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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天地浩荡

    老四没在天台上。

    他要是在天台上,那谁去点燃引信,引爆炸药?

    张牧之没在天台上感慨几分,立刻就乘着滑索离开了黄四郎的碉堡。

    当他坐上滑索时,还一边回头,笑着看向碉堡,托了托头顶的帽子以示敬意。

    眼神中闪过一种解脱,随后又被一种决然所取代。

    脱帽致敬当然不是致敬黄四郎,而是致敬自己的过去。

    把帽子戴回去,则是因为他的过去已经了结,但是还有没了结的未来呢!

    他作为一名行动者,可以身故,不可以停止。

    所以才是托帽,托起来,放下去。

    而老四在碉堡内看到张牧之脱帽致敬离去,也想回个礼,结果发现自己居然没戴礼貌,只好摸了摸头,点燃手中的引信,乘坐另一条滑索走了。

    整个碉堡,此刻就只剩下了四处抢夺的两家私兵,还有平日里跟着黄四郎作威作福的一群下人。

    当然,还有被捆着的黄四郎和得意洋洋的两家代族长。

    “看!董先生坐着滑索跑了!”一个私兵指了指张牧之的滑索。

    另一个人凑了过来,此刻已经看不到张牧之的身影,于是便以为自己被骗了,于是用力拍了拍那人的脑袋。

    “叫你分心!快点找账本!找到账本,我们就发达了!”

    “我没说谎!”那人不服地争辩道。

    此刻又一个站在窗边的人看着老四的离去,说道,“不是董先生,是董先生身边那个叫老四的,他坐着滑索走了!”

    几个人心中顿时有些不太妙了。

    他们想要去通知各自的族长,可是,两位族长正在享受呢!

    “这床,可真软呐?”李家族长看着身边的刘家族长。

    “软!真软!我们都没享受过!”刘家族长躺在柔软的床里,正在感慨呢。

    而此刻,黛玉晴雯子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坐着老四的滑索走了。

    不过她并没有滑向老四的落点,而是在半路就跳了下去,落进水里。

    随后,就在众多强盗与另一伙强盗的争夺当中,一个巨大的烟花从鹅城中升起。

    黄四郎的碉堡——飞啦!

    落在水中的黛玉晴雯子此刻也从水里面浮了起来,看着起飞的碉堡,眼里露出莫名的神色。

    ……

    天边的黎明终于还是降临了。

    在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黄四郎的碉堡还燃着橙红色的火,一丛丛的黑色浓烟从中升起入天而去。

    而董先生,站在城里最大的空地上,架起了台子,朗声演讲。

    他第一次演讲是在上沪的街上,作为一个学生的身份,声嘶力竭,想要为华夏挣出一个朗朗乾坤来。

    结果自然是失败了的——其实也不能算失败,毕竟他也因此结识了不少同道。

    但是从那时起,他也算是明白,演讲是通往全民族进步的一种方式,但并不是决定性的方式。

    民族自己的觉醒才是真正推动进步的方式。

    所以要办学,要传播思想。

    “因此,我拟将黄四郎的全部钱财用来办学!”

    随着董先生的话音落下,全场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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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董先生和苏仙等人都能从中看出鹅城百姓的不屑。

    对于他们而言,办学?不如把钱分给他们,让他们好好潇洒一下。

    可是,升米恩斗米仇,不患寡而患不均,黄四郎的钱财董先生要是真发下去了,要是哪家少了一点,他还不得闹起来?

    这家因为反抗黄四郎死了人,是不是该多给点补偿?家里只剩下老弱病残是不是也得多给点?

    但是家里只有老弱病残,又怎么守得住钱财呢?

    黄四郎倒了,两大家族没了,可是地痞流氓还在呢!

    董先生能守得住他们一时,可能守得住他们一世?

    唯有自强才是出路,而要自强,先要自学!

    董先生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所以并没有解释什么,将来他们自然会知道的。

    演讲结束,张牧之派人外出去采购一应材料了——盖学校,要教材,要建材,要老师,要给老师住的地方。

    这些都得准备。

    张牧之派的是六子,也算是为他将来留学作作准备。

    “董先生,”苏仙站在衙门口,看着董先生,劝解道,“你可愿听我讲个故事?”

    “请讲。”董先生伸手请道。

    “相传很久之前,在春秋战国时期,有一个国家叫做曾,还有一个国家叫做渔翻。”

    “曾国擅长冶器,渔翻国擅长狩猎捕鱼。”

    “有一天,一个渔翻国的贤人前往曾国游学,发现曾国的冶炼技术和管理制度都非常出色,于是就想要将曾国的技术和管理制度引进渔翻国。”

    “曾国的一位大夫听了很高兴,不但派遣自己的弟子去渔翻国教导,还向曾国的君王上书,请求曾国援助渔翻国。”

    “曾国的君王当然不同意,这完全是损己以肥人的事情,怎么能这样做呢?”

