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庙门,随意而行,一路上望着翠山相接,树影婆娑,飞来峰岩石突起,峰上小瀑布直落而下,形成小溪,缓缓流淌。他弯腰伸手掬起水来,洗了把脸,顿觉清凉舒适,多日来奔波疲惫顿消,望着溪水,心想杭州西湖美景天下闻名,既然来了,何不去看看?想到这里,便向人问明路径,径向西湖而来。
一路且走且看,忽见身旁是好大一片竹林,林荫幽静,远离喧嚣,观看四周美景,赏心悦目。他四处游逛,倒是轻闲自在。
突然望到前面碧翠如镜,快步跑出竹林,原来是两岸翠柳倒映在湖水中,湖面平整,眼前一个碧绿翠屏,已知是到了西湖,心中欢喜,快步来至湖边,两岸游人来往不绝,美景如画,心情爽快,几天的烦闷也都消失了,忽听得一人问道:“客官,要不要上船?”一叶木舟缓缓荡来,艄公在船头张口询道。
“好啊”,张福成答道,他轻轻跃到舟中,身子平稳,小舟没有一点晃动。艄公赞道:“客官,好功夫。”又载了几人,便轻轻伸篙入水,湖水一漾,小舟轻轻离开岸边。
张福扬眼望湖面如碧,两岸青山连绵起伏,心想这里的山水怡人,景色清幽,比起我华山,却是多了几分妩媚温柔,少了几分雄奇伟绝,又是一番别样风光。向后望去,岸边渐渐远离,舟行过处,绿水荡漾,波光闪闪,远处还有几只绿头野鸭正在浮水。
忽听到“哇哇”几声,几只鸬鹚飞起,站在水中,张开大口,在水中找鱼,“扑腾扑腾”又飞回渔船上,将鱼吐在舱里。岸上尽是红花垂柳,红绿相间,望之不尽。
不知不觉之中,小船慢慢荡至湖心,向湖中深处划去,眼前好大一片荷叶,粉荷绿叶,美不胜收,有的绿叶后面竟隐着几只白莲,更显清傲孤美。
天空变得潮湿起来,下起蒙蒙细雨。艄公转入船舱之中,取出几个斗笠分给众人,转身进去,抬出一个小桌,桌上几个茶碗,碗里浮着几片龙井茶叶。
众人喝着西湖龙井,望着西湖美景,心神俱爽。一人道:“雨后的西湖才更能显得西湖的美,艄公慢些划,钱我多给。”艄公笑道:“客官,只要你喜欢这西湖景色,我就让你慢慢看,至于钱不钱的——照旧。”这人笑道:“好,艄公为义不为利,品质高洁,倒有这白莲的品性。”艄公道:“来过西湖的人都说道‘雨后的西湖如眉黛一样’,今天你们可以慢慢看这眉黛了。”
那人哈哈大笑道:“想不到艄公还会用‘眉黛’这个字眼,真是一名雅士。”艄公笑道:“‘雅士’可不敢当,不过坐过我舟的雅士可不少,他们就是喜欢坐我的小船,而且还吟读诗句,我耳濡目染的也就知道点。”
雨慢慢停了。张福扬向远处群山望去,山青如屏,山尖雾气蒙蒙,山腰森林茂密,青翠充盈,湖面将两岸青山尽收其中,天地一色,放眼望去,宛若一幅刚画好的山水画又滴上几滴翠墨。
小舟又划过一片荷丛,一个清亮的声音从荷林后传来,曲调委婉连绵,张福成侧耳倾听,只听她唱到“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张福成自幼习武,不懂曲韵,只觉声音甚美,语调甚柔,不由得痴了。
一叶轻舟从水草丛中划了出来,舟尾坐有一个少女,年纪约莫十七八岁,身穿绿衣,头戴斗笠,眼波流转,笑魇如花,赤着双脚,右手扳浆,左手采莲,慢慢划了过来。
张福扬自幼习武,一生之中哪里见过这么清秀可爱的少女?怔怔望着,竟然呆了。那少女与他迎面相对,被他盯着,脸色一红,向他道:“要不要吃个莲?”语调轻柔,张福扬心旌摇动,一愣之下,竟忘了答话。
那少女又道:“你要不要,不要我可拿回去了。”张福扬急道:“要,要,我要。”猛地大跨步走上前去,心慌之下,为舟上横栏所拌,一个踉跄,几欲跌倒。众人都嘻笑起来。
那少女脸色更红,站起身来,手中拿着一个莲蓬,从船尾走到船头,向他抛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过来。张福扬急忙伸手接住,见这少女明眸皓齿,皮肤白皙,双足白里透红,尚沾有几滴水珠,眼光不肯移离。那少女脸色更红了,平增了几分娇态,道:“一直盯着人脚看,也不害羞。”啪啪几声,光脚走回船尾,小船微微一晃,她身子一侧,平稳下来,又坐下来荡舟。
张福扬脸色也是一红,接过莲蓬,轻轻闻了一下,香气扑鼻,也不知莲蓬的清香,还是少女手中的芬芳。他在陕西长大,没出过远门,这次初到江南,第一次见到莲蓬,双手虽是捧着,却不知道如何吃法,反复翻看,想要一口咬下,细细琢磨,又觉不对。
