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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歪理邪说

    又过了两日,刘宏才再次见到前来交差的廷尉郭禧和卫尉刘宽,哪知道得到的却是失望的结果。

    “这么说,一点线索都没有?汝等就白忙活了两天?”

    刘宏非常恼火地看着面前这两位九卿重臣。

    郭禧与刘宽也十分无奈,永安宫失火案及王旻自杀案都发生在皇宫之中,涉及到的人和地自是非常敏感;

    而且宫中是宦党的地盘,给查案带来了诸多掣肘和限制,即使这两天他们几乎不眠不休,却依然毫无头绪。

    自永安宫失火之后,尽管卫尉第一时间将制造流言的相关人等抓了起来,可天火灾异的谣言还是没能禁止住。

    这个谣言甚至传到了宫外,为本就尚未平息的灾异流言再添了一道素材,也给查案的郭禧增添了很大的压力。

    郭禧知道流言背后必然是有人在煽风点火,推波助澜,可他查不到也没办法。

    他只能硬着头皮自陈己过。

    “臣无能,请陛下责罚。”

    “先别忙着担责。此事透着诡异,还得继续查下去。”

    刘宏也知道不能怪郭禧无能,毕竟连他这个皇帝在宫中都有如睁眼瞎一般,更别说廷尉了。整个皇宫之中遍布宦党党羽,想糊弄廷尉还是很容易的。

    这时,刘宏看到一旁的刘宽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诧异。

    “卫尉,可有话说?不妨直言。”

    刘宽似是放下了纠结,答道:

    “陛下,臣私以为不论永安宫失火还是王旻之死,皆与宦党有关。

    在皇宫之中,也只有宦党有能力悄无声息做下这些事而不留把柄,而且臣怀疑其中可能隐藏着更大的图谋。”

    “哦?卿所说的图谋可有所指?”

    “臣也只是出于直觉的一种揣测,暂无头绪。”刘宽神情中闪过一丝迟疑。

    刘宏疑惑地看了看刘宽,感觉他的话似乎有所保留,不过他不说,刘宏也不强求。

    “任何事,只要发生了,就必然有着蛛丝马迹。对于查案,廷尉是行家,朕不多言。

    朕给郭卿拟一道旨,将王旻之案全权交予卿去办理,涉及到任何人,卿都可以过问。”

    “臣领旨。”郭禧答道,旋即又问,“先前卫尉抓捕的人员,臣已一一查过,除议论、传播天火谣言之外,在永安宫失火一事中并无罪责,请问该如何处置?”

    “散播谣言就不是罪过么?”刘宏横眉瞪目。

    “光禄大夫桥公正在为修建忠烈祠的劳役发愁,将这些人全部发配到那里做苦役。以后再有犯罪不法者,皆可循此例来办,免得养在狱中还要浪费粮食。”

    “唯!”郭禧凛然。

    “卿等亦要以此为鉴,严加约束下属,令其做好本分之事,不该说的话就别说,若连嘴都管不住,又何谈忠于职守,忠于王事?

    不论廷尉府吏,还是两宫卫士,皆身处机要位置,必须保证对朕的绝对忠诚!

    卿二人务必要对此上心,尽快将所属人员清查一遍,哪些可重用,哪些不能用,都要心中有数。”

    这已经不是刘宏第一次对他们强调人员忠诚问题了,刘宽与郭禧两人自然不敢再有丝毫怠慢。

    刘宽、郭禧离开之后,刘宏却还在想着刘宽刚才所说的话。

    其实刘宏也觉察到了宦党在王旻案背后的影子,只是他暂时还不明白宦党究竟在图谋着什么。

    而且刘宏虽然有削弱甚至清除宦党的心思,可也不能操之过急,他暂时还是需要维持住朝局上的平衡。

    要干掉宦党对他这个皇帝来说其实不难,别看现在宦党势力大,但宦党的根本还是在皇权也就是在他这个皇帝身上,如果没有皇权加持,宦党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他只要一句话,朝中其他势力全都会一扑而上,将宦党撕成碎片。

    可灭了宦党之后呢?

    这瞬间形成的巨大权力真空必须得有人来填补,而目前刘宏可用的亲信人手太少,他无法收拾残局的情况下,就只能便宜朝中的世族大官僚和士党的势力,到头来刘宏可能还是个受制于人的孤家寡人。

    在刘宏看来,宦党虽然祸国殃民,却还是可控的,而世族和士党专权却更为致命,前世无数历史经验证明,这些势力才是改朝换代的主力。

    既然自己得不到好处,还可能要承受宦党的反噬及未知的致命风险,那还不如维持现状,然后再慢慢寻机借力打力,一点点地培植自己的班底,将宦党一步步替换成忠于自己的人。

    正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一点,刘宏才始终没有表露过要完全铲除宦党的倾向,哪怕面对刘宽、郭禧这些保皇党也一样。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刘宏的想法和计划,最终现实的发展是不是能如他所愿,他也没完全的把握。

    抱着这样谨慎的心态,刘宏开始期待起九人保皇党在下一次朝会上的表现,只要这次如愿成功,刘宏的诸多谋划就有了更大的操作空间。

    ……

    此次朝会的第一个议题依然是悬而未决的灾异流言事件。

    这次刘宏没耐心听朝臣们“天罚”“示警”之类的瞎哔哔了,他一开始就怒敲御案,喝止了朝臣们的争论。

    “朕听闻,每每出现日蚀、月蚀之时,不仅我大汉疆域内能看到,北方的鲜卑及西域之地也能看到,尔等如何解释?为何就单单以为是上天对我大汉的示警?”

