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黑白站起身来道:“城郊柳子巷外,我俩带你们去提人。”赵镖头道:“稍等片刻,容我安排一下。”转身走出大厅。苏掌柜伸手送客,道:“二位请。”
两人出了大厅,七八个镖师、二十多个趟子手已然就位。张福扬见这些镖师身子精壮,太阳穴隐隐发亮,足见武功不凡,趟子手也是身强体壮,精神十足。
趟子手身旁摆有一个个长形的箱子,刚可容一人躺下。赵镖头道:“我想了下,用棺材太扎眼,这是我们杭州运丝绸的箱子,改装了下,也很中式,至于棺椁回华山你们再定。”
张福扬点点头,道:“你们想得周道。”赵镖师道:“今天天已不早,我们先把人拉回来,一会还要去准备一下,买些鱼虾、石灰之类。明早出发,还得找找杭州城里有没有湘西赶尸人,一起过去。”
当下两人带着赵镖师来及脚夫架车来到柳子巷,其中村民果然安然等着。吴黑白如约给每个村民一小块银饼。众镖师和趟子手看到眼里,一脸羡慕之色。
吴黑白从口袋中又取出十几块小银饼,分给众镖师和趟子手,道:“一路辛苦,还请费心。”众人喜笑颜开,道:“请放心,这镖我们一定保到。”众脚夫将尸体放入箱子当中,一声号子,便抬起放在大车上面,运回福威镖局。
一切收拾妥当。吴黑白道:“赵总镖,明早这位兄弟再过来,跟你们一起走。”赵镖师对张福扬道:“明早天一亮就出发,你要过期不来,保镖大过天,我们不等人。”张福扬道:“一路辛苦,诸位今天睡个好觉,告辞。”跟着吴黑白出了福威镖局的大门。
两人走到宽石板大街,大街两侧商铺林立,俱是二层小楼,楼上欢声笑语,好不热闹,隐隐传来酒菜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吴黑白道:“今天晚上吃一顿,给你送行。”
张福扬道:“多谢吴先生,我是手里没钱,我要是有钱,这顿该我请你。”吴黑白哈哈大笑道:“何必拘于形迹,钱财乃身外之物,来来,随我饮酒逍遥。”张福扬道:“我师傅刚走,酒我就不喝了。”吴黑白步入一间酒楼之中,立刻有人上来招呼,张福扬也跟了进去。
两人在二楼临窗坐定,吴黑白随手点了几个菜。
张福扬道:“吴先生,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吴黑白抬头看他。张福扬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救了我两次,还帮我出钱料理师傅遗体。我跟你非亲非故,还老想着从你身上得到那个秘密。”
吴黑白叹了口气道:“你为人聪明善良,又被田中鹤灌输这么条条框框,还真是一块学文学武好材料。哎……早是你晚生几年……”
张福扬道:“晚生几年怎么了?”
吴黑白笑笑不答,说道:“你太单纯,江湖上遇事不仅要有目的,还要有手段。比如刚刚那个王小赖他转身回去告诉鬼影剑,是我们收的尸,万一鬼影剑计较,我俩能好过?”张福扬道:“所以你就给了王小赖两条金子,作为他的把柄。”
菜已经一盘一盘端了上来,吴黑白临窗吹风,自饮自酌,道:“对,他得了好处,就不会乱说话,这样我们才能保平安。”
张福扬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不仅要有目的,还要有手段。”对着吴黑白道:“吴先生,承蒙赐教,我记下了。”
吴黑白道:“来来来,吃菜,这江湖上的事跟你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又喝了一蛊洒,说道:“你知道这么多人要找我麻烦,我还能脱身的原因么?”张福扬道:“是你武功高?”
