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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三章 诬陷柒

    萧平安沉声道:“哪位高人?”

    沈放却是笑道:“还有没有?”

    窗外一人道:“你还想要什么?”

    沈放道:“骆驼有没有?”

    窗外那人嗤笑一声,又一物扔了进来,落在案板之上,却是只山鸡。随后脚步声响,一人自大门走了进来。这酒楼后厨宽大,窗户离门足有五六丈远,此人身法着实快的出奇。

    萧平安一见,却是又惊又喜,道:“哥舒大哥,你怎么来了?”猛然想起,前番师娘还叮嘱,莫要和此人来往。又忍不住寻思,哥舒大哥武功又高了一截,我也要快速化去那些真气方好。

    来人正是当今魔教教主哥舒天。冷笑一声,道:“你是我弟弟,被人冤枉,我岂能不来看看。”

    萧平安心下一暖,道:“有劳大哥记挂,如今已没事了。”

    哥舒天寻了张椅子坐了,大喇喇道:“是啊,你有陈观泰那老鬼撑腰,翅膀硬了,要跟我一刀两断了是吧。”

    萧平安摸摸头,道:“是沈兄弟叫我说的,说与他们虚与委蛇。咦,你怎么知道的?”

    哥舒天道:“你还是一般的笨,我自然是听到的。那个臭小子叫你说的,你自己没脑子吗,你自己怎么想的?”

    萧平安好生为难,道:“大哥你虽然骗了我,但也对我有恩。我觉得你说的对,正派有坏人,邪派也有好人。他们不知道你为人,其实你也是被人家冤枉的,性子才变的古怪暴戾……”

    哥舒天怒道:“你说我古怪暴戾?我哪里古怪!”

    萧平安本还想说,“你将来做个好人”,听哥舒天发怒,再不敢言语。

    颜青一旁奇道:“你就是那个魔教?”

    哥舒天白她一眼,道:“有这么叫人的么?”

    颜青道:“哦,对,对,是魔人前辈,你怎地跟这傻子结拜。你们魔教做事,当真让人捉摸不透。”

    哥舒天道:“越说越不成话,什么魔人,老夫魔教教主!”

    颜青掩口笑道:“老爷子你真逗,哪里还有魔教。”忽地神色一变,道:“你一直在那边偷听?那可是一屋子高手啊,陈爷爷灌顶境啊,你究竟什么修为?”

    哥舒天轻描淡写道:“陈观泰么,我这么多年积攒的真气还没有化完,还差他那么一点。”

    颜青更奇,道:“那你如何偷听。”

    萧平安忽然想起,道:“我想起来了,周天赋里有一门‘木隐’,可以收敛气息,默默无闻,乃是潜伏偷听的不二法门。”

    哥舒天道:“呸,说你小子没出息,当真一点不假。‘木隐’是给你潜伏偷听用的么!木隐于林,神鬼不察。这门功夫练到家,站在你面前,你都看不见。偷袭,暗杀,妙用无穷。”

    旁边“叮叮当当”却是沈放已经动手做起菜来。三人本是说话,慢慢却都停了话头,聚精会神,看沈放做菜。

    七尺灶台之间,沈放如同排演过一般。升起火灶,铁锅摆上烧水,转身切削,给兔子扒皮。如行云流水,绝无半点多余的动作。

    哥舒天也有些出乎意料,道:“原来这小子是个厨子?”

    颜青道:“架势花哨有什么用,菜是用来吃的,又不是看的。”

    萧平安道:“沈兄弟做菜真的很厉害的。”

    颜青嫌弃道:“好吃我也不吃。这茄子在我们那边叫‘落苏’,性寒,吃到喉咙里麻麻痒痒的,生吃还会闹肚子。”

    哥舒天道:“麻麻痒痒有什么奇怪,这茄子根茎叶子,本就可作麻醉药之用。吃了叫人下肢瘫痪,要不怎么叫‘落苏’。”

    萧平安吓了一跳,茄子宋时已是寻常果蔬,他可吃的不少。

    颜青道:“你别听他瞎说,南边的传说,说吴王阖闾儿子瘸腿,避讳,将茄子称作‘落苏’,又有人说是避讳钱镠的瘸腿儿子。都是子虚乌有。”

    哥舒天笑道:“南蛮都是大舌头,能把‘茄’说成‘瘸’。”

    颜青本是南方人,一听便不高兴,立刻回敬道:“那也比你们北边的好,哈哈,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萧平安莫名其妙,道:“这话有什么奇怪?”

    哥舒天道:“是啊,有何奇怪。”

    颜青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哥舒天道:“拿孩子当诱饵套狼呗。”

    颜青笑道:“打猎的再狠,哪能拿自己孩子套狼。这话是晋人说的,晋人‘鞋’‘孩’不分。狼善跑,猎人打狼,往往翻山越岭,把鞋子也磨破。舍不得鞋子套不住狼,说的其实是鞋子。”

    萧平安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我也奇怪,这打猎的,这么心狠的么。”

    哥舒天也笑,道:“原来如此,如此说来,另一桩故事,也是以讹传讹了。”

    颜青掩口而笑,道:“倒霉孩子。”

    两人相视而笑,唯独萧平安还是一头雾水,道:“你们笑什么?”

