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过了几天,这日傍晚时分,谢无双苦读一天,稍得休息,又来到槐树下与众人玩耍。王二虎道:“谢无双,我又发现一个蜂窝,这次你去把他捅下来。”
谢无双面有难色,说道:“我不去,要去你去。”王二虎峻色道:“谢无双,你去不去?”谢无双道:“我不去。”急忙转头便走。
王二虎立刻追来。谢无双转头见他追来,发力狂奔,怕他追上,可跑不一会,便已气喘吁吁。
王二虎将他追上,喝斥道:“你去不去?”谢无双高声道:“我不去!”瞧王二虎面色不善,转身又跑。
王二虎立即直追,待临近时,身子突然一跃,伸出两支粗胳膊,竟将他紧紧抱住。谢无双使劲全力,仍无法摆脱,突然用脚绊他下肢。王二虎脚步轻移,躲了过去,用力向他小腿踢去。谢无双登时站立不稳,跌倒在地,身上沾满泥土,一件洁净的衣衫立时污了。
余人跟着一阵哄笑。王二虎双手一松,露出笑容,转头而去。
谢无双抖落身上泥土,不再理会他们,忽然眼前几只蝴蝶翩翩起舞,急忙去追,追了一会,骤然想到父亲这几天就要检查自己背书,心绪不宁。
忽然灵机一动,心道:“回家取弹弓去。”急匆匆回到家中,将弹弓取来,原路返回,抬头看到树上一只麻雀,又将蝴蝶抛诸脑后,蹲下身去,拾起一枚石子,拉开弹弓,“嗖”的一声,飞了出去。那石子劲力正强,笔直射出,无奈准头稍差,微微偏出。那麻雀却毫无发觉,仍是一动不动。
余下伙伴见他用弹弓打鸟,快步过来,围在他的身旁,紧张之极。
“嗖”的一声,又是一枚石子发出,那麻雀悚然而惊,急忙飞起。谢无双又快速拿起一块石子,立即发出,正中麻雀,羽毛抖了几抖,落了下来。众人一阵狂呼,齐声道好,跑去看那麻雀。谢无双亦甚得意,正要跑去看那麻雀。
忽然一人道:“谢无双,你爹来了。”
谢无双突然发觉天已快黑,居然了错过回家时辰,转头向后望去,一人大步流星向自己走来,却不是自己父亲是谁?正是螳螂捕蚕,黄雀在后,不知小儿弹丸将至,更不知父亲巴掌已来。
看到父亲匆匆走近,谢无双黯然道:“你们去玩吧,我得回家去了。”王二虎笑道:“又抓你回去背书么?”谢无双点了点头。众人一阵嘻笑,有人便道:“那你赶紧回去吧,我们再玩会。”
他向父亲走去,没看到自己打下来的麻雀,心中遗憾,听到众人纷纷议论,要各自回家取弹弓打鸟。
他父亲谢大器见他慢慢靠近,一脸严肃道:“书都背会了么?就出来玩?”谢无双低头讪然答道:“都背会了。”
谢大器道:“一会考考你,先背书再吃饭。”谢无双一颗心悬着,悻悻然回到家中,只见餐桌摆有一道杭州酱鸭、炒笋丝、还有一盆火腿冬瓜汤,都是他最爱吃的,不由得垂涎欲滴。
谢大器道:“先去你屋里背书,背完书再吃饭。”谢无双望着一桌子菜,心中忐忑,慢慢回到书屋。母亲郝舒芳道:“先吃饭,再背书吧?”谢大器不答,也走入书屋。
谢大器端然坐在椅上,道:“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便停口不言,向他望去。
谢无双恭敬站在一旁,道:“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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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以吾一日长乎尔,勿吾以也。……宗庙会同,非诸候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二三百字的长文,此时流利背出,并无一字之差。
谢大器点点头,又道:“子曰:‘富而可求也……’”谢无双道:“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谢无双见父亲没有说话,生怕他又追问下来,说道:“这句话并不是说富贵那么简单。孔子的意思是说,要是有人能使天下富贵,百姓安康,我孔子愿做执鞭之士,鞍前马后,在所不辞。若是富贵不可求,那我就从吾所好。这句话重点在一个‘求’字,正所谓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就是说用道义的方法去求富贵。”
谢大器抬头看他一眼,眼神带有疑惑,问道:“这些话,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谢无双道:“是一个朋友教的。”谢大器点了点头,便不再问,道:“先去吃饭吧。”谢无双一颗心终于落地,转身便出,闻到饭菜飘香,确实有些饿了,抬脚着急,“咣当”一声,正踢到中门槛。
谢大器将《论语》放回桌上,站起身来,目光柔和道:“慢慢走。”谢无双见他态度和蔼,心中一暖,来到餐桌吃饭。
夜风习习,三人吃完了饭,谢大器从厨房拿出一碗饭菜来,道:“你一会把这个给你那个朋友送去,吃完饭请他过来。”谢无双一怔,道:“什么?”谢大器道:“你就跟他说,吃了我家这么多剩饭,还不能过来一叙么?”谢无双点了点头,心想原来给吴黑白送饭的事,父亲早已知道了,随即恍然“我说那几天的饭菜做得格外多呢,剩菜也不少。”正自思索两人要说什么,谢大器道:“你晚上回去写几幅字,过几天看你的字。”
吴黑白吃完了饭,欣然过来。谢大器远远迎了过来,两人一起步入屋中。谢无双走上前去,想听他们谈话,却被父亲大手一挥将他赶了出来,只得回到房间练字。
过一小会,吴黑白跨门而入,喜笑颜开道:“你父亲答应了,以后由我教你读书写字。”谢无双喜道:“太好了,那我爹还考我吗?”吴黑白道:“平时小考不会了,定期大考可说不定。”微微一笑道:“跟着我读书,还怕你父亲考你么?”
