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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暂去偷闲

    话说在千羽留给安阳起的饯别信中,安阳起发现了其中的一个藏尾,每段的最后一个字连起来,正是京兆尹三个字,不知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千羽有意而为之。

    千羽在心中留下京兆尹三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是让安阳起小心京兆尹吗?

    要说这京兆尹季豫,安阳起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是在先前北齐太子失踪一案中,此人生得一副刚正模样,不怒自威,说话也率真坦然。

    亦或是说京兆尹值得信任,有什么事情,可以求助于他?

    可知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完全琢磨不透千羽的意思,所以安阳起才委托项玉将那封书信带来给他。

    至于这封信,安阳起也不担心项玉会将其交给皇帝,信的内容没有什么问题,每段最后的字连起来是京兆尹也可以说是巧合,所以安阳起才会如此放心大胆地让项玉去拿回这封手书。

    即便是那封书信出了什么问题,安阳起也无所谓了,自己目前已经身陷囹圄,生死难料,也就是所谓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众多罪名,安阳起也不怕再多一个,这也是安阳起无所顾忌的另一个原因。

    监牢里的日子可不好过,但眼下安阳起心中装着事情,便感觉时间过得飞快,在他感觉不过是片刻的功夫,项玉便将书信送来了。

    不过项玉并未进来,只是将书信交给了廷尉监的护卫,委托其送来。

    安阳起拿过书信后便琢磨了起来,他拿着书信,左看右看,对着光看,都看不出来什么端倪,于是便专注于内容,安阳起逐字逐句地看着,分析着,恨不得单从一封信就能钻到千羽心里似的,久而久之,安阳起有些魔怔了,他看着信上的每一个字,感觉似乎都有所隐射,甚至于段间的留白也有什么寓意。

    “哎...怪了...难不成真是我想多了?”安阳起将信纸叠好捏在手里,大脑飞速运转而却无果。

    一时间,心烦意乱的安阳起将信纸揣在怀里,上榻躺着去了,不久,安阳起便睡去了。

    睡梦之中,安阳起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师父,而自己也还只是在御州府下办案的捕役,他坐在那里,对面的师父谭逸林悉心向他传授着各种各样的知识与技巧,安阳起听得入迷,而梦境的感觉越来越真实,梦境也越来越黯淡,安阳起最终还是从这美梦之中安静地醒来。

    安阳起睁开眼,透过牢房的小窗,大概能看到一丝月光,牢门外闪烁着微弱的火光,偶尔又一两名巡夜的护卫走过。

    “哎...”安阳起叹了口气,便将书信从怀中拿出,他也不看,就是捏在手里反复摩挲,看来是无聊极了。

    有墨迹的地方干涸以后是硬的,而留白的地方时软的,软硬两种感觉在安阳起指尖来回转换,倒是稍稍缓解了一番他心中的无聊。

    “...嗯?”猛然间,安阳起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他坐起身来,将手中的信纸打开,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着。

    一张信纸上,千羽留下墨迹的地方不过三分之二,一小半的纸上都是留白,安阳起打开信纸,伸手摸着纸上的留白,方才那种软硬交替的感觉再次传来。

    “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安阳起心中一凛,一阵欢悦感涌上心头,他四处张望着,最后走到牢门边上,朝两边看了看,方才巡夜的护卫已经远去,而下一次巡夜应该还要再过一更。

    安阳起从牢门的铁栏杆处伸出手去,在外面够着,九牛二虎,最后终于将悬在走廊两侧的油灯取下。取下油灯之后,安阳起小心翼翼地将油灯从栏杆中拿了进来,小心不让灯油洒出。

    安阳起拿起信纸,在留白的地方用灯芯均匀地考了一遍,灯芯划过的地方竟隐隐约约浮现出字迹来,而安阳起的速度控制得不错,薄薄的信纸也没有被点燃。

    想必千羽是用了益母果的汁液来书写这些内容,而益母果的汁液干涸后,摸起来自然就跟干涸的墨迹一般了。

    “没想到翼长居然还知道这个...”安阳起暗自称妙,益母果汁液的这个特性,还是他师父教给他的,世上绝少人知道,当然主要还是因为益母果不怎么常见,这种盛产于西南的水果,味酸,不怎么有人喜欢食用,故而知道的人也就少了。

    安阳起拿起信来,看了看那些显现出来的内容,多是用白话写出的,看样子千羽在写这些内容的时候也并未太过注意措辞。

    “平出,若你能看到这些内容,想必你也已经破解了这封信的玄妙,篇幅有限,我便不再赘言,尊师谭逸林未亡,然下落不明,我曾与尊师在朝中共事,尊师时任廷尉,先提出科举新政,我与司空等人力行声援,然与反对派对峙无果,我被驱逐出京,司空为三朝老臣故未造祸端,尊师谭逸林受人陷害,本应以谋逆罪处斩,我与灵剑阁众高手劫法场,然出京时遭鳞爪卫埋伏,血战后双方皆伤亡惨重,然时有另一伙人杀出将尊师劫走,现下落不明。”

