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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并派叁

    慧然师太四人垂首而坐,神色也不见焦急惊慌,过了片刻,钟鼓齐鸣,“当当”、“嘭嘭”之声响彻云霄,又过片刻,慧真师太回到大殿,对慧然师太恭声道:“师傅她老人家说‘知道了’。”仍回原位坐下。

    褚博怀见峨眉几人不见慌乱,心中也倒定了几分。

    又过了盏茶时分,有弟子进来禀报:“青城派掌门广镇子携门下弟子门外拜见。”

    慧然师太站起身来,道:“二位请稍坐。峨眉弟子,随我迎客。”

    褚博怀和唐无意都是微微欠身,点点头。看慧然师太领着众人出了大殿,朝外看去,见大殿之前院中,此时已站满了峨眉弟子,不下数百之众,都是手拿宝剑,分列两旁。

    过不多时,慧然师太等人回转,身旁身后跟了二十多人,都是一身灰色道袍,当先一人身材高大,与慧然师太并肩而行。峨眉弟子分列两旁,对青城众人都是怒目而视。

    片刻几人上了台阶,入了大殿,褚博怀和唐无意也各带弟子起身相迎。慧然师太各众人引见,那身材高大的道人便是当今青城掌门广镇子,身后二十多人也只有六人跟着入殿,其中有山东出手的广玄子和广元子,另四人也都是同辈的青城长老,分别是广云子、广成子、广雷子、广龙子,这七人除了广镇子年纪稍大,其余六人年纪都是相仿。

    广镇子见了褚博怀,乃是意料之中,待到一眼扫到唐无意,却是心头一紧,显是对这唐门之主,颇是忌惮。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上前见礼。他左手包右手,双手合抱,乃是道家的“抱拳礼”,负阴抱阳、蕴含五行,内掐子午诀,外呈太极图,与寻常的抱拳不同,极是郑重。褚博怀与唐无意齐齐还礼,广镇子含笑问候,寒暄几句,意甚亲近。

    褚博怀见他笑容满面,头顶五岳灵形图冠,内着紫色郁罗萧台法衣,下身束以环裙,外罩薄纱鹤氅,罗纹白棉袜,脚踩彩锦浅帮云纹道靴,腰佩玉笏,手持拂尘,甚是庄严郑重。

    这法衣又称“天仙洞衣”,还有道靴玉笏,都是斋醮科仪、祀典之时才会穿戴,乃是极庄重盛大的装束。褚博怀也是道家,自然看的清楚,心念一动,看其余六人一般的簇新袍子。心道,如此排场,还特意做了新衣,这倒是有趣,且看这青城派究竟转的什么念头。

    萧平安几个小辈立在褚博怀身后,众人见青城派来者不善,进来七人都是前辈耆宿,个个看上去都是武功高强。唐家三人久居川中,知道其中利害关节,青城虽然来人不多,却都是精锐,若是真要动起手来,只怕大是凶险。几人自是心中忐忑,唐中周年龄最大,也最为沉稳,见自家两个弟兄神色紧绷,不自禁也向其余三人看去。

    几人一路同行,言语投机,年纪相仿,此时不免有了比较之意。看萧平安三人,却是神色各异。水灵波乃是峨眉弟子,又素知青城派高低,自是担忧,紧张之色溢于言表。林子瞻却是站在水灵波身旁,一副跃跃欲试模样,不时要向水灵波偷偷瞄上几眼。唯独萧平安却是浑若无事,脸色一如平日,半点不见波澜。唐中周暗自点头,心道,这几年衡山派上升之势极速,看这两位弟子,果然都是有不凡之处。

    众人落座,峨眉派和褚博怀几人坐在左手,青城派一行右侧坐下,双方遥遥相对。慧真师太见几人大大咧咧,神情透着志得意满之色,再也按捺不住,怒道:“广镇子,你掳去我门下弟子,竟还敢恬不知耻,上我山来!”

    广镇子微微一笑,道:“贵派慧静师太和几位弟子是在我派中作客,眼下就在山下,我等待如上宾,可不曾得罪。”

    褚博怀和唐无意对视一眼,心想这广镇子有恃无恐,竟是直认不讳,既然带着几人,却不上山,分明就是要挟之意。

    慧然师太道:“想是我这师妹冲撞了青城派的高人?”

    广镇子道:“哪里哪里,你我两派都在川中,是为近邻,本该当亲近,可这些年却势同水火,弟子屡有冲突,师祖前辈若是泉下有知,必也是伤心不已。我派请慧静师太几位上山,也是想怎生想个法子,化干戈为玉帛,绝无恶意。”

    慧英师太道:“如此说来,甄掌门倒是真好意了?”广镇子俗家便是姓甄,名意融。慧英师太“真好意”的“真”字说的声音甚大,显有讽刺之意。

    慧真师太道:“既然如此,为何要抢去我峨眉宝剑,还绑了我派中长老弟子。”慧真师太身高体壮,说话本就声大,此刻带着怒意,更是如同吵架一般。

    甄意融下首坐着广玄子,开口道:“慧真师太不必动怒,慧真师太几位如今就在山下,少时便上山与诸位相见。”

    慧然师太看了他一眼,道:“车平野,便是你出手擒下我派门人么?”

