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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五章 营乱伍

    王独鹤道:“多大了?叫我想想啊,我是绍圣三年生的,那今年开禧二年,该整整一百一十岁了吧。”

    沈放吓了一跳,他先前大着胆子,也就猜这老者说不定已有九旬之龄,这一百一十说出来,当真教他瞠目结舌。古言高寿七十,中寿五十,低寿三十。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世上,七十已可称高寿。古书之中,长寿之人自然多了去了,什么伏羲五百岁,轩辕二百九十七岁,彭祖八百岁。可惜皆是传说而已。便是本朝,号称已是神仙的陈抟老祖,也不过只说活到一百一十八岁。

    王独鹤道:“小子,你敢不信?”

    沈放忙道:“我信我信。”心道,我要有一百一十岁,做梦也不能忘了。你还装模作样,算给我听。这老人家,性子倒真也有趣。先前还有些猜疑,这人是否别有用心。但自己何德何能,哪个百十岁的老人,没事来跟你玩笑。

    王独鹤得意,哼了一声,道:“我这身子骨,说七十有人信,说八十有人信,说九十也有人信。唯独说年岁过百,人人都要怀疑。你小子还算有点眼光。”

    老人百岁,已是人瑞,又称期颐。汉戴圣所辑《礼记·曲礼篇》云:“百年曰期,颐。”说的其实是人生以百年为“期”。又都以为百岁老人饮食起居不能自理,一切需别人供养,故而又曰“颐”。但眼前这老者却是精神矍铄,沈放道:“是啊,而且老丈你眼不花,耳不聋,说话还利索……”

    还没说完,后脑“啪”的挨了一下,想是那半截断手戳的,就听王独鹤气道:“小小年纪,信口雌黄。我一只眼瞎了,你瞧不见?竟敢讥刺于我!”

    沈放笑道:“口滑口滑。”

    王独鹤道:“这左边的耳朵么,这两年也不大好使。哎,老喽,老喽。”

    沈放道:“老丈老当益壮。”

    王独鹤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莫非你想打听我养生之道?”

    沈放想起一年之前,同门师兄,确还在费尽心思,为自己寻养生之法,笑道:“闲着没事,说来听听也成。”

    王独鹤道:“老夫活了一百一十岁,还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的后生。”

    沈放笑道:“我就说老丈这么大年纪,怎还要算,果然时时挂在嘴边。”只觉与这老人说话,甚是有趣相得。这可是一百一十岁的老人,却全是一颗赤子顽童之心。

    王独鹤道:“看你还算懂事,说给你听也不妨。这秘诀有二,其一,少一条胳膊,能多活五十年。其二,最好一个老婆也不要娶。”

    沈放哈哈大笑,道:“我师傅却不是这么说的。”

    王独鹤道:“你师傅如何说。”

    沈放道:“我师傅说,老婆最好多娶几个。而且最好又丑又凶又不讲理。”

    王独鹤道:“这是何故?”

    沈放道:“如此一来,一年当得十年过。”

    王独鹤呵呵一笑。

    沈放又道:“此地兵乱,老丈怎地眼下才想起来南下投亲。”

    王独鹤叹气道:“我等住在荒山僻静之处,哪能想到那金兵也会过来。”忽然急道:“停下,停下。”

    沈放吓了一跳,只道老人家身子骨太软,自己走太快,莫不是颠断了骨头。

    小心翼翼放下,却见王独鹤走到路边。

    沈放道:“老丈就是尿急么?”

    王独鹤道:“废话,你还愣着干什么。”

    沈放一愣,还没回过神来。

    王独鹤气道:“给我解裤子啊!”

    沈放哑然,这忙倒是不帮也得帮。但给一个陌生男人解裤子,还是好生别扭。王独鹤身上衣衫虽干净,但老人身上味道自是难免,先前背着已觉味道只朝心肺里钻。此刻为他解裤带,手未靠近,便是一股骚臭之味,险险叫他背过气去。给他解开裤带,两只手简直想剁了去。

    果不其然,又叫王独鹤责难几句。说他色难,不是真心敬老孝道。

    王独鹤尿不多少,淅淅沥沥,抖了几抖,提上裤子,道:“你嫌弃老夫小题大做!好,下次老夫尿你一身!”

    沈放笑笑,这老翁分明是满腹诗书,却偏还爱说些粗俗不雅话。背起他又行。谁知这王独鹤说话虽是有趣,却又极难伺候。想是作威作福惯了,挑三拣四。先说沈放跑的太快,颠的自己心发慌,又说他背上太硬,硌的自己难受。

    沈放自然心急将他送出手,甚至想半路随便遇到个什么人,给些银钱,交托了这包袱去。可大道之上,半个人影不见。心中再是焦急,也不敢真的颠坏了这个百岁老人。只得耐下性子,不紧不慢而行。

    刚刚行了两里多,王独鹤竟又要下地拉屎。叫沈放扶着蹲了半刻钟,屁也没憋出一个。

    颤巍巍站起身来,道:“你莫要笑,你到我这个年龄,能想拉就拉,想尿就尿,你就谢天谢地吧。”

    沈放点头,心道说的倒也不假。

    如此折腾到天色将黑,也不过走了二十余里。不过也总算到了长江一处渡口,唤做浦口。

    只是江面不见渡船,王独鹤道:“惨也,惨也,如今渡河的人少,这船家也不见了。”

    沈放心下烦躁,急着卸了这个包袱,如何肯在江边再过一夜。四下寻找,忽见江岸不远,芦苇前面江中,横着一叶小舟,舟上一人,皮帽蓑衣,正自垂钓。

    沈放大喜,扬声道:“钓鱼的,劳烦摆两个人过江如何。”

    连叫数遍,那渔翁不胜其烦,道:“嚷嚷什么,这是渔船,不渡人!”

