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胡元帅在宝盖山上看见敌营大乱,眼见闽越军被打得东散西乱,段娟娟、安殿宝被打得四处逃窜,不由得技痒,暗想:“卧槽,万岁在宝盖山观战哩。难道俺身为大帅,将征东首功给了这两个先锋了么?”他也想来争功,立即跨上雕鞍,一溜烟下山来,大叫道:“呔!段天魔、安殿宝,往哪里走!”
阵中卓然和周建繁等四员偏将看见胡元帅来了,都让开一条路。朱剑清正和安殿宝交手。胡元帅也不答话,杀入阵内,夹攻安殿宝。斗了四五个回合,安殿宝往胡元帅虚砍一刀,荡开阵脚,紧跟段娟娟突围而去。
胡元帅自觉尴尬。洪孟雄、朱剑清带着众将都来参见了元帅。胡元帅笑道:“免了,免了吧。你们这次立了大功,这就随本帅上山去见万岁吧。”
宝盖山围兵已解,众将保护着詹太宗来到石狮城。鲁王来拜见了。詹太宗扶起道:“任老千岁这回是头功。”鲁王道:“都是先锋营拼死血战,这才大获全胜。只是老臣这次来到先锋营,见二位先锋似乎不大合得来。先前许多功勋,也不知是洪先锋多些,还是朱先锋强些。此时倒也罢了,将来班师回朝,少不得论功行赏,到时怎生处?”詹太宗道:“是啊。”
胡元帅自告奋勇道:“万岁,俺倒有个主意。这次先锋营宝盖山救驾,立了大功。万岁少不得要犒赏三军的。就由俺亲自去犒赏先锋营十万大军吧。不论打旗养马之人,击鼓鸣金之流,问医烹饪之辈,一个个点将过去,慰劳几句。便知道二位先锋的深浅了。嘿嘿,俺这主意如何?”鲁王笑道:“噫,胡元帅这回倒开窍了。深入基层,好是好的。只是你最喜黄汤。倘若被人一通捣鬼,灌得迷迷糊糊。岂不反而打草惊蛇?”胡元帅怒道:“只你任逢喜是好人,俺便是个误事精!这么一件大事,俺岂敢儿戏?今日就立下军令状,不饮酒了,只等犒赏三军回来再开了。”詹太宗笑道:“却好。”
次日清晨,胡元帅先差家将去先锋营报个信息,就说朝廷降旨,要御赐酒肉,犒赏三军。将近午时,胡元帅大摇大摆,带了儿子胡行商、胡行政,离了石狮城,往晋江城而来。
却说洪孟雄正在饮酒庆功。忽然有军士报来:“先锋爷,快快端正了。大元帅要来犒赏三军了。”洪孟雄一听大惊,慌忙收拾了,带了赵宗俊,出了晋江城。路上碰着朱剑清带了武顺,也是一身戎装。洪孟雄问道:“驸马爷何往?”朱剑清道:“听说胡元帅要亲自来慰劳三军,便来迎接了。”
正说着,远远看见一队人马簇拥着三人。洪孟雄带了赵宗俊、朱剑清带了武顺下马,拜道:“元帅,末将有失远迎。”胡元帅在马上摆了摆手,哈哈笑道:“哎,无妨,无妨啊。本帅这次乃是奉旨前来犒赏先锋营的。快把你们的花名册都呈上来。”洪孟雄道:“请到城中,一并犒赏便是,何必一一花名?”胡元帅怒道:“嗨,你胡说些什么?你是元帅?我是元帅?”洪孟雄不敢多言,连忙上前给牵住了马,说道:“元帅不必动恼,末将这就取过花名册便是。”向赵宗俊丢了个眼色。赵宗俊连忙回马去了晋江城,取了花名册来,捧给胡元帅。朱剑清也从怀里取出花名册来,递了过去。胡元帅满心欢喜,如获至宝。
洪孟雄回到城中,十分狐疑。长子洪天苏道:“莫非元帅知道父亲你前番在驸马爷酒里下毒之事了?”洪孟雄道:“不能啊。究竟为何,我也猜不透。”赵宗俊道:“不管为何,总之不能让胡元帅一个个问过去,就好了。”洪孟雄道:“嗯,且去见元帅,便知端得。元帅好酒,快备些好酒。”