    广玄子也是成名多年,慧然师太直呼其名,显是怒极了他,一点脸面也不肯给。广玄子车平野微微一笑,也不接声。

    慧然师太又道:“甄掌门,今日泰山掌门和唐家掌门都在此地,贵派若是不给一个交待,可莫怪我翻脸无情。”

    褚博怀忙道:“慧然掌门请勿动怒,既然甄掌门亲自上山拜会,想必会说个清楚。”

    甄意融拱手道:“正是正是,今日乃我青城和峨眉百年来的大事,不想有二位高人前来见证,当真也是万千之喜,天意如此。”

    褚博怀微微一怔,不知甄意融话中何意。

    慧然师太道:“甄掌门有话还请快说。”

    甄意融微微一笑,目光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待众人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慢慢开口道:“想这大堂之上,大半人还都不知,我青城和峨眉两派其实大有渊源。”

    慧然师太道:“甄掌门也不必兜圈子,你我两派四百余年前本是一脉,你不妨直说便是。”此话一出,除了青城派七人,人人大惊失色,慧英师太忍不住道:“掌门,这?……”

    慧然师太举手止住问询,道:“此事我也是接任掌门才知,甄掌门既然有备而来,咱们听他说便是。”

    甄意融道:“此事确是机密,两派只有掌门方能知晓。今日凑巧褚掌门和唐掌门也在,我便说上一说,若有不对的地方,还请慧然掌门斧正。”

    慧然师太道:“此事为何只传给掌门知晓,其中缘由你自是明白,你既然要说,我自也拦不住你。”

    甄意融哈哈一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四百余年前,川中既无青城,也无峨眉。”对唐无意拱手道:“呵呵,当年贵门可也还方兴未艾。”

    唐无意道:“甄掌门给我唐家面上贴金,我唐门立派到今天也才三百一十一年。”

    甄意融道:“当时川中最大的门派叫作七剑门,就在青城山上,掌门的乃是一对亲兄妹,哥哥姓谈,名空斋,妹妹名为谈念昔。”说到此,抱拳虚空一礼,又道:“七剑门以北斗剑法闻名于世,谈师祖和谈念昔两人分别收了很多徒弟,七剑门日益壮大,于川中一地渐渐声名鹊起。可就当门派兴旺,蒸蒸日上之时,门中突然发生了一件祸事。七剑门因是兄妹两人当家,门下弟子男女各半,相较之下,反还是女弟子更多一些,这男女少年整日在一起,难免有些互生情愫,这里面就有一对女徒双双爱上了一个男弟子。此事本也没什么,可偏偏那男弟子花心的很,背地里跟两个女子都好上,却又不挑明。几人本是同门,师兄弟,师姐们人数众多,岂能一直瞒过去,那两个女弟子知道后,勃然大怒,找上门去,一通争吵之下,两个女弟子竟一齐出手,将那男弟子杀了。那男弟子偏偏又是谈师祖的爱徒,甚至有传说是谈师祖的私生子,谈师祖自然大怒,去找谈念昔理论。可见了面,谈念昔却正火冒三丈,先对他一通呵斥,原来那两个女弟子杀了负心男后,竟双双跳崖自尽。”

    褚博怀几人都是暗暗摇头,人间事,大半都是由小变大,终至不可收拾,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江湖之上,逞强斗狠,更是如此,一句话便家毁人亡的例子比比皆是。

    甄意融续道:“那谈师祖也觉恼火,兄妹便争执起来,谈师祖怒不择言,大约是说了些男子汉三妻四妾也是寻常之类的话。他或许无心,却彻底惹恼了谈念昔。一言不合,两人竟动起手来,谈念昔虽是妹妹,资质却要强过谈师祖不少,武功也较谈师祖为高,交手之下,谈师祖一败涂地。谈师祖自觉颜面尽失,就要与谈念昔分家,谈念昔也是火爆脾气,当下带着所有女弟子离了七剑门,南下上了峨眉山。二年后,谈念昔又带一众弟子回到青城山。”说到此,突然住口不说,而是看了看峨眉众人。

    慧真师太忍不住道:“她又回心转意了么?”

    甄意融方才接道:“不是,谈念昔上了青城山,直接砸了七剑门的门匾,说,七剑门乃是两人所立,如今既然分家,谈师祖也不能再叫七剑门。谈师祖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只好改宗门叫青城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