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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七章 脱困肆

    虞子墨道:“那你觉得这变化,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沈放想了一想,道:“自然是好。”

    虞子墨道:“好在何处?”

    沈放道:“利在百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个王朝如何,该看它是否能给百姓改变命运的机会。春秋的仁义皆在王公贵族,百姓为刍狗。生而为奴,终身为奴。若寻常人也能改变自己的命运,那这些虚假的仁义被真实的残酷所取代,并非坏事。战国之启,庶民也能立功。隋唐之后,十年寒窗,寒士也能鱼跃龙门。”

    虞子墨哈哈笑道:“可论安居乐业,春秋之后,这老百姓的日子只能说是越来越苦。你看当下,就你大宋而言,历朝历代,可有如此多品类繁复之税赋?你说十年苦读,可上高枝。可这一年又一年,能金榜题名的,又有几人。这些人脱下布衣,着了官帽官靴,不过同流合污。世间不过少了一个穷酸,多了一个恶吏。”

    沈放道:“先生所说,也有道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只要从善如流,日新月异,这世道总有更加公平的那一天。”

    虞子墨微笑摇头,道:“这些言论是你自己所想,还是谁人所授?”

    沈放面色一紧,道:“我有一位六师兄,心系天下,孜孜不倦,为解民之倒悬。”想起六师兄谢少棠,心中仍是一阵酸楚,摇头道:“六师哥也常说,且看当下,是非功过留与后人评说。”

    虞子墨点了点头,道:“且看当下,是非功过留与后人评说。不错,不错,我家掌门也说过此语,连话都相差不大。”

    沈放道:“所以贵派就勾结金人,意图进驻中原?”

    虞子墨微微一怔,眼光在沈放脸上停留了片刻,继续行路,半晌忽然道:“《春秋左传正义》云: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我还是初次到中原来,先前在燕京。华章之美。集市之上,人山人海,车水马龙。奇装异服,五色斑斓。南北杂货,胡人异物,琳琅满目。礼仪之盛。贩夫走卒,谈起天下大势,也能头头是道。燕京随便进个书店,书比整个西宁州的还要多。读书的才子雅士见解独到,每有振聋发聩之言。我还未去过临安,听说临安之富庶,更胜燕京十倍。”

    大凡人说话时,忽然无端顾左右而言他,多半是心里有鬼。沈放悚然心惊,他随口一试,不想竟问出惊天的秘密来。虞子墨既未反驳,想是真有其事,装作了然于胸,接道:“看先生可不像爱慕虚荣之人。”

    虞子墨摇了摇头,道:“西宁州闭塞,已是穷乡僻壤,我昆仑所在,更是荒芜。中原这边,稼轩公一首新词,传到西宁,已过三五载。三百余年前,我派东进,自觉已跋山涉水,千辛万苦。忽遇水草丰美,人丁兴旺之地,以为已是开宗立派上上之选。却不想仍是井底之蛙,离这真正的人杰地灵之处,还差的十万八千里。”

    沈放道:“我听栾兄弟说,贵派立派千年,源自克什米尔之地,吐蕃以西。既有意入中原,又为何不继续朝东,反是向北,到了西宁。”

    虞子墨笑道:“昆仑武功源头来自西域克什米尔不假,但说到底,昆仑派乃是如假包换的汉人所创,什么千年不千年,我们自己都不爱提了。你也见识过我派武功,与胡人有什么干系。”

    沈放心道,原来是栾星来这小子给自己脸上贴金。难得见虞子墨谈兴正浓,自想多问几句,附和道:“是啊,晚辈也是奇怪,这西域胡人,也练我们一样的武功么?”

    虞子墨淡淡一笑,道:“你应也见过一些胡人,我问你,胡人懂经络么?”

    沈放摇了摇头,装作恍然大悟。其实他在临安和燕京盘桓,岂能没见过胡人,但多半都是商贾,话也没说过两句。

    虞子墨道:“天竺胡人有瑜伽之术,还有一些柔韧身体,冥想静心的法门,固是神奇。但不懂经络,自然与高深内功无缘。”呵呵一笑,道:“我昆仑始祖,确是从西域而来。但昆仑派武功,你瞧哪个胡人敢来认账。至于怎么跑到西宁。”叹了口气,道:“自克什米尔向东,要入吐蕃,便是喜马拉雅山,和天一样高,那如何过的去。我派先祖自西域而来,走的乃是玄奘法师西行之路啊。”

    沈放恍然,笑道:“莫不是拿着本《大唐西域记》走的?”

    虞子墨哈哈大笑。

    沈放道:“贵派与少林齐名,少林七百余年,如今广厦千所,六代同堂,嵩山少林二千僧众,天下沾亲带故的不下万人,乃是当之无愧的武林之尊。可听说贵派眼下只存四代,才四百余人。”

    虞子墨面色有些尴尬,道:“但二十年较量,少林可从未占过我派的便宜。”

    沈放笑道:“人家六代同堂,用空字辈对你们二十七代弟子,智字辈对二十六代。人家上面其实还有素、虚、德三辈的高手呢。”

    虞子墨道:“年岁相仿,习艺年数相近。此乃我与少林派约定,可不曾占他们便宜。”

    沈放道:“不过眼下贵派选的时机倒真恰到好处。”

    虞子墨道:“哦?”