    “栽赃者何人,不甚明确,然明面称京兆尹黎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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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检举,其中细节未知,我先闻黎煊见平出亲手下狱,或可与其问询,现京兆尹季豫与此事或无干系,但兴许有线索留于京兆府,届时望平出明察。寺卿卫擎,廷尉徐摛皆可信。”

    “此为旧案,且牵扯朝中要员,平出切莫声张,切莫落人把柄,切莫妄行,待我回京,你我二人共商此事。”

    “即阅即毁。”

    内容一共四段,安阳起看罢久久不能自已,这三段话,比先前写在明面上的书信内容更加令人震撼,安阳起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事情,他还记得,当时,有一日,师父谭逸林忽然说是有急事回京,然而就是那次,回京之后再无音讯,死讯由大理寺卿卫擎转告与他。

    “这...”安阳起拿着书信,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忽然间,走廊里传来了一阵散漫的脚步声,安阳起一激灵,连忙将油灯拿起,将那书信焚烧。

    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在是书信较薄,两三下便烧尽了。

    “嘿!干嘛呢?”安阳起的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安阳起转过身去,只见一名巡夜护卫正朝着这边看着。

    “呃我...我有点冷,便擅自把壁灯取下来了。”安阳起看了看手中的油灯说道。

    那护卫一愣,抬头发现安阳起牢门旁的壁灯果然不见了,便说道:“你还挺厉害...我说也是,关在这儿的,以前哪个不是大富大贵?好日子过惯了,自然受不了这牢狱苦寒...哎...”

    那护卫站在那叹了口气,招了招手道:“罢了罢了!你留着吧!明日叫你亲友送些衣物来,这大冬天的...”

    说着,那护卫便离开了。

    安阳起松了口气,这才将手中的油灯放下,护卫走后,安阳起卧在榻上辗转反侧,方才书信的内容历历在目。

    安阳起后悔不已,他后悔,为什么不早点发现这封信的玄妙,他后悔,为什么要帮助那刘掌柜的逃离京城,先前心中的豪气一扫而尽,这些所谓的深明大义,在他尊师谭逸林面前,似乎都可以舍弃。

    的确如此,再正直的人都会有私心,再决绝的人也会面临难以抉择的事情,而安阳起,现在就是这样的一番心态。

    白天睡足了觉,再加之心事未了,安阳起夜不能寐,硬生生地熬到了天亮,随后的每一天,安阳起再也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整日里食少事繁,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五天。

    这五天,是天子李宪留给他好好反省的五天,谁曾想早在第一日的夜里,安阳起就悔过自新了,仅仅是为了他的师父。

    五日后,安阳起的牢狱生活这才算是结束了。

    “安阳大人,接旨吧?”牢门打开着,廷尉徐摛就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卷圣旨。

    “呃...徐大人...”自从看了那封千羽给他的饯别信之后,安阳起看徐摛的眼神都变了。

    “怎么?不接圣旨,要先跟我这老骨头问问好啊?”

    “不敢不敢...”安阳起笑着摇了摇头,便跪了下来。

    “承运,安阳平出,包庇凶杀北齐太子之要犯,本应处斩,但念其初犯,且任职来屡破奇案,朕闻安阳平出于狱中已幡然悔悟,觉应改过自新,免其死罪,贬为东安城侯,五年内不得入京。”徐摛摆出一副凌然的模样念道。

    “...啊?”安阳起听罢,如同冰雕一般直接僵在原地。

    “快接旨吧?难道安阳大人要抗旨吗?”

    “啊不是...罪臣安阳起,领旨...”安阳起反应过来,低头抬手,将圣旨接过。

    没想到,项玉所言不假,皇帝虽然只给他给了个闲职,但好歹没有要他性命,反倒赦免了他,这是安阳起最为惊讶的。

    但同时,安阳起也有些不满足,倘若是他没有看到千羽写在书信内的真正内容,他便能笑着欣然接受皇帝的赦免,但是如今,他更想留在京城,查明谭逸林受人栽赃一案。

    然而眼下他没有选择,这已经是皇帝能给他的最大恩惠了,他若此时还不领情,跑去跟皇帝求情,别说他一人性命了,只怕他一家都要给他陪葬。

    再说说这东安城侯,虽然说是个城侯,但的确只能算是闲职,东安城、爪南城二城,原本是北齐的城池,而早先齐顺交战,齐败,将东安、爪南二城割给了顺国,眼下由于刚刚取下城池,北齐民众尚不能与顺帝国相容,故朝廷给东安、爪南二城给予了较大的自治权,也就是说,这个所谓城侯的职位,权力不大,顶多就是在一些公文上签字盖章,走走形式罢了。

    再说回东安城,那里本是北齐地界,而先前齐顺之战时,顺军策反了东安城的守军,兵不血刃地拿下了东安。

    自那以后,北齐无时无刻不想收回故城,所以三番两次起兵进犯,最近的一次,就是五六年前的那次,那次齐军兵粮充沛,眼看就要攻下城池之时,千羽领兵屡立奇功,将齐军挡于城外,自此,齐国便再也没有进犯的意图了,反倒这次,还派来了太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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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联姻,当然,北齐太子却死在了京城。

    而安阳起力保的那名凶手刘掌柜的,据说也被朝廷移交给了北齐,任北齐处置,朝廷想要最大限度地缓和两国关系,只是不知那北齐究竟领不领情。

    “爹,娘,别落下什么东西了!”

