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来,安阳起倒是赋闲在家了,然而太后那边却不得安生。
和安殿内,退了朝,太后并没有去清殿内辅政,而是在侍卫搀扶之下急忙回到了御书房。
“晏...晏子...”御书房中神色不安,忧心忡忡地呼唤着大内官林晏。
“老奴在。”然而林晏却一直是那副沉稳不惊的模样。
“你说...安阳起,他,他为何没有把那刑部尚书一起抓走呢?”太后皱着眉头,百思不解。
林晏不动声色,思考片刻后说道:“娘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刑部尚书,何足挂记?”
“是,的确是一个小小的刑部尚书...但...”太后有些心急道:“但你也知道,本宫是在乎那一个小小的刑部尚书吗?”
一个小小的刑部尚书的生死,太后的确不在乎,但藉由这刑部尚书,太后却能看清安阳起是否对她忠心。
刑部尚书傅育是朝中的中立派大臣,甚至有与太后一派针锋相对的趋势,而眼下安阳起在傅育的府上找到了人犯,说明他傅育有包庇之嫌,然而安阳起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那傅育,所以太后不得不怀疑安阳起心里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娘娘安心,说不定安阳大人是受了那傅育什么好处呢。”林晏眯了眯眼推测道,实际上林晏对安阳起的这一举动也多少有些怀疑。
要知道,郎中令周懿可是前脚才出事,也是这安阳起亲手抓捕的。
而周懿更是明面上太后手下的亲信,安阳起却能够毅然决然的将其拿下,然而到了这中立的刑部尚书这里,安阳起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很难不让人起疑心。
“他,他安阳起像是收受贿赂的人吗?当年他可是连先帝都不放在眼里...!”太后说着,心情也有些激动了。
当然,太后并非是为先帝说话,眼下她更在乎的是自己的权力。
林晏无话可说,毕竟在他看来,安阳起的此举也不符合其向来的做事风格,事出反态必有妖,而这安阳起的心底里到底有没有妖,眼下不是谁人的嘴一张一合就能说明白的。
就在两人相继沉默之际,御书房之外传来了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两人纷纷朝着屋外看去。
只见一个内官行色匆匆地正在朝着这边赶来,手中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而御书房内,林晏与太后两人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朝着那内官手中拿着的东西看去,然而距离有些远,两人如何瞪大了眼,伸长了颈,也看不清。
“娘娘,有密函。”那内官逐渐走近,将手中的东西递了上来。
太后二话不说,赶忙伸手将那内官手中的密函夺过,颇显野蛮的拆开来,连忙看了起来。
片刻的功夫,太后便看完了那封密函,然而心头还是吊着一口紧气,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坐在书桌前沉思了起来。
“...娘娘?”林晏见太后的那模样,不由得有些在意那密函上的内容,便开口试探性地问了一声。
“啊...?”太后听闻林晏的声音,从方才的沉思中缓过神来。
“娘娘,不知这密函上...写了什么?”林晏问道。
“哦...密函啊...”太后的大脑有些宕机,稍作休整之后才将密函递给了林晏道:“说安阳起这几日都没有什么异常,就是三日前吩咐他那个贴身侍卫去调查林府了。”
“林府?”林晏眨了眨眼,听到了一个有些耳熟的名词,站在原地想了想,随后便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呃...如何?晏子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快,快与本宫说说。”太后见林晏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连忙问道。
“呵呵...娘娘不妨想想,傅育是如何做到那刑部尚书的位置上的?”林晏的神色中尽是自得,似乎是认为自己看透了安阳起的内心一般。
太后闻言若有所思,旋即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哦!你是说...安阳起是想借傅育...”
