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铺垫比较长,伏笔比较多的一处支线,不知道大家猜到了没?
他行走江湖,倒也学了些追踪之术。眼下已是夏季,越往地下越是潮湿,此处石壁更是有水渗出,地面泥泞,只见一行杂乱足迹在前,也是醒目。
但要留神脚下足迹,速度自然慢了下来。又走片刻,已经远远绕过他开出的那条矿脉,前面忽然没了去路,只见黑黝黝的巨石挡路。萧平安心下惊疑,看脚印显是方才有人到过此处,也无折返痕迹,人却哪里去了?
洞穴至此,一丈余高,三五丈宽,一览无余,根本无处藏人。忽觉手上火把火焰晃动,举手一探,果觉上方有空气流动。萧平安心下恍然,飞身跃起,手臂在石壁上一撑,脚踩石壁,探头一看,果然崖壁顶端又是一个洞穴,被凸起的岩石挡住,若不登高,倒是真瞧不出。
那洞穴低矮,壁上可见锤凿痕迹,不过二尺来高,堪能钻入一个人去。萧平安略一犹豫,还是俯身钻入。事已至此,总不能半途而废。
狭窄洞穴中爬了十余丈,前方一个转折,通道更加细小,又爬片刻,前面忽然又是一块大石挡路。
萧平安心下惊疑,莫不又是一条死路?伸手一推,却觉那大石跟着晃动,劲力一吐,将那大石推开,眼见忽现光亮,竟是露出一个洞口。
萧平安手脚并用,几下自洞口钻出,探头一看,明月在天,灌木满野,清风扑面,竟真的是到了山外。原来众人都以为此处已在山底,却不知山势有高差,到了另一面,却是正在山脚之处。
尚闻清几人想正是从这里爬出,又以巨石遮挡洞口。萧平安目力惊人,夜视更是迥异常人,出洞便见洞口还有周围草丛之中,洒的一地鲜血。
地下草丛倒伏,有明显拖拽痕迹,循迹未走多远,就见一堆树枝覆盖,掀开来,赫然又是两具尸体,看面目,正是杜千杜万兄弟!
至此萧平安心中已经透亮。尚闻清几人意外发现了此处洞穴,第一时间却是未想逃跑,反是煽动众人造反。一来叫自己逃走更是神鬼不知,二来贪图胡安全屋里的钱财。此间三四百人吃喝用度,还要购买工具等物,自然有些存钱。数量未必很多,但对这些人而言,却已是一笔巨款。他自告奋勇去杀胡安全,四人取了金银,一路逃来此处。刚刚脱困,尚闻清和韩童两人就下手杀了杜千杜万。这两人心思歹毒,就连自己人也是不肯放过。
见前方林木茂密,这两人藏匿其中,一时也是难寻,又不知村中现下情形如何,萧平安也不免焦躁。正自气苦,忽闻前面林中有人低声唤他:“萧兄弟,萧兄弟,是你么?”
萧平安听的清楚,正是尚闻清声音,大喜过望,几步窜入林内,行不过四五丈,就见前面树下,斜靠着一人。月光下看的分明,一副憨厚面容,正是尚闻清。此际他胸前插着一把凿子,鲜血未止,涌泉一般一股一股朝外冒,面如金纸,奄奄一息。
再看树旁,一人趴伏在地,半个脑袋都被砸烂,看身形,正是韩童。两人不远,有一个新挖的浅浅土坑,边上扔着四个布包,从中散乱不少的铜钱。
萧平安心下了然,四人偷盗钱物,自然是铜钱居多,未必换得多少金银,却是沉重无比。少了杜千杜万,两人自然背负不动,便想在此挖坑埋藏。两人杀了杜千杜万,却是还不肯罢休,又在此火并一场,结果一死一伤。
尚闻清见了萧平安,大是激动,眼睛中陡然放出光来,道:“萧兄弟快救我,救我,这些钱都是你……”他本是坐以待毙,陡然见了萧平安,忽然燃起一线希望,急着说了几句,却是耗干了力气,一句话不及说完,一口血已经涌了上来,张嘴狂喷。
萧平安知他伤重,转眼而已,眼下可不能让他死掉。急急一步上前,先封住他胸前穴道,叫他鲜血渐止,随后手掌贴他后心,强行渡过一缕真气,保他心脉不断,沉声道:“你叫丧娃,可还记得邵州城的郑屠子!”
尚闻清瞳孔陡然放大,直直望着萧平安,道:“你,你,你怎知道。”面孔扭曲,现出憎恨之色,忽然伸手去抓萧平安衣襟,道:“你是衡山派的,老道士叫你来杀我的是不是!”他精神亢奋,正是回光返照之态。
萧平安知不该刺激于他,但眼下别无办法,直接问道:“郑屠子怎么死的?”
