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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七章 质库伍

    文章很长,写的很赶,中间有些资料的咀嚼过于粗糙。不可避免会显得啰嗦和打断连贯。全文结束后,我会认真修订,一一删订。

    原来仆散揆带了三万兵马,过淮河之后,孤军深入。除了在河岸之上,留了三千人马守卫,便不再分兵。甚至攻下下蔡、颍口、安丰、霍丘这般的要地,也不留军驻守。全军继续南下,一副破釜沉舟的气势。也正是这气势叫宋军闻风丧胆,不敢正面接战。

    沈放心中抑郁纠结,一路也不歇息。那两根断指他用块布包了,一样放入存银钱的小袋。隔着层层包裹,仍如两团烈火,烧的他心中焦痛。萧大哥如今还不知是何惨状,偏偏这其中还有燕大叔夹杂恩怨。若当真是大叔杀了萧琴双侠,萧大哥如何肯干休?

    钟离县也是河道纵横,向西往寿春,路上时有河流阻断,需要摆渡。如此一来,一百四十里,沈放足足走到天黑。

    一钩弯月照在半空,拖着沈放长长的背影进了谢家集。本以为只是个乡村,谁知竟是颇具规模的一个镇子。镇口便是一条宽敞笔直的青石板路,直通镇心。

    这镇子显是由来已久,地面青砖已磨的光滑可鉴。两边房屋,看着也都沧桑古旧。镇中一片沉寂,家家户户都是屋门紧闭,也不见一点灯火。沈放心中猜疑,这镇中如今可还有人?

    镇中心有一个半月形的水塘,果然有一家长生库。就在水塘正面,高大的两层小楼,飞檐斗拱。就便夜幕之下,也显鹤立鸡群,与周围低矮老旧的房子格格不入。

    宋朝经济发达,长生库做的风生水起。皇亲国戚、朝廷命官、富商大贾、军队、寺院、百姓地主,纷纷投身其中。典当的范围从古玩玉器、衣物家具、奴婢牛马,无所不包。

    自古天下乌鸦一般黑,若说南朝首开先河的寺院多少还有点良心,之后做典当一行的,无不是吃人不吐骨头。来的质物定要给你说的一无是处,压个极低的价钱。放款不但利息奇高,而且时间很短。因借贷家破人亡的百姓比比皆是。

    但或许是此乃有钱人的专利,又有盘活市场之效。就在七十余年前,宋高宗建炎年间(1127—1130),朝廷下诏:一、凡开设典当者得授以朝奉郎官衔,跻身仕版;二、许着皂衫,角带,不顶帽的吏员装束;三、免除捐税徭役。

    如此一来,长生库的东家身份高涨,百姓进门,都要恭称一声“朝奉”。

    宋时长生库门前,必有一大大的“解”字招牌。沈放一眼便见此招牌,“解”字之上,还有“同昇”二字。知道寻到了地方,倒比预想还要轻松。

    见房门紧闭,当即上前敲门。那神秘人自不会无的放矢,说话必有用意,此处也绝不简单。

    “啪啪”敲门声在古镇之中回响,一片寂静之中,显得异常突兀。水塘之上,一阵凉风吹过,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沈放本以为这铺中未必有人,谁知不多时,就听里面脚步声响,一人问道:“谁啊,是赎当还是解当?”

    自有当铺,便跟医馆一样,虽也关门,但随叫随开,毕竟谁也不知何时急着用钱。也正如此,当铺内的人,一年到头,吃喝都在店内,少有能离开。晚清时候,当铺的学徒甚至要五年才许回家探亲一回。但这古镇,人都已跑空,这当铺还有人值夜,当真是精神可嘉。

    沈放想了一想,道:“赎当。”

    里面人道:“当票带了么?”

    沈放自然道:“带了。”

    “咔嚓”“吱呀”声响,那人拉动门闩,打开一扇小门。当铺多开的气派,大门中套着小门,寻常平日里白天,也是只开小门,不开大门。

    应门的是个二十多岁的伙计,相貌倒也端正,口齿更是伶俐。当铺乃是赚钱的买卖,招进来的学徒也是要求极高。

    当铺入口都有屏风,此乃照顾当者面子之意。那伙计掌着灯,就见眼前一个高大屏风,古色古香,乃是通体镂空的木板。沈放也算有些见识,瞥一眼便知是个古物,而且价值不低。

    绕过屏风,才见柜台。自有当铺,柜台都是立的高高,有的上端还装栅栏。这倒不是真的要店大欺客,而是防盗防贼之意。

    沈放进门便道:“叫你们大司柜来。”