谢无双道:“我父亲说过几天要看看我的字。”吴黑白道:“那你可得加紧练了。”谢无双问道:“你要怎么教我?”吴黑白道:“书法之道,领悟与苦练并重。我自有高招,但你也要苦练。你今晚先自己练吧,明天我们正式开始。”转头又去摇椅上躺下,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德之不修,学而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谢无双问道:“吴先生,上次你说《孙子兵法》有很多废话是吗?”吴黑白淡淡道:“废话也谈不上,就是略显啰嗦。”谢无双道:“那你不如明天教我《孙子兵法》?”
吴黑白道:“《孙子兵法》没什么可教的,要不我明天开始教你《庄子》吧。”从中衣襟中取出一本书,随意翻了一下,道:“逍遥游,如何才能逍遥呢?”谢无双见他手里的书正是《庄子》。
谢无双道:“好,那《论语》呢?”
吴黑白道:“当然要了,读书读书,乐在其中矣,我来教你,不会很苦的。”谢无双将信将疑,读书哪有不苦的,但想到这位老师亲切和善,自己皮肉之苦可以大减了。
又过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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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吴黑白忽道:“今天看你被那小子给摔倒了?”谢无双面色一红,道:“他身子高,又比我壮。”
吴黑白道:“我来教你一招,以后不怕他摔。下次他追你时,你还是这么快跑,你故意露个破绽,假装摔倒,让他低下头来。记住那个孙子兵法里的那句话么‘能示以不能’,明明能跑,但就是不跑,要倒在地上。这样他必定低下身来扑你,你快速起来转身踢他小腿,就像这样。”拉起谢无双,口说手比,详解动作。谢无双依言而行,试了几次,准确无误。
吴黑白见他悟性倒还可以,点了点头,道:“下次他要再欺负你,就这么对付他。子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读书要活学活用,学了《论语》,就知道以直抱怨的道理。他对我好,我就对他好。他要是欺负你,那你也得有手段。”谢无双点点道:“吴先生,我知道了。”吴黑白用手指指脑袋,道:“活学活用,能示之以不能。书里的字是死的,人是活的,可不能读死书,把书背得滚瓜乱熟,一问怎么运用,却全不知道。”
明月在天,夜深人静,这间屋子只留下沙沙的写字声。过了一会,吴黑白道:“拿你写的我看看”。
谢无双选了一张写得好的,恭敬地拿了过去,心中忐忑,怕他说字写得不好,却听得他道:“先不要写了,把我给你的那几个字帖看熟,天天看。”
谢无双听说光看不写,那是轻松多了,心中大喜,当下打开一本魏碑拓片细看,看了一会,又忍不住沉沉睡去,只听到身后“唉”的一声,立时清醒,又端起那幅字来仔细观看。
吴黑白道:“知之者不如好知者,好之者不如乐知者。以后让你当个乐知者。”
谢无双转头望去,见到书架上一排排书,放下字帖,叹一口气道:“这么多书,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完?”
吴黑白道:“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你读了一页便少了一页,能一本一本逐个读下去,而书又不增多,何愁不能读完?”
谢无双心想果然便是如此,当下又拿起《论语》读下去,毛笔沾满了墨,要将句读点出,头脑一沉,见到那本《论语》上滴上好大一个墨点,急急拿纸擦去,这么一来,那墨点却更大了,正是孔子带着众弟子春游那段。
吴黑白道:“别擦了,我带你出去看星星。”两人慢慢出了房间,望着天际,吴黑白用手指向天空,说起哪里是北斗七星,什么是紫微星,什么是二十八星宿。
谢无双自幼便在小屋中苦读,从没听过这些,听他娓娓道来,犹如打开了一个新天地,顺着他的手指,将他说的星宿一一找到,喜不自胜。
吴黑白道:“小子,人生漫漫,有得意处,有失意处,有高兴事,有悲伤事。当你悲哀痛苦时,能走到外面,仰望浩瀚星空,方知人生不过沧海之一粟。人生为逆旅,我亦为过客,什么愁肠往事不必放在心头,吹一曲《书生飘零曲》,让所有悲情往事随风飘散,再无挂怀萦心之事。”取出竹笛,慢慢悠悠吹起曲来。
谢无双望着北斗七星,璀璨星海,仰观宇宙之大,耳听得一曲《书生飘零曲》,呜呜似有不平之意,曾经读过的那些书不由自主涌上心头,胸中顿生浩然之气,缓缓思考他那天说的话“天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者为易矣。不为,则易者为难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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