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梓强慢慢地再加一壸水,放在碳炉上烧,然后问:“你想不想让此处百姓富裕起来?”
程蕙兰回过神来,立即身体前倾,问:“愿闻其详!”
赵梓强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
程蕙兰吃惊地看着他。“你这和尚,居然还知道管仲之语!我还以为,你们只念经呢!”
赵梓强笑了。“除了这些,我还会三字经,还会弟子规呢!”
“什么是三字经,弟子规?”程蕙兰虽然没有熟读佛经,但是看过不少,她记忆又好。一些常用名称是知道的。
赵梓强心想坏事了,这两本书还没出现呢。他立即转移话题:“刚才说了,百姓富裕,其实就是一个官员的政绩。在我们的那个世界,官员清廉,不贪污不收贿不受贿,只是最基本的做人,不是合格的官员。而为本地经济,为本地百姓做出贡献,那才是真正的成绩!”
“世界?”程蕙兰皱眉,“这是佛门之语,你们佛门也有官员?经济是安邦济世,难道,这也是你们佛门的用词?”[注:世界,源于唐朝佛教用语,指天地人时间万物;经济:原词于东晋,有经邦济世之意,后世从希腊文译书,用了经济一词]
赵梓强吃了一惊,这女子不简单,居然什么都知道,估计没少看书,却又不是书呆子,难道这就是传说的女学霸?这一下,他看呆了,这女孩,除了秀丽还有一个聪慧的头脑。
程蕙兰脸红了,有点生气地敲着桌子。“和尚,问你话呢!”
赵梓强身体一震,慌地往后靠在椅背,道:“我不是和尚!”
程蕙兰又敲了一下桌子。“我不管你是不是和尚,我问你呢!”
“这非是我们大唐之官,这也不是佛门之语!”赵梓强立即解释,“在我们看来,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只顾自身而不顾他人,就是最大的失败。衡量一个官员的政绩,是为民做了多少事,而不是自诩两袖清风,那是做人的失败,做官的失败。如果粮食丰收,道路通达,民众富裕,这位官员也会得到相应的收获,不仅是名声,还有财富!”
程蕙兰皱眉。“让民众富裕,这个容易理解。两袖清风也是失败吗?”
“是的,在某种程度上,清廉比腐败,对民众的打击更大。”赵梓强道,“举个例子,某县令离任了,没有给这个县带来什么变化,穷的继续穷,富的继续富,这个县令带着清廉的名声走了。可是新县令来了,他鼓励农民耕种,养蚕,种植多种农作物,还鼓励养鱼,养猪牛羊,鸡鸭鹅。他担心农民种多了,养多了,粮食牲畜卖不出去,还帮着商人开集市,帮助他们想办法把这些收成贩卖出去,鼓励大家造车,造船,扩大这些产品的流通。这一切让官府多了许多税收,他也收了商人的礼物,收了农民的鸡鸭,他还让亲戚经商,他家成了本县第一富户。民众富裕了,这个县令也富裕了,结果他被抓去砍头了。因为他受贿,因为让家人经商谋利,他破坏了官员的公正廉明!然后,来了一个新县令,又走回老路子,慢慢地恢复了原样,本来富裕的百姓,变回穷人了。官员不敢改变,民众不敢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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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程蕙兰忍不住叫起来,父亲的邸报,她可是每期必看的。“这是哪个县的事情,我怎么没听说?”
赵梓强盯着她。“你是官员子女,你告诉我,会不会这样?如果真有一个这样县令,做了这样的事,他会不会被砍头?”
程蕙兰想了一会,苦恼地说:“估计会!”
赵梓强问:“如果你父亲有这样的能力,敢不敢做这样一个官员?”
程蕙兰想了想,坚定地说:“如果你有办法让本州百姓走向富裕,我来劝说我父亲。至于我们家是否富裕,就不用考虑了,但我相信,我们不会比现在差。至少,我们不用私家钱财来接济百姓了!”
赵梓强有点意外。“哦,你家经常这么做吗?”
程蕙兰看着他,缓缓地点头。“我们能力有限,也不是富贵之家,只能做小事,帮小忙!”
赵梓强点头。“那也不错,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程蕙兰称赞道:“你这和尚,有点学问,还知道刘玄德之言!”
赵梓强笑笑,不语,房间里安静了,他盯着茶壶,若有所思。而春红,则在瞪着他,这和尚心术不正,这有学识的和尚心术更不正。
程蕙兰手转着茶杯,心里仍然很震撼,刚才赵梓强所说,跟她一贯的认知不同。换成一种通俗的说法,就是:清官误国,贪官强国?不,不,决不可能!程蕙兰决不赞同这种观点,这是对官员的污蔑。
过了一会,赵梓强道:“还有一个问题,请告诉我,你父亲是什么官,管哪方面?池州几位县令的任期有多长,本州刺史有多长任期,哪个好说话,如果要做一些新改变,哪位官员有可能接受?”
