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光头见无人待应,高声叫道:“来人,倒酒,上菜。”众伙计哪里还敢上来?都畏缩不出,躲在门帘后面观望。光头甚是恼怒,道:“老子今天杀人没杀够,你们还不过来倒酒?”
王掌柜道:“谢无双,你去,倒了酒就回来。”谢无双微微犹豫,
看着余下杂役早已吓得双腿发软,蹲在地上,能否站起来都不好说,更遑论起身倒酒了,自己想了一下,在其位谋其政,职责所系,难以推脱,转身取了酒,缓缓走了上去。
这个光头身上好大一股酒味,见到有人过来,淡淡道:“小娃娃,你不怕我吗?”谢无双摇了摇头,觉得不对,又点了点头。光头道:“够了,你可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一手慢慢吞吞指着身旁那人。
谢无双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那人,胸口血红一片,忙道:“不知道。”
光头道:“我最讨厌别人背后说我坏话了,这个人就在这里说我的坏话,下场你也看到了。”谢无双不置可否,已将他的酒倒满了,慢慢退下。光头道:“你很好,胆子很大,他们都不敢给我倒酒,只有你敢,有胆识。”谢无双看到他腰下挂着一柄尖刀,浑身酒气,急忙快步两步,不想在他身边。
这光头拉住他手,口中带笑道:“你不错,再给我把酒倒上。”谢无双无法,只得再倒一碗酒。光头道:“小伙计,可惜了,可惜了。”谢无双一怔,道:“可惜什么?”光头笑着说道:“可惜年纪轻轻,就要送命!”说时迟,那时快,原本刀鞘的刀已握入手中,是把牛角尖刀,亮光闪闪向他胸口刺来。谢无双大惊失色,急忙要躲,却是挣脱不出,刀尖闪亮,迅捷如风,向他身上刺来。
躲在远处观看的人大声惊呼“啊!”孙大炮已迈开大步,前去救援,可哪里能来得及?
忽然一个酒坛飞来,砸向那柄握有尖刀的手。那手向侧一伸,酒水四溅,酒坛击成碎片,四处飞射出来。众人循声望去,这酒坛正是坐在东北角的醉汉所发,他却浑如无事,依旧喝酒。
谢无双已挣脱得出,急忙跑回柜台,与众人藏在桌子下面。
光头微微一笑,望着这名醉汉。这名醉汉道:“老子要喝酒,别打扰老子喝酒。”光头笑意盈盈,手拿酒壶慢慢过来,醉眼迷离道:“难得难得,居然还有人在。”
这名醉汉望着酒坛道:“酒啊酒,一天不喝酒就觉得不自在。”光头道:“老兄,人生那么长,又何必借酒浇愁?及时享乐才是,来来来,喝了这杯酒。干!”便将自己的酒碗递了上去。那醉汉抱起酒坛向前一送,“当”的一声,算是跟他碰了一杯,又将酒坛递到唇边,喉头抖动,喝个不停,便如喝水。
这口长酒下肚,醉汉酒意上涌,便要站起身来。光头笑着道:“来来,老兄,再喝一碗。”又将一碗酒递了过去。这个醉汉摆摆手,想要回绝,可还是慢慢伸手接过,提碗就唇。
光头脸上笑呵呵的,望着地上一坛坛酒,似是若有所思,问道:“阁下是千杯不醉?”
醉汉已喝得八九分醉了,点点头,缓缓说道:“笑里藏刀藏不住,劝君莫再干坏事,坏事干多必遭报。”这光头正是笑里藏刀李辅义。
李辅义抱拳道:“久闻千杯不醉孙谪仙大名,今日一见,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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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量了得。来,再喝一杯。”陡然间手中握着一柄牛角尖刀,刀刃向他挥出。这下变起仓促,孙谪仙双眼迷离,似是不及反应,手上忽然没劲,手中酒坛直直落下,正向那牛角尖刀落去。李辅义手腕一收一抬,又向他胸口刺去。
孙谪仙摆摆手,口中喃喃道:“不行了,不行了,再喝下去就醉了。”慢慢站起身来,忽地脚下一滑,不知被什么东西拌住,摔倒在地,却也正好躲过李辅义的快刀。孙谪仙酒醉已深,熏熏然怡然自得,飘飘然如登仙境,迷迷糊糊睁开眼来,左右一瞥,点了点头,红着脸连连摆手道:“不喝了,该回去了。”
李辅义见他这样,尖刀倏然刺出,疾如闪电,快似雷击。
孙谪仙忽然一拍脑门,似有恍然,道:“怎么就不能喝?我就再喝一杯能怎地?”慢慢向前走了半步,那尖刀正好贴衣而过。
李辅义身子一跃,众人听得刀风飒然,只见白光一道,向孙谪仙背后捅去。孙谪仙刚刚站起,酒力正强,一时感觉天悬地转,陡然看到尖刀过来,身子突然下沉,忙道:“不找啦,不找啦。找个酒都找不到,还是在这里趟趟吧。”仰面朝天,身子一横,便似沉沉睡去。
众人这时已经瞧出这醉汉已是身负武功,这几招看似酒后失态,刚好躲过去,实际却是料敌机先,将对方招式看得清清楚楚。
李辅义笑着道:“我来领教领教你的醉拳。”说罢,便蹲下揉身直上,提刀挥来。
孙谪仙满脸通红道:“今天不能再喝了,真的不能再喝了。来人,给你们钱。”将钱丁丁当当撒在桌子上,转身走了两步,慢慢回头对着李辅义道:“别再杀人了,不好,呃——真的不好。”扶着墙慢慢便要走出门外。
李辅义直冲上去,提刀用力一挥,拦住去路。孙谪仙侧身一转,道:“既然有人不让我走,那就再回去喝一碗,嘿嘿。”李辅义哪容他走,提刀直刺,向他心窝就是一刀。孙谪仙急向后退,奔向那坛酒,提坛向碗中倒酒。
李辅义哪容他好整以暇,从容倒酒?微微一笑,道:“好酒量。”牛角尖刀向他手腕划去,正是一招“轻颦浅笑”。他口中带笑,手中却下狠手,别人注意口里的笑,便意料不到手里的刀,这本是乱人心神的绝妙功夫,可遇到醉汉,哪里注意到他是哭是笑?
