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背水、念昔、风平海、DONGD几位的推荐。
沈放道:“是很厉害,不甘心一掌打过来,大野猪忽然变成了一团白雾。不甘心的掌穿过白雾,什么也没有打着。”
花轻语秀眉微蹙,道:“你还要不要脸,你这是武功吗?”
沈放道:“谁跟你说大野猪会武功,他是个妖怪,当然使妖术。你凡人的武功,能打的过妖怪吗?”
花轻语不说话,一双大眼恶狠狠的盯着沈放。
沈放也哼了一声,与她对视,寸步不让,道:“不甘心吓了一跳,大野猪突然现了原形,变的比山还要高,一张嘴,把不甘心的一百万师兄弟,还有一百万师傅师叔师伯师祖全都吞了下去。”斜了花轻语一眼,又看看五个小孩子,道:“什么都吞的下去嘴。妖术,还不是最厉害的,谢谢。”
春花紧紧攥着花轻语衣角,眼泪又在眼里打转。
花轻语拍拍她小手,道:“别怕,凡事有我!”冷笑一声,道:“就在这时,只听咔嚓一声炸雷,天上出现一朵五色的云彩,云彩上有一个神仙。神仙说,我乃纯阳子吕洞宾是也,大胆妖孽,人家师傅师叔师伯师祖还没出场,就给你吃了,当真是无法无天,岂有此理。我这就废了你的道行,将你变成一只小猪,任不甘心宰割。”玉指一伸,在沈放额头一点,道:“变。”
五个孩子哈哈大笑,齐声道:“变了,变了。”
沈放张了张嘴,干笑两声,道:“不甘心刚要下手,忽然一道白光,出来一个皇帝,说,我乃玉皇大帝是也,这野猪乃是天上水军元帅下凡,你不能杀。”
花轻语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道:“不服是吧,来劲是吧,我这暴脾气!吕洞宾请来如来佛祖!今日一定要斩妖除魔。”
沈放道:“玉皇大帝点齐天兵天将,决心血战到底。”
转眼两人剑拔弩张,彼此横眉冷对,五个孩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二牛低声道:“你们不要再打了,我们,我们先走了。”
五个孩子逃也似的跑了,花轻语气道:“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沈放淡淡道:“你有本事,请什么吕洞宾。”
这天晚上,两人一句话也未说。
沈放身子好了很多,脸色虽仍是白的吓人,但多少有了些血色。也少许能吃下些饭。他已能下地走动,却整日无所事事。白天就在院子里一躺,看着花轻语忙里忙外。
花轻语与沈放斗气,真的什么都自己来做,请来煮饭和洗衣的婆子都送走了。她乃是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之人。起初自然什么也做不好,干什么都是鸡飞狗跳。炒个菜,锅中火起,她一惊之下,把整个锅提起来从窗户扔了出去。沈放看在眼里,却是无动于衷,也不嘲笑,更不帮忙。
过了些时日,花轻语已是样样做的有模有样。但如此一来,反更是看沈放不顺眼。沈放越来越不愿动,甚至有时候一整天都躺在床上,花轻语饭端到眼前也懒得去吃。花轻语和他说话,二十句,他也未必回上一句。他气色渐好,人却越发沉默。
花轻语左右看他不顺,恼他如行尸走肉一般,全无昔日模样,忍不住就要出言讥讽,沈放听了直若未闻。她也知道,沈放病入膏肓,身子千疮百孔,可他心头的伤痕却是更重。只是这短短一年,沈放究竟经历了什么,她却又是一概不知,无论她如何问,沈放什么也不肯说。她便是想劝,话也无从说起。
花轻语一肚子闷气,便带着春花、大虎几个横行乡里。
春花、大虎五个孩子自从花轻语旗帜鲜明,帮他们挑战沈放的故事,便对她言听计从。隔天村里来了个货郎,花轻语一句“全买了。”更是叫五个孩子崇拜的五体投地,一人分了十串糖葫芦之后,个个死心塌地,宣誓效忠。
花轻语还有匹宝马,名叫“石榴”,也养在村里,五个孩子都骑上去,也能跑的飞快,五个孩子玩的不亦乐乎,彻底忘了会讲故事的白头发哥哥。
随后花轻语令旗一挥,打败了为恶乡里多年的村西大鹅,将它和山药、葱花、姜末炖了一锅。然后又教训了隔壁李庄的几个小鬼,却顽童三千余尺,邻村无赖不敢南下而放羊。终于功成名就,成了村中一霸。
一时间青山村鸡飞狗跳,村中百姓深受其害,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村中有德之士看不过眼,欲找花轻语讨个说法,却被一摊白花花的银子反驳的哑口无言。
至于为什么村中的恶霸总是大鹅,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家鹅乃是大雁的后代,本就有野性,更有极强的领地意识。传言鹅眼睛看什么都比实际小,因而无所畏惧,没有足够的科学根据。实际情况是,鹅智商比较高,会记仇,而且凶悍。鹅没有牙,但生有锯齿一般的齿状喙,又爱咬人小腿肚子,咬住还不撒口。
苏东坡的《仇池笔记》载有:“鹅能警盗,亦能却蛇。其粪杀蛇,蜀人园池养鹅,蛇即远去……”因为是大雁的后代,鹅非常之警觉,用来看家护院是可以的。只是鹅没有狗那么有责任心,夜里进贼,它肯定知道,但未必肯出力去管。
这般欺软怕硬,专爱欺负小孩,背后咬人腿肚子的恶霸被花轻语惩治,当真是大快人心。
这日花轻语中午出门,傍晚方归,沈放见她进来,也不相问。
花轻语道:“你不问问我干什么去了么?”