    沈放道:“开宗立派,难的不是江湖同道,而是朝廷点头。昔日点苍来中原开辟分宗,若不是衡山派帮忙,岂有这般容易。”

    虞子墨点了点头。

    沈放道:“贵派想与金国王室相交已久,这迁移内地的想法,怕也不是一日两日。只是贵派毕竟与点苍这般的小角色不同,还是要面子的,岂能轻易求人。眼下宋金争斗,正是贵派展现实力价值的机会。若是立下功劳,金国朝廷岂会吝啬,自当尽力扶持,好叫贵派真正能与少林分庭抗礼。”

    虞子墨沉默不语,良久方道:“我昆仑武学,深奥不逊少林,同是底蕴深厚。但这些年来,看着少林兼容并蓄,人才辈出,遍地开花。实如小友所说,其实如今已远不如少林。西宁蛮荒之地,这土壤如何能与中原沃土相提并论。”

    道上无人,两人慢步而行,过了片刻,虞子墨又道:“昆仑以神山为名,搬到西宁,已经远离祖脉。再向东进,难免也有数典忘祖之嫌。但武学一道,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吾等不贪图名利,但昆仑若想不衰落,必须要来中原。我昆仑自有独到之处,与中原武林多多切磋,也是相得益彰。掌门深思远虑,昆仑派也绝非一己之私。”

    沈放笑道:“不知金人许了什么地方给贵派,老君山还是雁荡山?”

    虞子墨大惊,脱口而出,道:“你怎知道?”

    沈放心中暗笑,天下的名山大川,没主的就那么几个,周边还不能有什么大势力,这还有什么难猜。忽然心念一动,继续装作心中有数,道:“老君山道家祖庭,天下无双圣境,比嵩山还高近二百丈。与少林嵩山相隔不过二百里,平时走个亲戚,串个门子都是方便。唐初十三棍僧救主有功,太宗皇帝特敕北少林昙宗方丈,在南方建少林寺,是为福建莆田九莲山南少林寺。雁荡山距九莲山七百余里,但距临安也不过五百里。雁荡山三百余丈,风景秀丽,九莲山不到两百丈,乃是个土的不能再土的小山沟。处处压少林一头,岂不妙哉。”

    虞子墨惊叹莫名,道:“你都说你这小子多智近乎于妖,只当言过其实,今日一见,却是半点不假。”

    沈放道:“先生过誉。”心道,原来还真是如此,昆仑派想的居然也是迁到内地,如此才要仰金人鼻息。如此一来,好多事情便说的通了。不过你们相助金人,就要得罪宋王,还想什么雁荡山。想了一想,又道:“是以贵派利用比武之机,通风报信,遍邀武林同道,就是要分化阵营。”

    虞子墨笑道:“你说什么,这我可就不懂了。”

    沈放道:“这还有什么好遮遮掩掩,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嵩山大会,明的暗的,大伙都得站个队。支持大宋的,乃是丐帮、铁掌帮、衡山派,一个连云盛家,一个孤家寡人的泰山派。”

    虞子墨道:“还有呢?”

    沈放道:“贵派自是支持金人,还有柳家堡。呵呵,向着金人的,可不怎么多啊。”

    虞子墨并不以为杵,道:“那你说玄天宗呢?”

    沈放道:“这我可说不准了,龙教主做事,往往出人意表。这百无禁忌,敢于表面立场的,也不过就这么几家。其余华山、青城、天台剑派、点苍派、峨眉这些,嘴上说什么,都当不得真,其实都是明哲保身,选择作壁上观。但如此一来,江湖的格局可是前所未有的紧张。贵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搅动天下苍生,当真是了得。”

    虞子墨道:“小友也莫要讥讽,朝廷与庙堂,永远也无法泾渭分明。此事我昆仑不做,也有人会做。”微微一笑,道:“说起来,这五域盟主一事,还有小友的一份功劳。”

    沈放干笑两声,道:“我听说大伙还没离山,金人的五道诏书便送到了。贵派早有谋划,与我却有什么相干。”

    虞子墨道:“这分而治之的想法其实本来也有。本想给玄天宗一份厚礼,谁知此人不识抬举,临阵变卦。”

    沈放道:“我劝贵派一句,若想算计龙教主,你们可是打错了算盘。”

    虞子墨道:“此乃好事,名垂千古,谈何算计。龙教主非常人,吾等自是晓得。”

    沈放忽然一字一句道:“还有与权者谋,也如与虎谋皮,火中取栗。”

    虞子墨皱眉不语。

    沈放道:“武林人自以为了不起,其实在朝廷眼里,终不过鸡鸣狗盗之士。”

    虞子墨呵呵两声,道:“你也是江湖中人,何必妄自菲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