    哥舒天瞥他一眼,道:“怎么你身边每个人都聪明的紧,就你是个傻瓜。我还偏偏就和你个傻子结拜。她说下雨天打孩子啊!”

    萧平安这才明白,也是哑然失笑。心道,原来如此,我也奇怪,下雨天为什么要打孩子,原来是做草鞋。

    一旁沈放笑道:“两位见多识广,我也涨了见识。”

    哥舒天却是眉头一皱,道:“臭小子,方才还夸你像个厨子。你到底会不会做菜,怎地把山鸡和兔子一起煮?鸡兔同笼么!”

    沈放就手拿过一根扫把,截下一段竹竿,在手中慢慢削刻,道:“兔肉性味甘寒酸冷,雌山鸡甘平微寒,两者实不易同食。我又不是做山兔山鸡汤,只是两味中和,熬出来的汤汁另有用处。”

    哥舒天将信将疑,道:“你知道如今打个兔子山鸡有多难,若是给我糟蹋了,瞧我不收拾你。你有现成的菜刀,手上又刻个竹刀干什么?”

    沈放道:“一会切这茄子。”知三人不知,解释道:“这茄子若是用铁刃去切,片刻便会变黑,味道也要变化,须得用骨刀或是竹刀切剖。”

    哥舒天嗤之以鼻,道:“你怎知道?故弄玄虚,装腔作势,我瞧你也没什么本事。”

    沈放已将锅中兔子山鸡取出,兔子拿来烧烤,山鸡放入萝卜,又加入诸般调味之料,大火炖汤。回道:“你不入庖厨,自然不知,这法子北魏《齐民要术》便有所述。”

    哥舒天一翻白眼,皱眉道:“你这是嘲笑我不读书么!”

    沈放笑道:“哪里哪里,你怎如此多心。”

    哥舒天道:“我谅你也不敢。”

    沈放知他脾性,不与他斗嘴。再将茄子去皮剖开,切成细条,双斜刀切出鱼鳞之形。既是茄鱼,自然要作鱼形。

    宋代苏颂《图经本草》记述当时南北除有紫茄、白茄、水茄外,江南一带还种有藤茄。但这些茄子无一例外,都是圆的。隋炀帝很喜欢吃茄子,并给它赐名为“昆仑紫瓜”。因而沈放要用镶嵌之法才能将一根根茄条拼成鱼形。

    哥舒天看的津津有味,也不坐了,起身站在一旁,又插口道:“色香味意形,你这形倒是先有了。这做的什么,素鱼么?这天下就数和尚口是心非,说不碰荤腥,吃个茄子却也要做成鱼样。”此人大约是被关的久了,出来之后,话是越来越多。

    沈放微微一笑,摆好茄鱼,再以榆树粉勾芡。

    今人常用勾芡的玉米、土豆、红薯宋时都没有,但勾芡之法,早有流传。《礼记·内则》中言菜肴调和,云:“堇、鈈、枌、榆、免、薧、潃、瀡以滑之。”滑之便是勾芡之意。其中“堇”便是乌头,味苦且有毒,用者不多。但榆根之粉,则有微微的甜味。

    再下滚油烹炸。茄子一物,最是吃油。但油气过大,自然生腻。因此这烹炸茄子,火候至关重要。

    炸好的茄子取出,那边烧烤的兔肉也在架上取下。沈放这才动手拿起芥菜,破皮切丝,下刀飞快,入盘调味。

    四个菜同时入手,他却是有条不紊。颜青看的目不暇接,咋舌不已。她出身钟鸣鼎食之家,自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见识不凡。见沈放这四道菜还未成型,但色、香、味已逐渐展露无遗,的确是生平少见的高手。

    转眼四道菜终于上桌。萧平安、沈放无所谓,哥舒天和颜青却是讲究,非要去到酒楼,点上蜡烛,摆好碗筷,一丝不苟。

    一切就绪,待要落座。却听哥舒天道:“再加一副碗筷吧,外面这位,站了好半天了。”

    就听外面一人哈哈大笑,道:“果然还是瞒不过教主。”

    沈放心念一动,此人说话声音倒是有些耳熟。

    门外走进一人,五十余岁年纪,身材不高,粗手大脚,粗布短衫,一张黑脸,浓眉大眼,貌不惊人。对哥舒天抱拳道:“哥舒教主,幸会幸会。”

    哥舒天道:“你认得我?”

    那人道:“仰慕已久,可惜缘悭一面。”

    哥舒天呵呵一笑,道:“你自那宅子一直跟我到此,就是为了仰慕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