沈放见她头上还有汗珠,笑逐颜开,却是毫不关心,她爱说不说。
花轻语兴高采烈,笑道:“春花家的猫爬到树上,下不来,我们拿棍子捅来着。”
沈放倒是有些诧异,道:“捅了半天?浪费时间,你干什么不跳上去捉下来。”
花轻语青葱玉指支腮,一本正经道:“沈公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那树足有两丈高,我寻常一个村姑,哪能嗖的一声,就飞上去?”
沈放哼了一声。
花轻语得意道:“我没用轻功,不一样把黑花花救下来了么?”
沈放终于开口道:“你想说什么?”
花轻语道:“我没想说什么,我就是要证明给你看,不会武功没什么,没钱也没什么,人只要有骨气,没什么做不到的。”
沈放道:“哦,我知道了,晚上吃什么?”
花轻语见他不冷不淡,心中想了大半天的话都派不上用场,心下着恼,道:“吃西北风,整日什么都不做,就知道吃啊吃。”
沈放道:“哦,西北风,那我刚刚吃过了。”闭目不语,显是打算就此睡觉。
花轻语又好气又好笑,道:“不许睡。”
沈放不说话,就当听不见。
花轻语无奈道:“你就不能有些精神么?我教你一套掌法怎么样?”
沈放面色忽然一变。
花轻语本是随口一说,忽然想起沈放经脉受损,知道又触到沈放痛处。如今沈放一蹶不振,十有八九也和武功不得寸进有关。她自知失言,吐吐舌头,烧饭去了。
转眼天气已凉,花轻语经常看到沈放呆坐在院中,看着月亮,一坐便是一夜。这一夜沈放又是坐在院中发呆。花轻语轻轻过去,给他披上一件衣裳,自己坐到他身旁。
过了许久,沈放道:“你进屋去吧,外面冷。”
花轻语道:“你不冷么?”
沈放不说话,将肩上衣服放到她手中。
花轻语感觉到他手指冰冷,又把衣服还回去。
沈放不做声,也不再坚持。
花轻语轻声问:“金锁是谁?”这个问题在她脑海中已经萦绕了好久好久。
沈放微微闭了闭眼,花轻语只道他还是不肯说,却听沈放开口道:“金锁只比春花大了一点,她是个惹人喜欢的小姑娘……”
沈放无悲无喜,如同在说别人的故事,将自己师兄为何而死,自己又如何报仇不成,最终连累了金锁爷孙之事,一点一点说了。
花轻语越听越是难过,越听越是恼怒,眼眶微湿,待他说完,恨道:“那解辟寒如今何处?”
沈放站起身来,淡淡道:“我已杀了他。”
花轻语松了口气,道:“你既然已经为她报仇,为何还是放不下呢?”
沈放慢慢回去屋中,道:“坏人可以死,可好人能活过来么?”
花轻语想说这不怪你,话未出口,生生忍住。四下悄悄,只有风吹过,柴门吱呀一声响。
花轻语觉得人吐出胸中块垒,自然就会轻松许多。于是她有机会便引沈放说话,然后她就听到了第二个故事。一道密函和一座叫里县的小县城。
花轻语也曾莫名其妙的,就突然想过,沈放的父母会是什么样子,可她料不到这故事。一位不得志的小武官,一位连丈夫儿子也不知道的侠女,两人本该有更多的精彩,却在一夜之间,接连戛然而止。
花轻语怕了,她不敢再问。沈放身上有太多触目惊心的伤口,多到她不敢去想。这些本该都是书中的故事,却都发生在他一个人身上。她想起池塘之畔,那个一脸坏笑的少年;她想起那个每日背着七八十斤的箱子,甚至吃饭也不肯放下的少年;她想起那个以智慧和勇气面对刀锋,与命运死拼,浑身血淋淋,却还努力微笑的少年。那时他不肯服输,只因他还有一丝希望,因为这希望,让无数的伤痛都变作他向上攀爬的力量。可如今,这少年的希望似乎已经不在了,他再背负不动这些疤痕,每揭开一道,都在扼杀他的生命。
沈放的身子忽然之间急转直下,他又开始咳嗽,整夜不停,吐出核桃大的血块。秋天来了,沈放也像那叶子,在感受着风的凉意,还有大地的召唤。世事便是如此,没有哪一片树叶躲得过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