吴黑白摇了摇头,喝了口酒,又夹起一块鸡片吃了,说道:“我之所以能行走江湖,不被其他人抓住,靠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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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武功高强,也不是把每件事情考虑得万无一失,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张福扬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任你智计再高,遇到那些千方百计算计你的人,也是防不胜防。”吴黑白甚是赞许,随即正色道:“我能不被别人抓住,靠的是对人心的理解。”张福扬露出了迷茫的神情,道:“对人心的理解?”
吴黑白道:“对,对人心的理解。就拿这些要抓我的人来说吧:河南五义帮虽然凶猛毒辣,但帮中内讧纷纷,里面师傅、弟子离心离德,看上去共同追我,不遗余力,实则各自肚肠,我只要稍稍挑拨,他们便内斗不已,哪里能全力抓我?”
“河北崇义教虽然上下团结,但整个帮派机变不足,我只要随便使个小招数,他们就如无头苍蝇似的乱转。这些太远,你不清楚,就拿杭州西湖边上的这些帮派来说,他们各有各的打算,我甚至都不用挑拨,他们必然互相阻挠,互相排挤,都怕让别人占了先机,得到我身上这个大秘密。”
张福扬点点头,沉吟道:“那华山派呢?我们为什么也没能抓到你?”吴黑白道:“华山派么,田中鹤谋深而虑远,外示刚直,内实阴忌,口言大道,窃行不义之为。”
张福扬红脸道:“我师傅才不是这样的人!”吴黑白笑道:“是么?你师傅明明知道汪鲍鲈会在巨鲨舟上放火烧人,还让你去巨鲨舟上亲自冒险。当天你也在舟上,什么情形你自己也清楚,万一你回不来了呢?”撂下筷子,抬眼瞧他。
那日之后,张福扬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稍稍一想,便不敢再想,这时听他说出,愣愣地出神。
吴黑白道:“当时我为什么要去?还不是不忍心看你葬身火海。”
张福扬怔道:“什么?你是为了我才去那个大舟里?”
吴黑白道:“我探听到他们的秘密,一路上跟着你,发现你上了船,我不忍心让你送命,这才上船。”
张福扬道:“原来你一直跟着我?那加上这次,你一共救我三次了。当时在灵隐寺时,我就感觉你离我不远,可终究还没找到。”
吴黑白摆摆手笑道:“也不是一直跟着你,只要我稍稍露个影子,把你引来就好了。”
张福扬道:“吴先生,你知道当地的帮派为什么要追杀我?”
吴黑白道:“你师傅将这些帮派里的高手弄得非死即伤,这样巨鲨帮才坐得安稳杭州第一大帮的宝座。那个鱼肠剑若不是死在鬼影剑的剑下,恐怕就要死于你师傅的剑下了。你师傅还想去帮汪鲍鲈杀‘白浪滔天打渔船’的王竹渔,是我拦住你师傅,这才留下王竹渔一条性命。”
张福扬“啊”的一声,半晌不语,想到师傅的所作所为,已是信了,脸色一时阴睛不定。
吴黑白接着道:“察其言、观其行,看一个人要不仅要看他说了什么话,还要看他做了什么事,比如你师傅……”看到张福扬一脸不悦的表情,接着笑道:“不说你师傅了,说说别人。福扬,江湖险恶,人虽要善良,但还望你能增加点江湖阅历与识人的本事。就说笑里藏刀——李辅义这个人,他面柔心狠,行险得薄,杀人如刈草,将来他恶贯满盈之时就是他身首异处之日,还有‘口腹密剑’李甫林,为人巧辩似智,巧言似忠,诬害忠良,欺压良善,多行不义,将来必不得善终。”
张福扬也夹起一口菜,道:“受教了。”吴黑白喝了一口酒,脸色渐红道:“再说这个无处不在杀人的鬼影剑,他横行无忌,好勇斗狠,残忍嗜杀,他的下场嘛”提起小盅将酒干了,接着道:“其嗜于刀剑者必死于刀剑之下。”
张福扬道:“原来吴先生多次得脱大难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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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
吴黑白道:“行走江湖,武功高是一个,还有一个便是看得准、拎得清。哪些人可交,哪些人不可交。哪些人可信,哪些人不可信。这都是学问,为什么我跟你就敢这么畅快喝酒,对不?”
