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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折翼陆

    柯云麓退后,见沈放已经追来,出手又是一剑,这一剑风轻云淡,似歌似舞,如泣如诉,一股惆怅之意,顿上心头。柯云麓脑中突然想到,自己已过知天命之年,武功停滞不前,日渐消磨,早没了争强好胜之心,权利名望,金钱美色,都已渐不放在心上。三年前却又被人半请半迫,加入了玄天宗,看上去风光无限,自己却是越觉无味,对江湖之争,只觉意兴索然,整日只想种花遛鸟,对派中事务,也都不放在心上,日渐消沉。他越想越偏,只觉身困体乏,突然惊觉,自己正与人交锋,脑中怎会天马行空,胡思乱想!这念头几乎与胸前寒意同时闪现,柯云麓强提一口真气,大袖一拂,身子又朝后挪了二尺。

    沈放一剑刺入柯云麓衣袖,长剑不停,仍朝柯云麓前胸刺去。柯云麓已经回过神来,大袖一卷,已将沈放长剑罩住。沈放只觉手中一沉,如压了万斤巨石,只得回手。

    柯云麓也不追击,站立当场,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波澜起伏,震惊莫名。沈放身无内功,他已是确认无疑,但这样一个不修内力的少年,单凭手中一把长剑,将已入斗力境中段的解辟寒牢牢压制,就算自己亲自出手,面对摧魂夺魄的两记剑招,竟也要退避三舍。此等奇事,江湖中闻所未闻,只怕说出去,谁也不敢相信。

    柯云麓心中惊讶,随即竟是一阵狂喜,心中不住道,这是什么剑法?辟寒说的果然不假,这小子有一套骇世绝学。这剑法如此诡异,竟能乱我心神,若不是我无意偷袭,离他远了两丈,虽未必死,定也要伤在他手上。柯云麓突觉自己古井无波的心中有了起伏,他武功已卡在瓶颈多年,此刻似是看到了一丝光亮,强忍心中激动,道:“交出剑谱秘籍,我不杀你。”

    沈放微微一怔,随即立刻明白,解辟寒偷走《天地无情极》,但他没有看懂,完全不知这是本武功秘籍!还道他另有珍藏,难掩心中贪念,冒险回来临安城,带着姐夫一起来夺。沈放淡淡一声,道:“好。”

    柯云麓听沈放竟是一口答应,他是成精的老江湖,一个念头闪过,就知有诈。果然眼前又是一团剑光,沈放又是一招“烈阳”出手。

    柯云麓已有防备,却仍是侧开双目,不敢直视,更不敢朝那团恐怖剑光中还击,又往后退,待转过身来,眼前又是诡异的动魄一剑“渔舟唱晚”。先前一剑叫他心生杂念,此番竟叫他沉湎更深,脑海翻腾,不由自主,众多烟云往事,纷至沓来。沈放这两招剑法,直击人心,他年岁已大,心境衰落,对这招“渔舟唱晚”感应尤深。

    脑中思想一物,虚无缥缈,无形无质,最难控制,往往你越想集中精神,越是歧念百出。武林高手修习内功,首要的便是排除杂念,按道理说,功夫越高,越能收敛心神,不为外物所侵。况且人脑也知轻重缓急,两人交战,性命攸关,自然是对敌之意在前,电光火石之间,何以会心有旁骛,且不可抑制。这反常之处,当真是匪夷所思。

    眼见沈放剑到柯云麓咽喉,柯云麓这才上身一仰,朝后滑出一丈,堪堪避过。柯云麓见识不凡,两招看过,已隐约有些明白,沈放剑法竟让他有入魔之像。武林中人,所谓走火入魔,多半是说修习内功时,杂念丛起,不可抑制,气息岔乱。心魔最为炼气者所忌,往往是修炼遇到瓶颈障碍,久不能突破,渐渐心中焦躁,于入定中突生杂念,越想排除,滋生越多,轻则功力大损,重则神智紊乱,最是凶险不过。沈放剑法乃是外物,与修炼心魔自是不同,但两者扰乱心神之惑,却是一般无二。

    柯云麓对“渔舟唱晚”一招感触极深,虽更易被所惑,却隐隐约约借此抓到关键。与沈放几位隐居山中的师兄不同,柯云麓不但年纪更长,更是经年累月江湖闯荡,见多识广,此番更是与沈放直面交锋,自然领悟更多。

    柯云麓猜想,沈放剑法之中,必是有些痕迹,叫习武之人,一见之下,便坠入其中,不能自拔。隐约想到此节,只是距离其中奥妙还差了十万八千里,柯云麓心中百感交集,对这神奇剑法更是渴求。