洪孟雄和赵宗俊抱了两壶珍藏的古井贡,来到总兵府,见胡元帅正歪坐在大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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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里翻看花名册。洪孟雄走进来,胡元帅一眼就看见两壶古井贡,先是两眼放光,随后转怒道:“早有人跟本帅讲,说你洪孟雄不是东西!今日一见,果然不是好东西。”洪孟雄道:“元帅何出此言?”胡元帅道:“因万岁在宝盖山,幸喜你们救驾回城。虽然是仰仗本帅的虎威和英明指导(洪孟雄插口点头道:是,是。),但你们先锋营也有些苦劳。因此呢,万岁御赐,派本帅为钦差,来犒赏你们十万大军,一个个都要慰问过去的。另外呢,万岁犹恐本帅好酒糊涂,埋没了一兵一卒的功劳,这就是皇恩浩荡了,要本帅戒了酒,你休要再用酒来迷惑俺,不然俺先砍了你的狗头来。”说着,不再理他,只是闻着那酒香,哪里忍得住,索性出了总兵府,来到校场来。
洪孟雄也抱着酒,跟了出来。胡元帅指指东面,又指指西面,比划了几下,吩咐道:“在这里,就是这里,搭一座将台,东首要扎十万人马的营盘,好让待慰问的战士们在营内听点。西首也要扎十万人马的营盘,却不许一人在内,好让慰问过的战士们在营内等候。听到了吗?”洪孟雄诺诺连声:“是,是。”答应一声,跟赵宗俊出来。
洪孟雄慌道:“为父性命休矣。”洪天苏问道:“父亲何出此言?”洪孟雄道:“你们是没看到元帅的行动,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哪里是来犒赏三军?分明要来看我和朱驸马战功的!要是叫万岁知道了,为父欺君、慢军两大罪,非要灭九族不可!”洪天苏道:“怎么讲?”赵宗俊道:“你们还不明白么?元帅要用这种办法,一个个慰问过去,那些底层军士是老实的,必然要跟元帅说,一路过来,朱先锋斩将破敌,洪先锋怠慢不进。”洪天锡道:“父亲,我倒有个主意,不知可行得通。如此如此。”洪孟雄道:“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却说胡元帅在点将台,果然把花名册展开,胡行商站在东首,胡元帅点一个人,便由胡行商验明,这才放上点将台。胡元帅一一问来,都是问从军东征的见闻事故,然后领了御赐酒肉,放下点将台去。西首的胡行政便验明了,放入西营休息。虽然有二子看守,胡元帅还不放心,在点将台上把眼光不时射在两旁,恐怕兵卒混杂,此番果然是十分仔细。
这般犒赏却是甚慢,点不到二百人,天色已经昏暗。胡元帅父子和洪孟雄父子就在校场安营,就在营中用过夜膳,胡元帅问道:“朱先锋何在?”洪孟雄道:“驸马爷恐怕敌军来突袭,带人出城巡逻去了。”胡元帅便令带来的家将四面看守,不许东西营寨的兵卒往来。
次日清晨,胡元帅早早升帐,如昨日一般,继续慰问犒赏,忽然飘来一阵酒香,有李太白《金陵酒肆留别》为证: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
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原来这日正是刮着南风,洪天常、洪天润把好酒放在缸里,冲来冲去,那酒香十分浓郁,一会儿就飘满校场,引得胡元帅喉咙酥痒,也不看点将了,暗想:“卧槽,真正遭他娘的瘟!俺是哪根筋搭错了,去跟万岁提戒酒来?不然叫洪孟雄这厮献上来,饮他几杯,岂不美哉。”
那边洪孟雄见胡元帅眼神飘飘,只是盯着这里倒酒,便问赵宗俊:“怎生想个法子,把酒给他喝了,灌醉他,就好了。”赵宗俊笑道:“容易容易,把一碗酒,却飘几片茶叶在上面,就对他说这是本地特产好茶,他必然欢喜,也不会拆穿我们的把戏。就算他发怒,我们只推说是茶司不小心泡差了,难道他堂堂大元帅,倒去跟茶司小仆计较么?又不归罪我们。岳父,你看可使得么?”洪孟雄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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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就这么办。”