张福扬道:“因为你看准我了,我不会害你。”吴黑白道:“你们追了我一路,华山弟子都什么样,我最清楚。你们那些弟子就你不错,聪敏善良,忠信可靠,还要那个叫邓福禄的,人也善良老实。”张福扬道:“大师哥沈福方、四师哥王福广,还有其他华山师兄弟。”吴黑白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
张福扬问道:“吴先生,你说了这么多人,你自己呢?”
吴黑白又吃了一块鱼肉,笑道:“我嘛,见事太明,聪明太过,正所谓水至深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将来必不永年。”
张福扬道:“吴先生,太谦虚了,以你才智,又有谁能害得了你。”吴黑白叹口气道:“世事纷纭,人力有时而尽啊。”又是自酌自饮了三杯酒,突然正色道:“福扬,有一件事,我一直犹豫要不要跟你讲。”
张福扬道:“吴先生,多谢数次救命之恩,若你有什么困难,我张福扬必将鼎力相助。”
吴黑白摇摇手道:“不不不,你在西湖上结识了个女子。”张福扬脸色一红。吴黑白接着道:“你师傅杀了杭州帮派的高手之后,巨鲨帮把这些帮派收拾个七七八八。这些帮派势力太小,不敢对巨鲨帮怎样,他们见到那女子救了你,他们便天天在那个女子家中,将一股气都撒在那个救你的女子身上,至于要怎么办,全在于你,但你听我一劝,今天回去睡觉,明天一早跟着镖局就走。”
张福扬一怔道:“如何折磨?”吴黑白道:“拳打脚踢,饱受折磨。我也是听人途说,到底怎样也不清楚。”
张福扬心中已有了主意,神色不变,轻轻夹起一块肉片吃了,低头看了楼下一眼,天色已慢慢暗了下来,街上行人来来往往,神色匆忙,有人低声说话,有几户人家做起晚饭,香味传到空中。他慢慢抬起头来,缓缓说道:“多谢吴先生数次出手相救,如今救人要紧,吴先生若是将来有需要我华山派的地方,我华山派必将全力相助,大恩不言谢,告辞!”
吴黑白道:“福扬,你我相见也是有缘。你还要回华山,福威镖局百年字号,黑道白道都有人照应,有他们护送你回去,我自然放心,你们今晚一旦逃脱,立刻去追福威镖局车队,只是你这一去凶吉难测。你们要赶路,不可无钱,你拿去当路费。”丁零当啷又从身上取了几个金条丢在桌上。
张福扬对桌上金条瞧也不瞧,道:“华山弟子,有恩报恩,决不苟且偷生,留下别人受苦。师傅青芒剑在我手,我的宝剑也在手,他们想杀华山弟子只怕没这么容易,而且我一定把师傅青芒剑带回华山。”
吴黑白拿起酒蛊干了,道:“你这个朋友,我吴黑白交了!今夜我也有要事,不能陪你一起去了。天道好还,巨鲨帮杀了那么多人,能让他们逍遥么?正所谓以牙还牙,以直报怨,我今晚还要帮另一个兄弟的忙,你自己一路小心,告辞!”转身从窗上跃下,瞬间消失在街上。
张福扬见他转眼便不见,心道:“果然是‘神出鬼没’。”望着桌上酒杯、酒盅,心道:“我今天一定要把人救出来!”伸手将师傅的青芒剑从肩上解下,手握剑柄,用力一拉,发出青色光芒,从桌上拿起一条金子,用力削去,那金条立刻断为两截,张福扬心道:“好剑!”高声道:“小二,收钱。”将半截金子“当啷”丢在桌上,余下金子收入囊中,推剑入鞘,高视阔步,转身下楼,直奔阿华家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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