    彼时虽尚没有条件反射一语,但其理却已被人所知。《孔子家语·七十二弟子解》有“习惯成自然”语。不少人喂猪狗之时,都会先敲敲盆子,天长日久,猪狗听到敲盆子的声音,就会流着口水过来找食吃。所谓惯性,并非是不思虑,而是有更深的意念,比表层的思虑还快的多,在心未动之前,已驱使你身体做出反应,自己甚至意识不到,这与后世所说的条件反射有异曲同工之处。实际上,早在南唐,谭峭在《化书》中便有鱼闻声觅食的记载。人人都有惯性,习武之人练的就是反应,一经刺激,更是如此

    沈放连击不中,心中也是凛然,柯云麓武功比他想的还要高些。他心中明白,先前对解辟寒,这两招剑法或许杀伤更大,但有强敌在侧,自己也未必能杀掉解辟寒,要杀解辟寒,必要先解决柯云麓。这两招一旦暴露,若是不能打败柯云麓,自己便是黔驴技穷。眼下看来,自己今日已无胜算,更加不妙的是,持剑的右手已开始隐隐作痛。

    沈放深吸口气,回身看了解辟寒一眼。解辟寒满脸错愕,他实想不到,柯云麓出手,竟还是被沈放连连逼退。他先前退到一旁,也未去管身上伤势,冷眼旁观,在他看来,有柯云麓出手,沈放定无幸理。此时见沈放看来,心底一寒,竟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刀柄,朝后退了一步。

    解辟寒退后一步,沈放已经扑上,仍是一招“渔舟唱晚”出手。解辟寒也是一滞,但这招对他远不如对柯云麓影响之深,微微一怔,回身就跑。沈放心中也是一黯,果然这二招剑法也是因人而异,解辟寒坏的纯粹,年纪也不算太大,更没有伤春悲秋的情感,反感受不深。沈放追上一步,又是一招“烈阳”出手。

    解辟寒头也不回,他早被沈放当日一剑吓坏,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见沈放出手,依稀与那日剑招如出一辙,哪里敢招架,只顾奔逃。他不敢回头,全然想不到沈放剑势如此之快,“烈阳”一出,如光驱尽黑暗,转眼剑光已追到身后。就在此时,沈放剑势突地一顿。

    解辟寒魂飞魄散,背心被剑尖点到,只道立刻就要透心而过,谁知恰在此时,沈放力竭,急使“颠步”,斜刺里窜出。死里逃生,连奔几步,这才回过身来。

    沈放手臂已垂在身侧,他身无内力,这两招对手臂负担极大,往常各出一招已是极致。如今片刻之间,他已连出六剑,右臂鼓胀,只觉经脉急促鼓动,一下比一下猛烈,似要涨裂开来。

    沈放与解辟寒对面而立,沈放眼神如刀,额头鲜血染红了面庞。解辟寒惊魂未定,只觉眼前这少年便如恶狼一般,叫他心悸。

    柯云麓在身后看的清楚,沈放右臂在抖,露在衣服外的手背上一道道青筋鼓胀,皮肤下如有数条小蛇在游走。一瞥之下,已知就里,冷笑一声,道:“小子,你那两招莫要使了,再使你这只手就要废了。”

    沈放只觉右臂自肩头到指尖,每一条肌肉都在抖动、战栗,如万根烧的通红的钢针正在血管经络中猛刺。突然想起谢疏桐所言,他曾说自己“眼高手低,好高骛远”,说自己功力不足,还不足以驾驭这样的剑法。沈放嘴角却掠过一抹莫名笑意,比飞扬的雪花更是苍白,更是寒冷。

    沈放突然一声冷笑,上前一步,又是一招“烈阳”。剑一出手,手上一麻,疼痛之感竟是稍减。他已经下定决心,今日不管如何,即使拼掉性命,也要杀了解辟寒,给金锁爷孙报仇。

    解辟寒见对面那少年突然露出笑容,毅然决然,本能的觉得不妙,脚下一点,倒跃而出。

    沈放剑刚出手,肩膀就是一晃,“啪”的一声,一个雪团正中后背肩骨。虽未打中穴道,也未打断骨头,却也叫他钻心刺骨,剑法顿乱。

    沈放反复使出绝招,手臂早已不能支撑,先前一剑后已是麻木,倒不觉痛了。此际被雪球打了一记,突然手臂灼痛,若退去的潮水突然裹挟着数百倍大浪的回来,手臂之中的钢针似是被火烧的赤红,生出了火的爪牙,张牙舞爪,变作了满口利齿的虫子,不断啃食他的血肉,不断长大,更是摇头摆尾,要破体而出。

    沈放紧咬牙关,牙龈血涌,满嘴都是血腥味道,眼睛死死盯着解辟寒,也不管身后柯云麓,在喉咙深处一声怒吼,又是一剑“烈阳”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