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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在耿精忠、尚之信归顺清廷之后,吴三桂于康熙十七年八月,年已七十四岁的吴三桂在衡州称帝,国号大周,建元昭武,大封诸将,但未能改变叛军的困境,其实这时的吴三桂已到了穷途末路,同年秋,吴三桂病死,形势陡变,叛军无首,众心瓦解。

    吴三桂的风波,快要过去了。

    我回过神来,看着,春藤案几上摆着两样小点,只识得一样是荼薇蛋卷,以鸡蛋浆烘干为皮,馅心是荼薇花瓣佐砂糖,入口既有蛋香又有浓郁的荼薇花香,着实芬芳可口,清甜润滑。

    倪霜拿起一个形仿佛榄核的面点摇了摇,有簌簌的响声,她笑道:“这是金吒,中山粉果中最好的,食用也得讲究,从尖端开始,待到馅料时,先吮一口油香,然后再吃,若冒失吃下,会油沫四溅。”

    我按照她的说法小心翼翼地吃着,原是满而不实,以澄面为皮,用细碎的猪腮肉、冬笋、冬菇、鲜虾为馅,配着南乳、八角、花椒,肉鲜皮脆,味道鲜美。

    偶然抬眸看着倪霜,贞宜去世之后,又一同扳倒皇后钮钴禄-玉瑶,她似乎与从前一般无二,又似乎与从前全然不同。

    仿佛淋了一场世间的烟雨,倪霜收起了望眼欲穿的心情,所有的晦暗和热烈都蜷缩在眼睛里,胸口是吹不尽的风,孑然一身,又无比富有,就这样穿梭于跌宕的烟火之中。

    倪霜恰巧抬头,不解我的目光,我有些窘迫,只好装作好奇她脸上妆容与脂粉。

    倪霜取过以浅蓝色纹绢掩口一笑,道:“我用的是自己新调制的‘美人红’。”

    我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据说此秘方是隋朝的张丽华在西王母的《枕中方》中找寻到的,使用后竟变得貌美无比,从而得到了李后主的百般宠幸。

    此方是将鸡蛋壳掏出一个小孔,取出蛋黄留其蛋清,加入一两朱砂粉末,用蜡固封小孔,与其它鸡蛋一起让母鸡孵化,待雏鸡脱壳后取出蜡封鸡蛋,剥壳后细研敷面。

    《肘后备急方》中有著:“此蛋粉敷面,令人细嫩光滑,妩媚异常,后人又称之为“张贵妃面膏”。

    到了明朝时期,成祖朱棣博学多才,将此方中的朱砂改进为胭脂,并加入少量卤砂,在后宫中广泛使用,后妃们果然个个容颜如玉,后来便有了“美人红”的美称。

    ……

    康熙十七年八月二十九。

    玄烨过来用了晚膳便回去批阅奏折了,我想着清若前两日约我一起打璎珞,便过去找她。

    拥翠殿是景仁宫的西配殿,殿内十分温热,原是烧着火盆,清若身着新制的寝衣,深橙色丝绸上用深绿色并鹅黄色的丝线遍绣缠枝佛手花,精巧可爱,为她无精打采的面容添了几分颜色。

    彼时她抱着手炉取暖,身子仍然一阵阵发抖,我得知她着了风寒,便替她裹了厚厚的锦被,捂得严严实实。

    彼时青萍端来一大碗红糖姜汤,颜色浓郁,我接过喂给她,道:“快趁热喝了,去去湿冷。”

    待到出一身热汗,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她方才觉着松快些。

    我打开赠给清若的青花瓷冰梅瑞兽图盖罐,拾了玫瑰与普洱放入茶盏中,干萎轻盈的花蕾在沸水中娇艳地舒展开来,仿佛一点醉颜酡红,又洒上细碎的冰糖,清香甜润。

    “姐姐带什么好吃的来了?我要吃!”清若探头探脑,晶亮的大眼睛溜溜地转着,盯着灵雲手中提着的紫檀木雕刻岁寒三友嵌绿宝小食盒,叫人忍俊不禁。

    我吹着茶水,笑道:“是小厨房新制的草席糕,虽是荞麦面卷了豆沙芝麻,没有加其他调味料,但你身子不适,只能吃少许,不可贪心。”