    江面风大,声音细小,沈放勉强听见,这才扬声笑道:“一两银子!”

    那渔翁手持钓竿,似还在犹豫。

    沈放道:“九钱银子。”

    那渔翁转头道:“好个后生,怎还低了。”

    沈放道:“那就还是一两。”

    渔翁收起鱼竿,横放船上,道:“罢了,罢了,今日做件好事。”起身摇船,朝着河岸边而来。看模样,乃是个六旬上下的老翁,身材不高,一张脸黑里透红,尽是风霜之色。将到岸边,忽然停船不前,朝沈放背上望去,忽然叫道:“老棺材瓤子,原来是你!”

    王独鹤眼神更差,眯着一只眼看,跟着也骂道:“贠老三,你个杀千刀的,怎还没喂了鱼虾。”

    沈放好生惊讶,道:“你们认识?”

    王独鹤低声道:“这不是个好厮鸟,你抢了他的船,给他沉水底里去喂鱼!”

    沈放吓了一跳,扭头看他一眼,道:“不须这么狠吧。”

    就听贠老三道:“你们鬼鬼祟祟,又打什么丧天良的主意。”

    沈放道:“这位老丈叫我抢了你的船,把你沉到水里喂鱼。”

    贠老三气的跳脚,戳指两人,骂道:“好啊,好啊,好个老棺材瓤子,没了爪的老王八。当真一肚子坏水啊!你头上长疮,脚底流脓,你是坏到天坏到地了!”

    王独鹤岂肯吃亏,道:“死咸鱼,臭老鳖。天寒地冻的,跑江上钓魂呐。你拿根竹竿,人模狗样,还当自己姜子牙,不知天高地厚的蛤蟆憋口气楞充大叫驴。”

    贠老三道:“你才是老不死杀千刀,油锅里滚三滚的老王八。我昨个梦见阎王爷,问咋还不带你走呢。你猜人家怎么说。阎王爷叹了口气,说你是个真王八啊!”

    王独鹤大怒,一身排骨在沈放背上挣了几挣,道:“反了,反了!老夫今日舍了这七十斤肉,豁出去会一会他。你背我过去,我一口一口咬净了这条老狗。”

    贠老三道:“来啊,来啊,这江下的龙宫,正缺一个丞相。”

    王独鹤道:“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老不死的瞧瞧你这模样,一身稻草,毛里乖张,与禽兽何异。怎么,一身兽毛给人拔了,薅两根草替着?”

    两人隔河对骂,怕是没有几百年的仇说不出这么狠的话。王独鹤精神健旺,喷的沈放一脖子唾沫星子。贠老三也不示弱,一股鱼腥味潮水般一浪一浪直朝沈放这边涌。沈放听的耳晕目眩,他自问出道以来,也见过些骂人的高手。但跟这两位一比,简直是连提鞋也不配。

    中华文字,博大精深。连带着骂人的花样,自也是花样百出。但宋元以前的古人骂人基本上没有脏话,即便是谩骂对方的祖宗,用词也是相当克制文雅。

    《左传》,秦穆公欲伐郑,蹇叔哭谏不可。秦穆公很生气,骂他:“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你知道个屁,你个老不死的要是早死几年,如今坟上的树都一抱多粗了。刘邦也是书上有名的爱骂人皇帝,张嘴便是“乃公”。此外也不过,无后、不没(不得好死)、禽兽、竖子、野哉、伧夫几样。

    三国狂士祢衡以击鼓骂曹名垂青史,乃是出了名的会骂人。身在曹营,说荀文长的好看可以去吊丧;赵稚长是个胖子可以去管膳;荀攸哭丧脸最适合看坟守墓;程昱可使关门闭户;郭嘉可使白词念赋;张辽可使击鼓鸣金;许褚可使牧牛放马;乐进可使取状读招;李典可使传书送檄;吕虔可使磨刀铸剑;满宠可使饮酒食糟;于禁可使负版筑墙;徐晃可使屠猪杀狗;夏侯惇称为完体将军;曹子孝呼为要钱太守。这些还算好的,其余皆是衣架、饭囊、酒桶、肉袋耳!

    可人家祢衡话里没一个脏字。那些动辄把动物、生殖器官挂在嘴边的脏话,都是在宋元时期才出现。《水浒传》之中,撮鸟、腌臜畜生、老贼虫、含鸟猢狲、马泊六,做牵头的老狗、没你娘鸟兴、穷酸饿醋、贼驴杀才,乃是层出不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