    “平出啊...你倒是先说说你自己,怎么把自己弄到大狱里去了...”安阳宁没有理会安阳起,而是问着。

    “哎呀老头子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平出这不是好好的吗?”安阳起的母亲王氏在一旁一边整理着行装,一边嚷嚷着。

    “哎...”安阳宁叹了口气,背着手往里屋走去了,边走边说道:“好在还有一官半职的...”

    安阳起笑了笑,便朝着内院走去了。

    内院正堂中,长森正站在安阳起的面前。

    “长森,伤怎么样了?”安阳起看了看长森的肩头,还包着厚厚的纱布,但看样子活动好像没有受损。

    “大人,小六也是手下留情,那一刀虽说是冲着我琵琶骨来的,但没有伤及分毫,不过是皮外伤罢了。”长森晃了晃肩膀道。

    “那就好...”安阳起笑了笑,但马上笑容便消失了:“哎...小六...”

    长森看着有些失落地安阳起,想了想,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大人...”

    “罢了...小六也定是有他的难处...”安阳起说着,又回想起初见小六时的那一幕。

    那时,小六就站在安阳起的面前,蓬头垢面,满身灰尘,却是满面的笑容和欣喜。

    “我叫瞿小六!”

    安阳起朝着大门的方向看去,好像小六就站在那一般,正朝着他傻笑呢。

    “小六...”安阳起看着大门的方向,喃喃自语道。

    “大人...”长森不忍地看着安阳起。

    就在安阳起以为自己出幻觉之际,大门处的身影忽然说话了:“老爷...”

    安阳起晃了晃脑袋,眨了眨眼,才发现大门前的确有人,此人不是小六,而是他的结发妻子项玉。

    “...洁莹...”安阳起愣了愣,不知该如何面对项玉。

    项玉迈着小步,走到安阳起身边道:“老爷...我已不再是陛下钦差了...”

    安阳起闭起了眼,没有说话。

    “老爷...”项玉蹙着眉,好像有些失落。

    良久,安阳起才缓缓睁开双眼,犹豫片刻,还是伸出了手,捏住了项玉的小手,攥在手心里捏了捏。

    “是啊...我知道...”安阳起看着项玉,微笑道。

    看到安阳起的笑容,项玉一愣,也舒展了眉头,笑了起来。

    “老爷...来...”项玉好像想起什么一般,将安阳起向着屋外拉去。

    安阳起一头雾水,还是跟了出去。

    屋外庭院内的树荫下,两人站定。

    “洁莹...怎么了?”安阳起不解道。

    “老爷...前几日...不知千羽大哥用益母果汁液给老爷写了些什么?”项玉似笑非笑地看着安阳起说道。

    安阳起的脸色一变,没想到益母果汁液的作用,项玉竟然也知道,而且项玉也发现了那封书信的秘密。

    正当安阳起手足无措的时候,项玉却笑道:“咯咯...不过...这一次我没有禀告陛下...真的。”

    项玉看着安阳起甜甜一笑,安阳起一愣,也释怀了,点头道:“嗯...我知道。”

    “那老爷的私事...妾也就不管咯。”项玉说着,便宛如少女般,背着手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实际上,两人都深知,恐怕两人之间,已经筑起了终生难以抹去的隔阂了。

    的确,安阳起可以相信项玉今天所说的每一个字,甚至可以相信她此后也不会向外人透露自己任何的秘密,但即便如此,安阳起也难以对她完全敞开胸怀。

    项玉不是一般女子,她绝顶聪慧,这也正是她的可怕之处,正因为安阳起与她的关系复杂,所以两人之间才会有隔阂。

    京城外,四辆马车在官道上缓慢行进,正是安阳起一众人等,安阳宁与王氏共乘一车,安阳起与项玉共乘一车,长森则自然地承担起了驾车的角色,另外两车携带的都是一些杂物。

    “老爷今后可还有什么打算?”车厢内,项玉坐在安阳起的身旁问道。

    “打算...?”安阳起一愣,旋即说道:“据说那东安城侯的官职无比清闲,要说有什么打算...闲居算吗?”

    “咯咯,老爷明知道妾说的是什么。”项玉掩面轻笑两声道。

    安阳起也笑了笑,笑意退去后,安阳起望着窗外,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打算到没有...只是这刑事公案...这辈子都不会再碰了...”

    四辆马车在官道上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不远处的地平线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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