    当铺有三不当,神袍戏衣不当,旗锣伞扇不当,低潮首饰不当。这其中低潮首饰指的乃是假货不值钱的首饰。除此以外,几乎来者不拒。典当的东西五花八门,很多没有一定的眼界,根本分辨不出何物,更遑论估计。因此当铺之中,最重要的职位便是司柜。

    一间当铺往往有好几个司柜,术有专攻,有的精古玩珠宝,有的精家具玉器。遇到不同的东西,自有不同的司柜来看。司柜也分座次,本事地位最高的,乃是大司柜。

    沈放虽没进过当铺,但多少听过一些规矩。当铺看似是靠高利贷赚利息钱,但其实不然。唐朝朝廷便发现“僦柜”有巨利可图,但因管制不严,高利贷比比皆是,后下诏,私人四分,官本五分。宋朝和金,一脉相承,都立法严控利息。金人明令,“若官为设库务,十中取一为息”。

    当铺自南朝开始发展,立刻就被精明的商人发现了其中巨大的商机。除了典当业务,还接受有钱人的低息存款、商业和私人借贷、代客保管财物等等。简单的说,他已经具备了银行的大部分职能。当铺已经能靠金融手段赚钱,有钱人无不参与其中。

    唐德宗建中三年(公元782年),下令向所有在京师长安开业的僦柜“借钱”,推行变相课税政策,规定每户课借资本金四分之一,共取得财政收入一百多万缗。由此可见,仅长安一地典当业的资本金就在四百多万缗以上,占当时国家全年财政收入一千两百多万缗的三分之一还多。

    金融手段之外,乃是靠低收高卖赚钱。

    来当铺典当的,说明不要了的,称为“绝当”,现今绝当的比例也只在四分之一左右。但你若说“绝当”,当铺知你急用钱,更会拼命压价。加之很多人总抱幻想,以为能到期赎回。但其实,常人若非走投无路,又有多少人肯将家里的东西拿出来典当?进了当铺,七八成的东西是主人无力赎回的。

    当铺往往会在当期之上,额外留一个月到两月,超出此时间的货物,就拿出来售卖。

    正因此,当铺其实是靠低卖高卖赚钱。再好的东西,进了当铺,也是“虫吃鼠咬、光板没毛、走硝破碎、磕碰不全”,典当的物品,少有能当到一半价格。当铺再以稍高一点的价格售卖,因比新货便宜,仍然有的是图便宜的百姓肯买。一来二去,中间牟利。

    有鉴于此,一家当铺,有一个技艺精湛,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大司柜,至关重要。虽然百姓典当的物品,不值钱的小物件居多,但总有大生意,而且不乏假货。看准了眼,能赚一笔,看走了眼,也要血亏。

    大司柜在当铺中地位很高,连主家都不敢怠慢。

    那伙计一听沈放口气,只道是个不寻常的主顾。客客气气道:“那请公子稍息,我这就去请。”他不过是个学徒,寻常小事可以做主,遇到大生意,连多问一句也是不能。

    这也是当铺的规矩,学徒学艺未精,哪些能做,哪些不能,皆有要求。若是寻常赎当,自要沈放拿当票出来,但沈放一说大司柜,他便不敢再问。

    那伙计做事伶俐,请沈放偏室坐了,点上油灯,这才出去请人。偏室虽小,布置也是雅致。墙上有横幅,上题“使气公卿坐,论心游侠场。”笔酣墨饱,也似名家手笔。

    过了片刻,那伙计带着一个四十上下,面色严整的瘦高中年人进来。道:“这位是我们东门谨大师傅,两位慢谈。”

    沈放微微欠身为礼。

    东门谨脸孔严肃,不苟言笑,礼数却是不缺,客套两句,便入主题,道:“眼下兵荒马乱,沈公子星夜来访,不知是何要物急着赎当。当票请取一观。”

    沈放道:“未有当票,只是受人所托,来取一物。”

    东门谨神色不变,道:“若无当票,便是有此物,又怎能与你?”

    沈放道:“乃是一个人偶。”

    东门谨道:“这东西已许久未有人当过,沈公子莫不是记错了,是我同昇号么?”

    沈放道:“我朋友这人偶会走路,会说话,就跟真人一样。”

    东门谨“哦”了一声,看看沈放,忽然道:“云去帝乡桑变海,旧枝重叠长龙鳞。敢问座上客,哪方长龙,几鳞几爪?”

    沈放微微一怔,心道,怎地,还考我背诗么?随即便是明白,此乃江湖上的暗号切口,此地果然不是个寻常当铺。但人家这个暗号,自己如何知道,眉头一皱,随即决定还是实话实说。道:“在下乃是受托而来,这切口却是忘记了问。”

    东门谨哦了一声,正了正坐姿,右手掩入袖口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