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六年十月二十一。
玄烨因皇后的举荐而晋封我至嫔位,我并无欣喜,而是察觉出不妥。
而那条我个儿做的手钏,几乎是日日佩戴,皇后每每见到,眼底都有窃喜掠过。
通常没有特殊吩咐,都是嫔及嫔以上才有资格给中宫请安,其余者新进宫时去请安一次,头次侍寝之后请安一次,所以我才大费周章地偷梁换柱。
曹芳奉我之命,隔三差五地来给我请平安脉,我见他医术精湛,也有医德,心下滋生出欣赏之意。大半个月后一次与玄烨闲聊,因我偶然提起,曹芳便添居为太医院的第三把手。
曹芳深知自己的地位是因我才有的,于是只要是我吩咐的事情,只要他能办,他都尽心尽力地去办了,渐渐地,曹芳成为我的心腹。
……
彼日午睡起来,却是听闻倪霜候在暖阁中,要向我贺喜。
她见了我,屈膝施礼:“给宁嫔娘娘请安。”
我赶紧扶她起来,嗔怪道:“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倪霜认真道:“你晋了嫔位,我这个做姐姐的,可不得来向你道喜?”
我轻笑着拉了她到暖阁坐下,道:“咱俩是什么关系啊,让那些个礼数都飞走罢。”
秋语将几样点心一一奉上:蜜饯金枣、香薯球、桂花芝麻炕糍粑、小麻花、紫芋酥、雪花茯苓饼。
倪霜掰着手指头道:“你呀,早膳是一大碗滑蛋牛肉粥、八个灌汤小笼包,过了两个时辰又是冰糖百合,午膳是蝴蝶排骨、椒盐鸡腿,午后又用了点心,晚膳的时候,要不是我拉着你,那盘琵琶大虾就全下你肚子里去了,饶是这样还馋嘴,又用了宵夜。你每日吃这么多,不怕吃撑着么?”
我吃着一个雪花茯苓饼,口齿不清道:“难得来紫禁城一趟,这儿的美食可是全大清最好的呀,我要全都尝一遍,能吃多少是多少。”
想不到倪霜坏坏地笑着,道:“我来绛紫殿与你做伴时,每一次都有点心可吃。你还年轻,长胖了些不打紧,但是姐姐虚长你几岁,二十三了,以后你就不用如此盛情款待了罢。”
我闻言不悦了起来,将刚拾起来的一块紫芋酥轻轻丢回景德青花瓷碟子,撅着嘴唇道:“姐姐!能吃是福呀!旁人取笑我就罢了,怎么连你也这样!再说了,要不是你我亲厚,我才懒得吩咐小厨房做这样好吃的点心呢。”
倪霜连忙温言道:“好了,是姐姐不对,小焓不生气了啊。”
这才又与倪霜东南西北地闲话家常,头上插戴着羊脂玉扇子步摇,流苏是黄宝石与芙蓉晶,随着我的动作,在乌黑青丝间划出仿若朝露晨光般的斑斓。
倪霜唤了冰霞奉上了一双小羊糕皮绣花暖靴,她微笑道:“小焓,这双暖靴是我亲手缝制的,祝愿你步步如意。”
我与倪霜是半路姐妹,她却这样待我,不由得喜上眉梢,迫不及待地接过暖靴,细细观赏,是一双清淡雅致的靴子。
不同于寻常的麻布作为面子,而是锦缎为鞋面,取了浅绿色丝线与鹅黄色丝线绣出一朵朵栩栩如生的梅花,点缀着浅粉色的水晶珠子,我正诧异着如何保暖,轻轻一翻,里子全是狐貂。
这大冬天的,把脚丫子藏在里头得多暖和啊!心下甚是感动,以至于红了眼眶。
我咽哽道:“姐姐……”
倪霜欢喜道:“你喜欢就好,不辜负我一片心意。”
殿内温暖如春,浑然忘了窗外北风的咆哮,我伸出手,替倪霜正一正燕尾后小巧的溜金蜂儿翠蝴蝶华胜,又取来节令的二十四番花信一同翻阅。
……
莺贵人令我满腹狐疑,按理说,常人是不会因几两藏红花就导致体内极阴的,莫非她常年在冰窖里练功,才会......等等,练功?练功!
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了一瞬,赶紧让小顺子去太医院请来曹芳,打算问一问究竟。
宝蓝色官袍一闪,曹芳已经进了殿中,秋语端来茶水,橙滟滟的,如朝霞流映,我示意他喝一口。
“这大红袍是道好茶,红袍加身,本宫在这里先恭贺曹太医升官之喜了。”
曹芳谢道:“多谢皇上与小主赏识。”
我勾唇一笑,道:“你我是熟人了,本宫就不拐弯抹角了,开门见山罢。”
他毕恭毕敬地答应了:“微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莺贵人小产的缘由是因误食藏红花,这是毋庸置疑的,只是本宫百思不得其解,莺贵人年纪轻轻,怎会体内极阴呢?”我端起一盏已经冲泡了半炷香的茶水,轻抿一口,甜中微酸,蔷薇果与绿茶的味道很好地融合,气息十分迷人。
曹芳轻轻答了,道:“两日前微臣听闻太医们在谈论,说是莺贵人的自幼便体质不好,所以脉象比常人要淡上许多。至于体内极阴,怕是莺贵人长年累月服食寒性,或是有毒的中药而造成的。”
好好的一个女子,服食这些东西做什么?
我诧异道:“什么?”
曹芳缓缓解释道:“比如寒水石、黄连、决明子、地肤子、旱莲草、乌骨藤、天葵子是属寒性,而土鳖虫、马钱子、天仙子、茉莉根、苍耳、天南星、罂粟壳、山慈姑则有毒。”
我被曹芳说得愈发思绪不定,猛地想起师傅曾经说过,有些江湖侠士,尤其古时西域地带,如今的蒙古,会用寒性或有毒的中药来提高自身的心性与内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