哦,你不知道我是刺史之女!程蕙兰眨眼,问:“为什么问这些?我父亲的官职,嗯,不大不小!”
赵梓强道:“如果我只是问一位官员的名声如何,我可以问陈掌柜,问回香楼的伙计,问外面的百姓。可是,他们不会触及官员的内部,他们不清楚那些运作。而你是官员之女,应该是熟悉比较多情况,你不用身临其中,但旁观到许多。所以,作为官员家属,你可以说出一些百姓说不出的内容。”
程蕙兰有些意外。“你的想法很特别,仿佛就在官场里。我很好奇,你真的是刚到大唐,而不是呆了十年八年?”
赵梓强摇头,总不能说,我来到大唐就遇见你了,那怎么解释“我是从杭州来的”,这显然很荒唐。“时间的确很短,我根本来不及了解大唐。我到现在还不知道皇帝的名字,不知道刺史名字,县令名字。可是,我来到池州了,我遇见你了,这可能是命运!”
命运?尽说这些佛语,还说你不是佛门弟子。可是,程蕙兰却要问最关心的事:“你在番邦是官员?”
“不是!”赵梓强摇头,“如果国家有健全的法律、政策,那么,官员实际起的作用不大。”
程蕙兰道:“我还有点困惑,想听你多说一些!”
“一项好的政策,需要有良好的延续,我不信大唐能做到。因为大唐很多是人治,而不是法治,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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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换了县令,很多政策就变了。所以,我目前只能寄托于池州有个好刺史,而他的任期长一些。不然,我不会留在这里,我宁愿去杭州,或者江州、江宁。”赵梓强道:“我想做一些事情,让大家生活变得更好!现在还是夏天,百姓的困苦还看不出,要是冬天到了,可能景象就难看了。我相信官员也想治理好,也想让大家过上好日子,但是,他做不到,或者说,他很难做到。而我,我做得到,在这方面,我做得比谁都好!”
程蕙兰吃惊地看着他,这狂妄之语可信么?她皱眉问:“可是,我并不知道你会做什么,你能改变什么?换一种说法,县令不知道,刺史不知道,你能为池州带来什么,因为你连一项建议都没有!比如,你有一份长篇论述,或者,你一项改变农业耕种的新工具,或者修路的便捷方式。”
赵梓强静静地望着她,看得程蕙兰有点慌乱,这和尚,哦这家伙,怎敢这样放肆,难道是在番邦养成的习惯?赵梓强喝完一杯茶,道:“可能是我太急了,慢慢来吧。我是华夏人,我肯定要为这个国家尽一份,只可惜,我不能改变历史的进程!”
“改变历史?”程蕙兰问,“历史是以前发生的事情,你要改变的也是现在和将来吧!”
赵梓强笑笑。“不改变历史,只改变池州!”
“赵郎君,你可以说详细一些吗?”
“现在不行!”赵梓强摇头,“叫我梓强吧!这样,我就知道你当我是朋友!如果你还坚持叫赵郎君,估计以后不想坐下来跟我说话了!”
程蕙兰只是“嗯”的一声,现在要称呼名字,还早一点。倒是春红,在一旁听得很困惑,似懂非懂,但有一样她是明白的,这番邦和尚在吹嘘,说自己有很大本事,而娘子还在怀疑之中。
赵梓强道:“半个月吧,最多一个月!”
程蕙兰皱眉。“半个月一个月能做到什么?”
赵梓强说:“我需要一些时间,订计划,写步骤。我还要了解池州现在的技术水平,才好有针对性的改造。我还需要了解附近的店铺,才知道到哪里找到我需要的工具、材料!要准备的东西太多,毕竟,大唐,太落后了,太落后了!”
程蕙兰腾地站起来,指着他。“赵梓强,你所看不起的大唐,是我们的国,我们的家。你若不喜,回你的番邦去,别在吃大唐的饭,又在数落大唐的不是!儿不嫌母贫,大唐是百姓的大唐,只要我们热爱这个国家,只要我们努力,将来就会越来越好!”
赵梓强吃惊地看着她,这柔弱的女子,忽然变得非常高大。爱国,无论什么年代,什么地方,都是有的,但由女子这样表述,还是让人意外。他本来对程蕙兰只是好感,现在好像又多了几分异样的感觉,这女子不简单。他轻声道:“蕙兰,大唐也是我的家,如果我嫌弃,我不会对你说刚才那些话。我就是在想办法啊,虽然不容易,肯定有波折,有失败。你愿意跟我一起努力,改变这个地方吗?”
程蕙兰本在激动之中,听到他这样温柔的话,竟然有点晕眩。该死的和尚,又叫我名,我允许了吗?最可恶的是,这和尚话里总是夹带着私货,这不是我错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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