却说洪孟雄用茶壶倒了一壶酒,在里面放了些茶叶,走上点将台道:“元帅点兵辛苦,想来也渴了,请用杯茶解解渴吧。”胡元帅接过来,提鼻一闻,酒香冲鼻,喜不自胜,一饮而尽,喝完不禁后悔,低声道:“你怎给本帅喝酒?这不是难为本帅么?”洪孟雄笑道:“元帅,这是闽越国特产好茶啊,有个名目,叫醇香茶。只因细细品来,有些酒香,故此得名。”胡元帅大喜,吩咐道:“再拿茶来,本帅要细细来品。”洪孟雄见如此,大喜,丢了个眼神。赵宗俊又端上一壶酒。胡元帅一连喝了十几壶,也不去犒赏三军了,已经迷糊起来,暗想:“这个洪孟雄,人人都说他不是个东西。俺看来,真是个大好人啊!他知道俺嗜酒如命,就送来这等好茶。嗯,这样的好人,想来前线功劳也是他的。嗯,俺回去,倒要跟万岁说说他的好处。”
胡行商在东首,见胡元帅端着茶壶,喝得面红耳赤,不觉奇怪,忍不住抢上去夺过,放在鼻边一嗅,果然是酒!胡行商把茶壶往地上一摔,喝道:“父帅,你好没志气!明知喝酒误事,又是在万岁跟前立下军令状的,来之前还说防止洪孟雄这厮有奸计,却这般被他灌得大醉,哪能清清白白查明了?正经事不干,只是吃酒!”胡元帅已经大醉,被儿子一顿数落,顷刻间脸色铁青、乌珠翻转,喝道:“什么,你怎敢来管为父!老子今儿个还就不禁酒了,看你管得住么!”
洪孟雄一听大喜,叫那边大摆宴席,就在点将台上跟胡元帅推杯换盏、传花行令,快活畅饮起来。胡元帅说起酒话来:“洪兄弟,本帅一向不知你的真心,看来往常错怪了你,今天才知道你为人忠厚。嗯,爱酒的就是好朋友!如今天色尚早,还有前军、右军不曾犒赏,就委托你辛苦一趟吧。本帅要去睡了。”洪孟雄大喜:“元帅请回,末将自然尽力。”胡行商忙道:“父帅,万万不可!你忘了我们来犒赏的初衷了么?”胡元帅大怒:“畜生!为父是大元帅,难不成犒赏这事也要俺去做吗?先锋就做不得?俺还偏要洪兄弟去了。你敢抗帅令么?”说罢,踢翻交椅,径直来到帅营,呼呼睡去。
洪孟雄计策成功,连忙唤来儿子、女婿,就把等待犒赏的士卒全部唤来,大家一阵分,不到三个时辰,全部犒赏完毕,军士无不感戴皇恩。
到半夜,胡元帅迷迷糊糊起来解手,却在营盘转来转去,头脑虽乱,耳朵却灵,听得有人在议论道:“驸马爷攻打关头,势如破竹,虽古之名将不能及,就是这回万岁被困宝盖山,也多亏了驸马爷,咱们的洪爷就会溜须拍马。”胡元帅一听,浑身直冒冷汗,酒醒了大半,冲过去喝道:“你们方才说的什么?”那小卒一看来了个醉醺醺的酒鬼,再一看,却是大元帅,忙行礼道:“小人什么也不曾说。”胡元帅喝道:“哄哪个来,本帅方才听得明明白白。”那小卒吓得跪下道:“元帅,小人不敢说。倘若说了,洪先锋一定要杀我的。”胡元帅大怒:“你怕洪孟雄狗头杀你,难道本帅就杀不了你?”那小卒道:“元帅饶命,小人都招了吧。”便将过海之后,朱剑清一路在前血战,洪孟雄却跟在他后面,又将前番下毒相害之事说了。旁边的兵卒都证明属实。只把胡元帅听得牙根紧咬,暗骂洪孟雄狡猾。
胡元帅心下十分恼火,转悠悠回帅营,只等天明就要来传洪孟雄,却听得一人站在松柏下,那人正在弹剑作歌,歌曰: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场月色寒。城头铁鼓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干。
未知这弹剑作歌的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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