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威一死,剩下的县卒连连求饶:“两位持节军爷,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大人不计小人过,绕过我们……”
片刻,县卒抬着常威的尸体走了个干净。
关正乾连忙吩下人,妥善照顾膝盖骨尽碎的王大勇,速去涪陵县城请最好的大夫。
关子阳也安慰了下黑奴儿,说道:“黑奴儿你放心,少爷我不会让伤你父亲的幕后主使好过的!”
黑奴儿连连点头,只是哭得太久,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关正乾和关子阳上前道谢,朱三与贺十一收起了对付常威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和语调,低声说道:“关大哥不用客气,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关家的其他三楼家主正疑惑,关正乾什么时候和西府军的人有了交情,能让堂堂四品将军的亲卫出面解围,关正乾也疑惑道:“不知两位军大哥,是奉了谁的命,他日我好当面道谢。”
朱三拍了拍关正乾:“这个我们稍后再说”。
意思很明显,现在人多耳杂,他不便透露,私下里再详谈,于是关正乾就避开此事先不提了。
天也渐渐亮了,关正乾吩咐东楼的厨房做了一桌丰盛的早宴来款待朱、贺二人,二人虽然亮出了节杖,可还是和昨天刚来关家一样,对关正乾一家人依然是客客气气的。
饭后,关正乾遣散了仆人,房中只留下了关子阳和关母朱萍,两人这才娓娓道来。
原来,他们是奉五官中郎将殷允之命,说是有人针对关子阳或者关家,持他的节杖帮他们解围,并且密令他们可以——先斩后奏!
关子阳并不知道这个先斩后奏的分量,关正乾可是知道的,这个先斩后奏的权利只有持节才有,就连假节的刺史,也只能在战时可斩不受军令之人!
如今天下持节之人,一只手掌也能数得过来,无不是东晋强藩!一方霸主!
关正乾听完后,更迷糊了,问道:“朱大人,贺大人,两位可否再说得详细些,我们关家怎么可能和持节使有交情呢?他怎会如此照顾犬子和关家。”
朱三和贺十一相视一笑:“关大哥,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你问我们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啊,不过我猜子阳小郎君或许能猜出一二……”
关正乾见两人回房了,死死盯着关子阳,也不说话……
于是关子阳把从他踏出关家门那一步起,仔仔细细的和盘托出……
“你说你因为清谈结识了豫州刺史谢奕?”关正乾吃惊道。
“嗯!”关子阳点点头说道。
“来,你现在就让我见识见识,你什么时候学的功夫!还清谈……咱爷俩过过招!”
“哎哟!”关正乾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小子来真的,使这么大劲干嘛!不知道你爹不练武吗……”
“爹……其实……其实我没使劲……”
……
入夜,青蝉在房中帮关子阳缝补着一件破损的衣衫。
“砰砰砰”
关子阳的房门被敲响,是朱三和贺十一。
朱三见屋中只有关子阳和青蝉二人,笑道:“我兄弟二人深夜冒昧打扰,不知有没有没坏了小公子的兴致……”
青蝉顿时羞红了脸,连忙跑出了屋。
关子阳满脸黑线,这军中人说话也真是直白……不过青蝉这丫头脸皮也的确太薄……
青蝉一走,贺十一转身关上房门,朱三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是来自殷允的。
“殷将军受谢将军所托,派我们二人帮你解决麻烦,不过这封信是我们殷将军写给你的,并且令我们二人看着你读完后,烧掉信件,还请关小公子过目……”
殷允的信?
关子阳打开一看,直冲落款,两个大字顿时映入眼帘——桓温!
信的内容也并非也给关子阳的,因为没有称呼,不过又是写给他的。
“西府广纳天下豪侠、英杰、智士,不分士庶,以才以德,小友定品之后,可入西府,温,翘首以盼……”
朱三见关子阳读完信之后,一脸的疑惑不解,笑着接过信件,放在了屋中油灯之上。
“关小公子,我们将军对您是求才若渴啊……你认真考虑下,我们这就告辞了。”朱三烧完了信说便出了屋。
现在关子阳更晕了,朱三和贺十一是殷允的亲兵,送来的信落款却是桓温,虽然殷允棣属于西府军,也就是桓温的手下,但是二人又是谢奕委托殷允派来的。
谢奕的豫州,一直是阻止桓温势力影响建康的重要屏障,他们两方不可能同气连枝,关子阳隐隐怀疑起,殷允、朱三、贺十一除了他们表面的身份外,可能还有‘内奸’的可能。
当然现在关子阳接触太少,无从猜测。
他疑惑的是。
到目前为止,桓温和谢奕都已经露出要招揽自己的意思,但是自己不过就是在卫家下了盘棋,弹了首曲,这两方势力为何会突然就这么稀罕起老子来……
先是谢奕承诺助我修炼内功,他日去建康定品。而桓温的信的意思,他感觉是“无论别人给你多少,我西府都能给你双倍……”
第二日,代理县令常藻亲自登门。
见了族长关正坤后,常藻对常威之死以及私藏流民的事只字不提,就说是来收秋税的,还点名要先去拜见持节使者。
朱三和贺十一也算是给这个常藻面子,和他相谈还算融洽,他这个县令只是个代理县令,随时有下岗的风险,所以对他们两人是极尽巴结。
他们只是将军亲卫,没啥实权,可是他们的上头就是四品将军殷允,在西府桓温手下,他要是愿意说句话,帮他这个县令转个正啥的,实在是轻而易举。
不过期间,常藻也疑惑道:“两位是奉殷将军的令来关家,殷将军是征西大将军桓温座下,但是这‘持节’为何是豫州刺史谢将军的?”
朱三贺十一只是闭口不答,盯着常藻表情默然。意思就是:“不该问的别问……”
常藻连忙道歉:“下官愚笨,下官愚笨,两位就当没听见……”
见过两位持节使者,常藻才开始核点关家的秋税。
关家四楼各十亩地,各须缴纳四百斤粮食的秋税,东楼的余粮还算是充足,不过明年没有了官田,收成会大打折扣,到时候这四百斤粮食对东楼来说,压力就很大了。
一百二十斤为一石,四楼加起来一千六百斤就是十多石,常藻带来的人正好一人挑一石,关子阳看着家里的粮食就这么被人一石一石的被人挑走,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还清楚的记得,几年前家中欠收,每顿稀饭中只有零星的几粒米,家中个个是饿得前胸贴后背,那几个月的苦日子在土著关子阳的记忆中尤为深刻。
收完秋税,常藻亲自上了东楼会见王大勇一家,从怀里掏出两本小册子,一本黄籍,一本白籍。
在白籍中找到王大勇的名字,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将他划去,又在黄籍中记上了他的名字。这就算是从无籍流民的白籍中除了名,正式成为涪陵的黄籍,也就是原住民。
改人户籍,县令是远没有这个权利的,但是却是管这个的,既然他当着众人的面改,也算是正是表态。
为了王大勇的事,我已经违规操作,常威之事我也不提,你们也不要再为难我就行了。
关子阳心道:“为难我们关家幕后之人是卫玄,你常藻既然挺会做人,也就不必与你为难了……”
朱三和贺十一见关子阳有点头接受的意思,于是二人对了对眼神,朱三说道:“常县令,我二人今日就要离开关家,日后河西关家还请你多多照应,莫要再让贼人擅闯关家堡,如若再有类似昨晚之事,恐怕这持节的主人,会很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