    “都说什么天罚、天意,那什么是天?

    我汉家秉承天运,朕为天子,即是皇天正统之化身,若有天罚,上天当先告知于朕。

    朕可从未获得什么上天的警示,尔等信誓旦旦之语又从何而来?

    难不成尔等比朕更有资格获知上天旨意?

    亦或尔等为天帝代言人?

    还是尔等更有资格成为天子?”

    “再说,自古有云:天意不可测。现在天意都让尔等给猜到、解释了,那还是天意么?”

    刘宏一连串的质问将朝臣们炸懵了,尽管很多人都觉得刘宏在强词夺理,可他们没一个人敢出来回答刘宏的话,因为不论从哪个角度都没法说,说出来能不能让人信服倒在其次,更大可能是会犯杀头灭族的大罪。

    刘宏也没指望就此解决灾异问题,他还得给出个相对能自圆其说的结论才行。

    这时代天命神明之说早已深入人心,是没法用科学观去解释的,即使是两千年之后都难以消除迷信之说,更别说现在了。

    不过天神也是人造的,别人能拿天来说事,刘宏一样可以。

    “既然不同地域,不同国度都能看到日食、月食之异象,那这就不是对哪一国的人事示警,没必要非得套在我大汉头上。”

    “而那些灾祸之类,依朕看,也不是什么天神警示。

    就如同人有好人坏人一样,神亦有正神邪神。

    以天灾害我百姓,不护佑我大汉的天神统统都是邪神,发生于我大汉境内的灾祸,就是邪神作祟。

    对待邪神即使再如何敬畏、害怕也是无用,因为他们注定是所有大汉臣民的仇敌,对待仇敌就应该抗之、灭之。”

    “列位皆是我大汉之中流砥柱,身负国家重任和百姓期望,当为万民之表率,坚定与邪神斗争之决心。”

    “自今日起,再有妖言惑众,散播不利大汉社稷之神谕谣传者,皆视为邪神之信徒,大汉之叛逆,当以重罪论处,严惩不贷!”

    朝臣们都没想到天子就此粗暴地下了定论,一时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刘宏,哑口无言。

    “吭!”

    刘宏不得不咳嗽一声,并以眼神示意坐在前排的三公。

    太尉张颢靠宦党关系得到三公之位,为人没什么原则,却很有眼力劲,很快就反应过来,当即拜伏高呼道:

    “陛下圣明!”

    他这一嗓子将所有朝臣都惊醒过来。

    司空陈耽也反应过来,明白了刘宏朝他使眼色的意思,作为刚被天子接见信重的帝党一员,他自然不能装作视而不见,于是跟着拜道:

    “陛下圣明!”

    而司徒袁滂是个韬光养晦、明哲保身的中立派,他一向深明为官之道,心中虽然不太认同刘宏的歪理邪说,但想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反正百姓都是愚民,朝廷有个舆论引导一下,也不会造成什么恶果,至少不会损伤他的利益。

    再说,如今虽然皇权式微,但皇帝毕竟还是皇帝,他作为臣子,明面上依然得维护皇帝的权威,尤其是在朝堂之上。

    这时候皇帝金口已开,就没必要特立独行,反而给予支持才是明智之举。

    于是袁滂也跟着拜道:

    “陛下圣明!”

    三公是明面上的朝臣之首,他们全都下了结论,其各自所在的阵营自然跟着呼应。

    就这样,几乎所有朝臣都拜呼起来。

    刘宏粗暴的骚操作竟然就此通过了大汉朝最正统的认证程序。

    就是刘宏本人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

    不过刘宏也知道这只是治标不治本,一旦朝野出现什么重大变故,再经有心人引导挑拨,灾异映射依然会大行其道。

    毕竟是个造反者都要搞个什么天命所归的异象神迹,连梁山宋江那样的草头军都知道弄个天罡地煞出来。

    只是刘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能压一时是一时,以后再慢慢引导就是。

    这也算是初战告捷了,刘宏还是很高兴的,说话也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既然众卿皆予赞同,那就此形成定议,传于各级官吏及所有百姓知晓。

    再遇灾异之事,各级官吏要善加引导民间舆论,司隶校尉及各州刺史要加强监督,不给心怀叵测者以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