孙谪仙见他刀来,身子又摇摇欲倒,似将倒下,一只手猛地搭在酒坛上,慢慢站稳,动如脱兔,将一坛酒向他泼去。李辅义猝不及防,他武功也当真高明,双足轻轻向后一点,人已在三步之后,滴酒未沾身,正在暗自得意,忽听得“咕咚”一声,一股巨大力量向自己袭来,原来却孙谪仙手持个酒坛攻来。
李辅义只觉这股内力既强且快,犹如一股名山大川向自己压来,当下凝神聚力,将全身力气运于尖刀之上,口角狞笑,随即提刀向前一冲,将尖刀向他胸口刺去。
忽然听到“咣当”一声,一个酒坛落在地下,接着又听到“哗啦”一声,酒水流了满地。孙谪仙身上沾满了酒。李辅义手上、袖上也都是酒水,刀尖上不住向下滴酒,已将尖刀刺入酒坛。
孙谪仙身子站立不稳,东西乱转,似是找不到出去的门户。李辅义知道他未使醉拳,单是这醉里醉气的内力,自己绝难讨到便宜,不想再斗,慢慢走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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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笑着扶住他道:“这位先生,门口在这。”将他扶到正门。
孙谪仙头晕眼花,道:“谢谢了。”李辅义又回头望望这家酒店。众人躲在柜台里伸头出来,这时见他回头张望,急忙将头使劲一缩,脑袋磕碰到一起。李辅义甚感无味,也转身走了。
众人这才慢慢出来。孙掌柜道:“赶紧报官。今天歇业,大家先休息休息,好好睡一觉。”一个小役出门自找官府去了。
众人目睹上述情状,兀自惊魂未定,各自找张椅子全身瘫软坐下。
休息之时,众人夸起谢无双的勇敢。一人道:“方才上去给这人倒酒,你怕不怕?”谢无双道:“开始有点怕,后来也就不怕了。”
孙大炮笑道:“这个书里边也写了?”
谢无双点头道:“这个倒没写。孙师傅教我做菜,何副厨教我切菜,其余好兄弟都很忙碌,总不能让他们以身涉险。”
孙大炮笑道:“果然书没有白读,小小年纪,明是非,懂道理。我再教你几个大菜。”转头向孙掌柜道:“行不行?”孙掌柜正在沉思如何与官府解释周旋,怔怔道:“行啊,当然行,你是主厨你看着办。”
谢无双向其余人望去,众人目光都是一脸艳羡。自此之后,孙大炮每天正式向教谢无双传授厨艺。他倾尽毕生所学,从食材到刀功,从火候到搭配,一一传授,不惮其烦传授。只是厨房重地,难免要杀鸡切鸭,宰鱼割肉,谢无双禀信“君子远庖厨”,不忍将刀往鸡颈中一割,往鱼腹中一切。孙大炮见他十分为难,嘿嘿一笑,另找人捉刀代劳。谢无双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又过了三四个月,厨艺不断进步。众人都称赞他做菜好吃。
这日孙大炮道:“我的厨艺,你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只不过,你们读书人讲那句话,叫什么‘学无止境’,你如果真感兴趣,还是要多看看别人怎么做菜的,像那天那个乌鱼蛋,我就不知道要怎么做,多亏你看书。你过去吧,王掌柜找你。”目光中颇含不舍之意。
谢无双来到前厅,道:“王掌柜,您找我。”王掌柜点点头道:“无双,你的做菜学得怎么样了?”谢无双道:“孙师傅每天都在教我。”王掌柜点点头道:“我跟孙师傅看你这孩子实在,就留你在这多待了几天,你看你是要走呢?还是在我们这里接着干呢?厨房正好缺人,你就跟着孙师傅干,每月工钱二百文。”
谢无双道:“多谢掌柜费心,我还是离开吧。”王掌柜点头道:“你的东西一会叫人拿给你,以后结交朋友要交正派的人,不要随便交人。”谢无双躬身道:“唉,谨遵王掌柜教诲。”王掌柜递来了个口袋道:“这些钱是你自己挣的,想吃什么就自己买。”
谢无双向他道了谢,转身上楼去取了行囊,打开一看,里面东西一动未动,将钱放在里面,回到后厨一一与孙大炮、何副厨、徐姐等人道别。
孙大炮大声嚷嚷道:“有空自己做做菜,别把老子辛苦教你的给忘了。真他娘的,学会了就要走,也不留下来帮帮忙。你小子,真是修来的福气,能跟着我学做菜,哈哈……”众人跟着大笑。
谢无双躬身行礼,向众人一一拜谢而去,既感念众人对自己的关怀照顾,又感谢孙大炮的教导之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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