林晏不做声,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怪说不得呢...那就好,那就好啊...”旋即两人达成了一致,相视一眼,各自笑了起来。
在太后看来,林府惹到了安阳起,所以安阳起想要彻查林府,而那刑部尚书傅育就是林府在后买通了尚书台才送进这朝堂的,所以安阳起保全了傅育,不过是想以傅育为跳板拿下那林府罢了。
或许两人之间还真的达成了什么协议,比如说安阳起留傅育一条性命,而傅育也要相应地为安阳起提供林府的消息。
“不过...娘娘,安阳大人似乎还是没有要投靠娘娘的意思啊...?”庆幸至于,林晏这才说道。
“嗯...无妨了,只要他安阳起不反,投不投靠本宫意义也不大了,本宫这的人已经是不少了。”太后有些得意忘形道。
“娘娘英明。”林晏满口奉承,听得那太后是一阵欢喜,两人就此又继续在这御书房之中各自笑了起来。
这算盘虽说是打错了,但好像又打得不错,倒是安阳起又可以继续安生些时日了。
安阳府中,安阳起独自坐在正堂当中,翻看着手中的书卷,时而饮一口清茶。
“大人,人带来了。”一位府中的下人从正堂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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阔步走来,在安阳起面前行了一礼,开口说道。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安阳起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茶盏与书卷放下。
那下人又行了一礼,进而转身阔步走出了正堂,满面春风。
的确,在安阳府中做下人,可不比在其他府苑,安阳起在这京城当中可是出了名的待人和善,甚至于在安阳府中做事的下人都从不把自己当做下人。
那下人走后没多久,便又有一人从院中走来,脚步匆匆,似乎是有什么要事。
“见过安阳大人。”
循声望去,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几日前与安阳起有过一面之缘的刑部尚书傅育。
“傅大人,入座。”安阳起抬了抬手示意道。
傅育行礼谢过,然后便入座客席。
“安阳大人,我今日来,是为了衣带诏之事...”傅育刚一坐下,便急忙开口问询,急不可耐。
“傅大人莫急,衣带诏之事怎能急于这一时呢?来,先饮口茶吧。”安阳起说着,项玉便端着盘茶水走了进来。
毕竟牵扯到衣带诏一事,安阳起又怎能允许下人随便进出这正堂?不是信不过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院人,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项玉将茶水端来后,便转身走到安阳起的身边,与安阳起坐在了一起。
“这...”这倒是看得傅育一愣一愣的,且不说这和不和伦理纲常,单说这衣带诏一事,怎能有妇人参与进来呢?妇人口舌不短,万一在与什么人交谈时透露出去,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如何?拙荆惹得傅大人不自在了吗?”安阳起看了看傅育,问道。
“不敢不敢...”傅育连忙说道。
“嗯...饮茶吧,傅大人,这可是今年新下来的乾山毛峰。”安阳起笑道。
“嗯...”傅育点了点头,然而拿着手中的茶盏,却如何也提不起兴致,毕竟他今日来可不是品茶的。
乾山毛峰,是乾州乾阳城的特产,每年都会有一批顶尖上好的乾山毛峰送来,见称乾山龙峰,然而眼下诸侯迭起,乱世将至,只怕是一段时间内很难再品尝到乾山龙峰了。
“傅大人,茶凉了可就不好喝了。”安阳起看傅育犹犹豫豫的模样提醒道:“怎么,傅大人还害怕我在这茶中下毒吗?”
“那自然不是...”傅育竭力挤出一丝笑容,举起手中的茶盏饮了一口,沁人心脾的茶甘顿时让傅育感到眼明心清,甚至许久之后仍能齿颊留香。
不愧是乾州的特产毛峰,虽说一壶乾山毛峰不足五泡,但这每一泡都回甘浓郁、沁人心脾。
品了好茶,傅育的心情也有些舒缓了,不再像先前刚进门时那般急躁了,而安阳起也坐在席上,项玉就坐在他身旁,两人就这样静坐着,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一般。
就在这时,正堂外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引得傅育朝着那边观望。
“这是...”傅育见那人后有些心神不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几日前与安阳起一同出现在他府上的严长青。
“安阳大人。”严长青自堂外走来,手中拿着一张折起来的信纸递了过来。
“好,伯乌歇息去吧。”安阳起点了点头,将那信纸展开来看了看。
傅育这才明白过来安阳起究竟在等什么,原来就是在等这一封信。
“安阳大人...你,你监视我?”傅育的眼角有些许抽搐,而他也差点没从座位上站起来。
“望傅大人谅解,毕竟,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安阳起一边说着,一边扫视着信纸上的内容。
傅育闻言哑然,他无从反对,的确如此,即便自己如何袒露真心,安阳起也总要留有一手。
不过让他更为震惊的是鳞爪卫的手段,自己这几日来完全处于安阳起的监视之下,但自己却浑然不知。
“夫人,研墨吧。”安阳起对着身边的项玉吩咐道。
项玉闻言起身行了一礼,便朝着身后的屏风之后饶了过去。
傅育闻言眉头一挑,安阳起吩咐项玉研墨,显然是安阳起暂时信任了自己,同意他签署衣带诏了,同时也说明那份前些日子闹得满城风雨的衣带诏或许真的存在。
“傅大人,若是就这么让你签了那衣带诏,未免就有些太过无趣了。”然而就在傅育欣喜之际,却听到安阳起的这样一番话。
“安阳大人这是何意?”傅育一愣,以为安阳起又临时改变主意了。
“傅大人是刑部尚书,掌刑狱司法,想必也深谙机关奇巧吧?”安阳起道。
“略知一二。”傅育如实回答道。
“好,那我便明说了。”安阳起说着便走向一边:“衣带诏就藏在这正堂里的某个暗格之中,傅大人不妨亲自找找?”
“哦?”傅育闻言稍稍来了些兴致,没想到安阳起还安排了这样一个余兴节目。
“我见傅大人喜饮这乾山毛峰,不如就以此为赌注吧。”安阳起道:“拙荆研墨尚需些时间,傅大人若是能在拙荆研好墨前找到暗格,我便赠傅大人一些新茶,如何?”
“哈哈...只怕衣带诏不在这正堂之中呢?或者说...安阳大人府上就没有衣带诏呢?”傅育眯了眯眼,总算找到机会将自己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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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来的疑问说出。
“无戏言。”安阳起笃定道。
“好!”傅育得到了安阳起肯定的答案,稍稍有了些热情道:“那安阳大人可不许反悔,届时送我些...呃...乾山毛峰?”
