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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五章 绝路伍

    柴九微微一怔,道:“也不急于一时。”

    沈放缓缓点了点头,道:“我想清楚了。”

    柴九道:“你不要先看看那本书?”

    沈放道:“此书流传百年,若能绕开这一关,早有人练成,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柴九看向沈放眼神,又有不同,似是面前这少年真的叫他有些惊奇,缓缓道:“你是怕若一迟疑,你便再无决心?”

    沈放苍白面上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道:“就算走出这道门,我也再无勇气尝试。”面色一整,道:“我还有一事相求。”

    柴九道:“你说。”

    沈放道:“我若熬不过去,劳烦先生对花姑娘,还有师兄,还有我其余几位朋友说一声。”张了张口,却未能出声,顿了一顿,方又道:“就说前辈留我练功,需要闭关两年。”

    柴九缓缓点了点头,道:“好。”

    沈放深吸口气,进了屋子。大门一关,屋内立刻死寂如永夜。沈放吹灭油灯,将那本《白马经》揣入怀中,端坐蒲团之上。他手中不只一颗“绝路”,而是两颗。

    两颗圆圆的丹药在手心,轻若无物,沈放一扬手,将两颗丹药一齐吞下。

    “今岁今宵尽,明年明日催。寒随一夜去,春逐五更来。”

    时光如水,慢慢流淌,却从不止步,转眼已是大宋开禧二年,亦即金泰和六年(1206)。

    这两年极不太平,金因国内旱灾起义频频,北又有新起蒙古之患,防范宋人北侵,加强边境军力。此举恰被宋人以为软弱,北伐时机已到。韩侂胄频频试探,战火自去岁九月就一直不曾停歇。

    开禧元年九月,宋兵攻金比阳寺庄,杀副巡检阿哩恩腾嘉努。随即又焚金黄涧,虏其巡检高颢。金主大怒,诏山东、陕西帅臣训练士卒以备非常,募民侦伺,复遣武卫军副都指挥完颜太平、殿前右卫副将军富察阿哩赴边,对宋人展开报复。宋金大战已是一触即发。

    未到岁末,成吉思汗对西夏用兵。以摧枯拉朽之势,连拔拉吉哩寨、经罗索城,大肆抢掠。西夏人初还抵挡,但一触即溃,慌忙求和。西夏镇夷郡王李安全与嵬名博出使蒙古,不但乖乖交出桑昆,更是赔了大量金银,才叫蒙古退兵。蒙古铁骑之凶猛,固然叫西夏人吓破了胆。消息传出,就连金宋也是朝野震动。

    进入开禧二年,未出正月,先是川中吴曦遣兵围抹熟龙堡,为金将富鲜长安所败。随即宋西河州守将约金陕西统军判官完颜固喇、巩州兵马钤辖完颜齐锦会境上,伏兵袭之,杀金木波长赵彦雄等七人。完颜固喇中流矢而亡,仅完颜齐锦一人得脱。

    完颜固喇乃是皇族宗室,金国上下,一片谴责之声,大骂宋人寡廉鲜耻。两国仇怨益深,已是全不可解。

    二月,因与韩侂胄意见相左,参知政事钱象祖被罢。宋国朝中群臣战战兢兢,已无人敢与韩侂胄相逆。同时,金主诏大臣商议南伐,却被左丞布萨端说动,布萨端曰:“小寇当昼伏夜出,岂敢白日列阵,犯灵壁,入涡口,攻寿春耶?此宋人欲多方误我。不早为之所,一旦大举,将堕其计中。”金主深以为然,只是加强防范,未举兵南下。彼时金人仍不愿战。

    三月,宋任命程松为四川宣抚使,吴曦为宣抚副使,欲从西路,再辟一战场,直指京兆府。程松移司兴元东,领军三万。吴曦进屯河池西,领军却有六万,名义上仍听程松节制。随后程松遣兵攻天水界,至东柯谷,又为金将刘铎所败。至此程松、吴曦两人在西部发动之战,无一胜迹。但尽管如此,月末吴曦又兼陕西、河东路招抚使。

    西部未得战果,但东线却是捷报频传。四月,宋兵不宣而战,毕再遇攻占泗州。大宋朝廷振奋,东路统帅郭倪奖授毕再遇“御宝刺史牙牌”。毕再遇却道:“国家河南八十有一州,今下泗两城即得一刺史,继此何以赏之?”坚辞不受。天下人交口称赞,一时宋国人人皆言毕将军。

    五月,韩侂胄闻已得泗州及新息、褒信、颍上、虹县,遂请帝下诏伐金。六月,直学士院李壁草拟诏书,昭告天下,宁宗皇帝祭奠天地,正式对金宣战。

    宋军三线齐发,兵部尚书、湖BJ西宣抚使薛叔似、御史中丞、两淮宣抚使邓友龙、山东京东招抚使郭倪东线自两淮北上;京西北路招抚使赵淳、副使皇甫斌,自中路取唐州蔡州;程松、吴曦西线由川入陕。三线调兵十六万,兵分多路,沿淮水一线齐齐攻金。一路由扬州进击泗州;一路自庐州进逼寿州;一路自信阳攻打蔡州;一路自随州直指唐州。