    清若答应了,又向我撒娇道:“姐姐,青萍总说要请太医来瞧瞧,可是药太苦了,我不想喝呀。”

    我融融一笑,道:“曹太医说过,小病用不着吃药,只要将大米粥熬的浓稠,滋润五脏,夏天放点绿豆,冬天放点糯米,气血虚可放点山药与红枣。若是食积,用白萝卜与细盐熬汤,连着白萝卜一同吃下,可助消化。”

    与清若吃了草席糕,我静静站在拥翠殿廊下,仰望弯弯的月,这是一个秋风萧瑟的寒夜,明月是那样清冷,孤独地徘徊在遥遥的天际。

    轻轻转着小指上的云霞蝙蝠纹赤金护甲,那虎晶上莹白的流光一漾,像是沉浮不决的心思。

    有一个细长的身影走来,原来是千嬅,她道:“娘娘,方才僖嫔跌落了太液池,她不懂水性,淹个半死,且如今是深秋夜里,池水太凉,导致腹中胎儿早产,生下来抽搐了几次,便没了气息。”

    心下一惊,随后了然。

    我望着身上的深紫色蜂蝶争春丝绸旗装,微微凝神:“僖嫔这样在口舌上不饶人,明里暗里已得罪不少人,此次失去孩子,也是意料之中。”

    不远处有小太监正在挂上绢纱宫灯,我眯眼看着檐下这一对宫灯,在这清冷的夜里正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

    彼日用完早膳,在暖阁下整理各类风干的花卉,将来可做糕点汤羹。

    窗台上的月白色镶蓝宝花樽供着数脉枫叶,烈烈如血,殷红欲滴,给殿中浅霜般的微凉添了融融暖意。

    秋语放慢挑紫藤的速度,笑道:“娘娘去岁吩咐种下的草药,如今长得甚好,枝干粗壮,叶子肥厚。”

    自从倪霜的酸梅羹一事之后,我为防有人再暗中下毒,便在尚花房调来一名花匠,专门为我栽培各类解毒的药草,林林总总近百。

    诸如,重楼、虎杖、龙葵、佛甲草、吸毒草、透骨草、牧靡草、龙胆草、半边莲、半枝莲、白花蛇舌草。

    我挑了几朵紫藤放到冻青釉彩绘镶盒中,方才嫣然一笑,道:“最喜欢的便是吸毒草了,十分耐寒,即使下雪,依然绿油油的,而且揉揉叶子,会闻到柠檬的香味。”又随手翻了翻紫藤,捡出一朵放到鼻前嗅了嗅,“你明日让周花匠搬一盆长得最好的进来,就放在这案几上,记得赏他一淀金元宝。”

    秋语答应了。

    “姐姐越发威风了,不疾言厉色也能让人油然生畏。”清若从门外进来,脚步子极快,进殿看到几袋风干的紫藤,不禁失笑,“方才说姐姐威风,便看到如此闺阁才做的事情,若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她一身新制的浅粉色并杏黄色丝绸旗装,绣满了千叶葡萄与折枝花堆,头上插戴蓝水晶鱼鳞珠花,如此装扮撞入眼帘时,娇嫩得令人连呼吸也不自觉地轻微了。

    我扑哧一笑,道:“采花、洗净、晒干、研磨,盐汤洒拌匀,入瓶蒸熟,晒干,可作食馅子,美甚,荤用亦佳一一为明代高濂《遵生八笺·饮馔服食笺》所著。前几日是谁嚷嚷着要过来尝尝秋语姑姑做的紫藤糕呢?”

    清若双颊羞红,窘迫道:“姐姐坏,这样取笑人家,人家不依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