安阳起不再接话,只是点了点头,尽可能的给傅育让出位置,笑着看了看傅育。
紧接着,傅育便行动起来,在正堂之中肉眼能及的地方摸索敲打起来。
安阳起不语,只是笑着看着眼前忙来忙去的傅育。
傅育是刑部尚书,除了校查司法与执掌刑狱之外,也当然是精通刑具机关,让这样一个机关大师来找寻自己府上的暗格,才能证明安阳起的暗格究竟保险还是不保险。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过去,原本信心满满的傅育此刻已经满头大汗,这一刻钟的时间里,他自认为自己毫无纰漏,就差把这正堂给拆了,傅育甚至于一度怀疑暗格就在安阳起的脚下,然而在他查看之后,也并未发现异常。
“老爷,墨研好了。”就在这时,项玉从屏风后走出,手中端着一座不大不小的砚台。
“傅大人。”安阳起开口叫停了还在堂中四处找寻着的傅育。
“呼...呼...安,安阳大人,这衣带诏...呼...暗格...”傅育气喘吁吁,甚至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而安阳起知道傅育想要表达什么,无非是想问这正堂里究竟有没有暗格,或者他安阳府上究竟有没有衣带诏。
安阳起不紧不慢地朝着傅育走去,在傅育眼皮子底下按了按他面前的墙壁。
“咔——”一声机关传动的声音从墙壁里传出,只见墙壁上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缓缓凹陷下去,然而墙壁里的机关声还没停下,原本凹陷下去的地方又渐渐凸出来一个抽屉一般的暗格。
“这...”傅育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难以置信道:“这...这地方我明明...”
“傅大人输了。”安阳起一脸笑意,在那暗格中伸手摸了摸,一张透着密密麻麻字迹的布绢便被他拿了出来。
傅育目不转睛地盯着安阳起手中的布绢,眼睁睁地看着安阳起将他打开。
茶叶估计是没了,但相比这衣带诏,一两包新茶又算得了什么?没想到安阳起果然没有骗他,衣带诏不仅是真的,而且这衣带诏就在他的府中。
不过傅育更多的还是吃惊与钦佩,他自认为自己深谙机关之道,但却如何也没有找到这安阳府上暗格的位置,他方才明明仔细敲打过这里,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回声。
进一步想想,可谓是细思极恐,安阳起竟能将这暗格做到这种地步,甚至与一般墙壁没有什么区别,这不由得让傅育猜测,这样的暗格,安阳府究竟还有几个?抑或说这整个墙壁都是暗格?
“来吧,这就是尊师谭逸林手书的衣带诏。”就在傅育震惊至于,安阳起一字一顿的声音忽然传来。
“嗯...嗯?你...你说什...”傅育的脑袋起初还没转过弯来,但安阳起这句话在他脑海中经过深入处理之后,言语中的信息顿时被他提取了出来。
“嗯?”安阳起一愣,但旋即便反应过来来,傅育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和谭逸林的关系。
“安阳大人...你说,谭大人是...是你...”
“哦...我没说过吗?哈哈...”安阳起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在他潜意识中认为,但凡能够签署这衣带诏的人,都是知道他和他师父关系的人,所以方才那席话便没有经过脑子,顺口说了出来。
两番震撼接连袭来,然而换来的却是傅育长久的沉默,他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自已。
“廷尉...龙探...廷尉...”沉默过后,傅育就如同着魔一般,口中不断小声念叨着这两个名词:“难怪呢...难怪啊...”
难怪安阳起总是给傅育一种熟悉的感觉,傅育曾在朝堂上亲眼目睹过谭逸林的雄姿,那是一副不畏天地,敢于直谏的英姿,傅育曾多次神往谭逸林的所作所为,但奈何自己没有那个胆量,也没有那个魄力。
“傅大人,再不签,墨就干了。”安阳起在一旁提醒道。
傅育自回忆与沉思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这才拿起笔,蓄满了墨,在那份衣带诏上签下两个穷劲有力的大字。
眼看着傅育的名字签在了那衣带诏上,安阳起才稍稍放下心来道:“傅大人,这样一来,我们可就同舟共济了。”
傅育当然知道安阳起的意思,无非是告诫他不要出卖安阳起,否自他傅育的人头也会不保,然而眼下他没有任何心思再与安阳起谈论了,满脑子都是方才安阳起所说的那句话。
招了招手,傅育便拖着踉跄的脚步,准备离开这正堂了。
“且慢,傅大人是不是忘了些什么东西?”就在这时,安阳起的声音自傅育的身后传来。
傅育一愣,缓缓转过身来,只见安阳起手中正提着两吊茶包。
“安阳大人...这...”傅育旋即明白过来。
“这本就是为傅大人准备的,不过...傅大人方才若是赢了,或许还能再多拿两包。”安阳起笑了笑道。
傅育也一时间发自肺腑地浅笑了两声,接过安阳起手中的茶包,行了一礼,就此离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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