    “但是在那位大夫的劝导下,曾国的君王终于还是同意了这件事,但是要求渔翻国为曾国抵挡楚国的战事。”

    “渔翻国的贤人很高兴,于是就带着这个好消息回国了。”

    “于是,曾国的贤人就跑到了渔翻国传道受业解惑。”

    “原本,渔翻国的国主还担心曾国来的贤人会藏私,可很快他就发现,曾国来人居然一点都不藏私,其中有很多学说的道理甚至能够给他带来不小的助益。”

    “于是他就安心了,但是仍然未放松警惕,而是派遣自己的心腹去监视曾国来的贤人,并且让心腹定期汇报。”

    “第一天,心腹说,他们只是在讲学,没有异动。”

    “第二天,心腹说,他们还是在讲学,没有异动。”

    “第五天,心腹说,他们在讲学,没有异动,不过讲得很好。”

    “第十天,心腹说,他们不愧是曾国来的贤人,讲得非常好,对我大有助益。”

    “第二十天,心腹说,他们今天讲到了为臣的准则,我觉得非常精妙……”

    “渔翻国的国主已经渐渐察觉到有些不对了,可是他问过了朝中的大夫们,他们都觉得这些曾国的贤人是真的贤人,居然肯把这些东西都透露出来。”

    “渔翻国的大夫们都对曾国的贤人赞不绝口,仿佛这些贤人都是完人一样,是真正的圣贤,有教无类的圣贤,而不只是曾国一国的贤人。”

    “渔翻国的国主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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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十年后,渔翻国灭。”

    说到这,苏仙看向董先生。

    “董先生可听明白了什么吗?”

    “春秋战国,可真有曾国与渔翻国么?”

    董先生问道。

    “没有。”苏仙摇了摇头。

    董先生的意思其实很明白了。

    他听懂了这个故事的内涵,可是他不愿意相信。

    但是不急,尚未酿成大错,这只是小问题罢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凝滞了片刻,苏仙再次开口道:

    “我先走了。”

    “一路保重,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

    ……

    望着苏仙一个人骑着白马远去,董先生脑海里回想着听到的故事。

    “他国之贤人,未必是我国之贤人。”

    “我未尝不明白啊?”

    “但是要是真的都认识到了它与西方列强一致无二,那又怎么会有足够的志士愿意为了它的理念而奋斗终生呢?”

    “可是,渔翻国灭了,我华夏,可不能亡啊!”

    ……

    苏仙此行,是代替董先生去参加上沪的一件大事——上沪机器工会的成立。

    据说彼时会有陈先生去讲话。

    那个创立了《新青年》的陈先生。

    陈先生和董先生一样是同道。

    张牧之本来也应该去的,但是他是鹅城麻匪的头子,他在,麻匪才能抵挡来自于刘都统的势力。

    此刻,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天地交织,仿佛有某种光辉在世间弥漫。

    我知我言我行皆对。

    这就是苏仙的心态,一个词,浩然。

    路上,苏仙把白马卖了。

    上沪的生活不容易,他可养不起这匹好马,自然只能把马卖了,换来路费,坐火车前往上沪——

    鹅城周围的铁路已经被刘都统封锁了,他得绕开这些封锁才能坐火车前往上沪。

    ……

    “打扰一下,你是坐这里的吗?”一名看起来二十多的人出现在苏仙身侧。

    他看起来和董先生年岁一般,而且同样充满着朝气和一种莫名的希望。

    “是的。”苏仙回答,“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应该是你里面的那个座位。”来人笑着说道,同时还把他手里的车票展示给苏仙看。

    “原来如此,请进吧!”苏仙同样笑着回答,一边说着,一边提起来放在身边的钢枪。

    来人入座之后,看着苏仙问道,“你去上沪是打算干什么?”

    “十一月会有一个上沪机器工会成立,我要去参加,到时候陈先生也会去。”

    苏仙回答。

    “陈先生?”来人有些惊讶,“那位创办了《新青年》的陈先生?”

    “就是他。”苏仙肯定地点了点头。

    “到时候我能参加吗?”来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我不能保证,不过我会去为你争取一下的,你应该是学生吧?”苏仙说道。

    “我是学生,我姓毛,是湘南人。”

    “苏仙,北平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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