尚闻清惨然一笑,目中光芒渐失,喃喃道:“我们不该贪图那千把斤马肉,宰马的是我,不是郑阿爹,马蛋里有一根银针。老道士来了,把阿爹阿娘都杀了,就为抢那根针,我躲在床下面……”他声音越来越小,脸上先是诸般激烈表情,慢慢都归于平淡。此人阴险狡诈,但说到郑屠子,却是少有的面目柔和。
萧平安心头如被一锤重击,尚闻清口中那老道士三字,如晴天霹雳一般。这老道士还能是谁!先前听大师兄说,掌门师伯当日也在鸳鸯楼,他便隐隐有不祥之感。兀自不肯相信,掌心又一股真气送入,急急问道:“那老道士是谁?你认得么?”
真气入体,尚闻清身子陡然一震,又是一口血喷出,眼中光芒一闪,随即黯淡,喉咙中呼噜呼噜声响,道:“嘿嘿,衡山派云中神剑,哪个不知,哪个不……”一句话未能说完,头歪向一侧,却是已经没了呼吸。
云中神剑江忘亭,如今的衡山派掌门人,自己的大师伯,师傅师娘的大师兄。鸳鸯楼上,后窗正对河岸,银针刺入马睾丸,什么马也要发疯。害死师傅师娘唯一骨肉的真凶,竟是大师伯!难怪他少与师傅师娘见面,原来是心中有愧。萧平安痴痴发呆,只感头皮一阵发麻,浑身竟是没了知觉。
难怪韩大叔不肯提那第三人名字,他是不敢说,他定也怀疑乃是大师伯所为,还曾去邵州城查探。但江忘亭何等身份,他又怎敢质疑,便算说了,又有何人信他?
萧平安如坠冰窟,他乃是衡山派弟子,早把衡山派当作自家。此事干系之大,光想想就叫他浑身冰凉。
他浑浑噩噩,一阵冷风吹过,不由自主,一个哆嗦。他如今武功愈深,这点寒意岂能叫他抵受不住,实是心中乱了方寸。陡然惊觉,自家眼下其实已经脱困,只需离了此山,便是大海从鱼跃,长空任鸟飞。楞了半晌,忽然返身而回,又自山洞钻了回去。大师兄楚乔人还在村中,自己不能不管。
未到竖井之处,就闻杂乱脚步声响,迎面有人跑来,慌慌张张,竟连火把也未点,更有惊惶者,竟从竖井上方坠落。萧平安心知有异,拉住一人,问道:“怎么了?”
那人惊慌失措,连萧平安脸也未看见,见有人拉住自己,死命挣扎,道:“杀回来了,杀回来了,他们带人杀回来了。”
萧平安松手放那人走开,心知是消息果然走漏,天台剑派的弟子已经赶来。心中大急,记挂大师兄安危,上了悬梯,直奔洞口。路上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人人都是惊恐万状。
萧平安出了洞穴,直奔村中。此间不过一里半地,他展开轻功,快逾奔马,眼见村子在望,火光冲天,喊杀声乱成一团。冲这边来的苦力越来越多,萧平安一眼瞥见贾富贵竟也在其中,将他一把拉住,三言二语,将那洞穴所在告知,叫他招呼众人一起逃跑。
贾富贵乍听此言,也是狂喜,等回过神来,眼前已没了萧平安踪影,四下张望片刻,朝着洞穴撒腿奔去。
萧平安闯入村中,只见自西向东,一众苦力正被追打,节节败退。论人数,对面远远不如,但一众守卫之中,掺杂着若干身穿白衣的天台剑派弟子,手持长剑,当者披靡。
眼下杀来的天台剑派并不算多,约莫看去,也就二三十人,却是如狼似虎,出手凶狠,招招直取要害,不断有人死在刀剑之下。
原来管雄、李然、陈大力等人纠集众人,一路杀向鹰愁涧,不想半路就迎头遇上杀回来的天台剑派弟子。先前赵四前去报信,鹰愁涧的天台剑派弟子得了消息,当即前来镇压,路上遇到崩溃逃走的守卫,一并召集回来。两边狭路相逢,大打出手。
苦力这边虽是人多势众,奈何天台剑派弟子太过凶狠,出手就要人命。不到半炷香时光,苦力一边便即溃败。当即有人回身逃跑,一人胆怯,立刻带动身边人一起放弃抵抗。
管雄等人也无力约束,只得跟着逃回。此间别无道路,又被赶回村中。到了此间,有部分挖矿的苦力自然逃向地下矿洞。好在管雄几个带头大哥脑子还算清醒,知道逃入地下,就是瓮中捉鳖之势,还不如在此拼了,努力召集众人,又与追兵战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