

    ‘’自己的这个信王,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认死理,太较真。”

    周皇后想着心事,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周皇后心一跳,放下茶杯,侧起耳朵聆听。

    踏踏踏。

    紧接着传来一个太监急促的脚步声,在西暖阁门帘外停住,叫道:

    “皇后娘娘,陛下回宫来了。”

    这是乾清宫牌子王之心的声音。

    周皇后连忙起身,整了整衣衫,理了理妆容,正要走出去迎接。

    朱由简却已经迈着大步,甩开身后的太监宫女,进了宫门。

    又直奔西暖阁,闯了进来。

    周皇后一愣。

    陛下怎么性子急了这许多,一改往日稳重端凝的气度。

    她双膝一弯,正要行礼。

    朱由简却已上前,一把扶住她,笑道:

    “何必多礼。”

    说着笑吟吟打量她。

    一边看,一边点头暗赞。

    脸上不施脂粉,却肤色白腻,润泽动人。

    史书中说周皇后“颜如玉,不事涂泽”,完全写实。

    五官端庄美丽至极,如有一团光晕围绕。

    难怪记载中说她少女时期,有亲戚见到其面容者,为之“瞑眩”

    此时她身上穿着夏日自己设计的白纱薄衫,更是袅袅婷婷,散发端庄圣洁之感。

    朱由简情不自禁赞叹:

    “皇后真是如白衣大士下凡。”

    周皇后两颊飞起红云,挣脱朱由简的手臂,瞥了一眼旁边站立的宫女太监,嗔道:

    “陛下今天是怎么了?中了什么邪了?说的什么疯话?”

    朱由简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说话显得有些突兀。

    连忙干咳了两声,掩饰道:

    “皇后勿怪,多日不见,有些思念。”

    说完,向两旁使了个眼色。

    那些太监宫女见他眼神,都知趣,一起退了出去。

    就留着夫妻两人在内。

    周皇后听到他说多日不见,眼眶微红:

    “陛下也知道多日不见?陛下那天生气,搬到武英殿。臣妾这几天寝食难安。以后妾再不多嘴,就是了。”

    说到这里,泫然欲泣。

    朱由简一愣。

    “那天生气?”

    他检索崇祯的回忆,这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连忙安慰道:

    “皇后不必介怀。既然陈先生是皇后的老师,有真才实学,又有人推荐。朕就把他放在下次廷推阁臣的名单里。若是廷推通过,便可入阁。”

    他在后世读明末历史,对陈仁锡是有些印象的。

    知道陈仁锡确实学问丰富,著述颇多,而且在辽事上也曾有切中肯綮的建议。

    让陈仁锡入阁,比之文震孟等迂腐书生,要强得多了。

    况且自己刚拿下钱龙锡,内阁缺人,也确实需要补充上去。

    这回却轮到周皇后怔住。

    陛下这是怎么了?五天多不见,怎么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难道是故意试探自己?

    “陛下误会臣妾。自古就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臣妾毫无破坏这规矩的意思。陛下为避嫌,不用陈先生也是明理之举。”

    “臣妾伤心的只是那天随口提了一句,让陛下误会了。”

    朱由简笑着挥挥手:

    “皇后说的哪里话。举贤不避亲。是皇后的老师,又真有才学,朕为何不能用?”

    “至于后宫干政。若国家气运不衰,你这个皇后便是干政,也是锦上添花。若气运衰了,你便不干政,那国事也不见得能好。”

    周皇后见朱由简一脸真诚的表情,不像作假,却是信了几分:

    “陛下莫要欺我,若如此说,以后我对国事提建议,陛下也能采纳?”

    “那是自然,皇后要说的有道理,朕自然会采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