    金主暴怒,以平章政事仆散揆兼左副元帅,以枢密副使完颜匡为右副元帅,调兵遣将。至此宋金之战终于正式打响。

    此际已是九月,日正当空。信阳天台山南二十余里,有个镇集,称作华家河镇,镇北不远,官道尽头,有个小小渡口。此际数十百姓挤在南岸,正等着渡河。

    这渡口不大,平常少有人经过,谁知这几日却是来人不少。小渡也少舟楫,渡口人是越聚越多,都在出声抱怨。

    原来宋金战起,五月信阳军攻打蔡州,却是铩羽而归,信阳一地自然也是大乱,大批百姓弃家逃亡,纷纷南下。如今距战败已近三月,又不见金兵南下,眼见秋收在即,百姓按捺不住,有不少人选择返乡。只是不知前景如何,心中都是忐忑,聚在一起,都在议论战事。有人说,大宋已败,此地不会再起战事。也有人说,大宋厉兵秣马,正待卷土重来,与金人还有一场大战。莫衷一是,都是忧心忡忡。

    忽然一群中一阵骚动,有人惊呼道:“官军来了,官军来了。”

    抬头望去,果然官道之上,一队宋军正在行来。人数倒也不多,约莫两三百人上下。

    宋军跑步前来,道上尘土飞扬,倒也声势不小。到了近前,看刀枪如林,也是虎虎生威。众百姓都是畏惧,早远远让开渡口。

    一众宋兵排成队列,看一群百姓衣衫褴褛,都是皱起眉头,大声喝骂,有离的稍近的,还被打上两鞭。

    这渡口的船儿还在对岸,一众宋兵也只能等待。未过半刻钟,队形已散,众兵丁一个个东倒西歪,天气炎热,有的索性下到河里洗澡,大声笑骂,旁若无人。

    几名兵丁忽见一对中年男女,男的萧疏轩举,女的楚楚动人,站在人群之中,当真是鹤立鸡群,好一对神仙眷属。更叫兵丁眼馋的是,两人竟一人牵着一匹高头大马。两匹马肩高都在五尺有余,一红一白,膘肥体壮。

    《周礼·夏官·廋人》云:“马八尺以上为龙,七尺以上为騋,六尺以上为马。”当时的尺不过二十三点一厘米,八尺便是如今的一米八四,七尺不过一米六一。眼前这两匹马都可称“騋”,要知宋时四尺二寸之上(超过一米三),便可为军马。这两匹马如此神骏,怕是金国当中都是不多,价值何止百金。

    几名兵丁互视一眼,齐齐发笑,走上前去。一路百姓都是慌忙避让,那一对中年男女却是动也不动,男的面色平静,女子却是蛾眉微蹙,面容憔悴,一脸郁郁不乐之色。

    几名兵丁上前,为首一人大喇喇道:“这两匹马儿倒是不错,军爷征用了!”伸手就要去拉缰绳。

    那男子冷笑一声,就听“啪啪”两声。伸手拉马那人一屁股坐倒在地,一张脸又红又肿,直如猴子屁股一般,觉得口中似有异物,一张嘴,混着血水,竟是吐出一颗后槽牙来。

    几名兵丁都是大怒,齐齐拔刀出鞘,道:“好大胆,造反么!”

    众百姓见起了争执,都是害怕,远远躲开。那一对男女却是若无其事,看也不看几人一眼。

    几名兵丁根本未瞧见人家出手,也知道遇到了硬茬,手持钢刀,犹犹豫豫,却也不敢上前。

    就听有人怒骂道:“奶奶个熊,一眼瞧不见就给我添乱,又欺负百姓了不是!”说话间,一魁梧将军阔步而来,到近处,问也不问,一脚一个,将几个兵丁踹倒在地,挥手中鞭子就抽,口中骂道:“不收拾收拾,你们真不知道我秦某人的厉害!”

    连打十余鞭,打的几个兵丁鬼哭狼嚎一般,这才收手,看了面前一对男女一眼,忽是一愣,抱拳道:“这两位,莫非是衡山派的高人?”

    那一对男女显是厌恶这些兵丁,但见来的这个将官虎背熊腰,威风凛凛,处事也算公正,并不纵容手下兵丁为恶,于是点了点头,男子道:“衡山萧登楼。”这一对男女,正是萧平安的师傅师娘,萧登楼和洛思琴两人。

    那将官抱拳手未放下,也道:“步军都虞候秦广,遮莫是萧琴双侠当面么?”这武将正是沈放在临安见过的秦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