那少女见他手捧莲蓬,无从措手,“扑哧”一笑,道:“拿过来,我给你剥。”张福扬心中一喜,递了上去。那少女两下将莲子剥出,扔出苦芯,将莲子放入他的掌心,道:“这回再吃吧。”张福扬向她微微一笑,捏起一个放入嘴里,滋味清新,江南水乡之清韵,尽入心底。
那少女划了过来,对着艄公道:“阿公,今天早点回去,家里做了几样小菜,过来尝尝。”艄公道:“要的,要的。”
那少女见张福扬将莲子小心翼翼地一粒一粒放入口中,细品慢咽,生恐吃完了,见他十分珍视自己所赠的莲子,十分欣喜,又顺手剥了几颗,递到他的掌中,道:“慢慢吃,这里还有许多。”张福扬脸色一红,连“谢”字也忘了说。
荷丛后面又有几只小舟划来出来,舟上坐的也都是像和她一般大的少女,其中一舟上的少女道:“阿华,你是不是对这小子有意思?”阿华脸色一红,伸手佯作打她,道:“小妞,让你多嘴……”
众少女咯咯嘻嘻笑了起来,阿华红着脸,双臂轻轻使力,双桨一摆,小舟轻轻荡开了。
望着阿华荡舟离去的倩影,张福扬痴了半晌,低下头去,再没向岸边山色望过一眼,手中握着一把莲子,心中所想只是那个阿华,低头望看清澈的湖水,心中所念的也只是那个阿华,忽然恍然,伸出右手猛地一拍脑门,想到:“师傅叫我来,是为了找人的,可不是为了谈情的。”但一想到阿华甜美的笑容,荡舟的倩影,白晳的双足,脸上又红了起来。
小舟缓缓靠岸,他匆匆付了钱,走上岸来,此时满腹心事,闲庭信步的瞎逛,不觉之中,已走了数里,眼前草木葱茏,树林掩映,走过树林,却见坡上有一间小庙。他走上前去,原来是座罗汉庙,庙中供有一尊罗汉,低首垂眉,甚是慈祥,只是这庙里的梁柱已经逐渐剥落,有的木粱已然腐烂。
却见左首的一面墙壁墨迹斑然,走上前去,原来在墙壁上题有一首诗,字体甚大,笔力逸劲,他上前慢慢吟道:“劈石取铁霸王枪,雨洒雷击鱼肠剑。风流公子移玉步,白浪滔天打贼船。”下面又有一行小字,己未年三月乙未日陈冲之题,这诗文字通俗,低头潜思,其中诗义却是殊不可解。
正自思索,忽然身后有人道:“知道这诗是什么意思吗?”回过头来,只见一个青年汉子,尖腮鼠须,光着上身,胸前纹有两条鲤鱼,正翻波腾浪,脚上穿着一双麻鞋。
张福扬见他口中含笑,不似恶人,正想请教。那人却已开口道:“一看你就是外地来的,我来告诉你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吧。”张福扬见他其貌不扬,一个渔夫模样,倒能精解诗文,心想人不可貌相,尤其是在这西湖形胜之地,人才荟萃,说话行事一定要小心,不能惹出笑话,坏了华山派的名声。
那人悠悠说道:“这首诗乃是描写我们杭州四个武功最高的人物,你看第一句“劈石取铁霸王枪”,说的乃是我们巨鲨帮帮主汪鲍鲈的霸王枪的功夫,这手霸王枪使将出来,枪尖落处,坚石断裂,是西湖第一高手;这第二句乃是描写我们西湖上有名的一位剑客的……”
张福扬道:“这名剑客所使的兵刃自然是鱼肠剑喽?”那人道:“正是,这是我们西湖第一剑客王秋水武功的写照,他的鱼肠剑使来如雨洒雷击,细密绵厚,只让人觉得斑斑点点,无处不是剑影。你再猜猜下句是什么意思?”
(本章未完,请翻页)
张福扬心道:“他的剑法比我们华山派剑法又如何?有空得问问师傅,这个鱼肠剑是个什么人?”又看下看去,问道:“下面的‘风流公子移玉步’这句,是不是在说这位风流公子轻功很好?”那人道:“正是,这位风流公子轻功天下独绝。”张福扬又道:“这句‘白浪滔天打贼船’却让人费解,难道这人功夫名称唤作‘白浪’?”
那人哈哈笑道:“不是,我告诉你吧,这句诗可是有典故的。”张福扬兴致盎然,道:“哦?还有典故?你快说说。”那人得意道:“这句诗说的人乃是王竹渔。当年黑水帮为害江南,江南群雄慑于黑水帮声势浩大,无人敢为江南百姓出头。黑水帮从百姓那里掠走江南财宝,正准备从水路满载而归时,谁料刚刚起航,突然一股大浪袭来,将整个大船掀翻,黑水帮多年经营,怎会被一个大浪掀翻了船?随后众人才看到水底下竟有一人,这人就是王竹渔了。众人落水之余,心慌意乱,也不知是浪打船翻,还是他掀得船翻,但想着王竹渔怀有如此神力,不由得失神落魄,纷纷上岸落荒而逃。王竹渔在水中抓住他们帮主,提上岸来,哈哈大笑,大训一通,从此黑水帮不敢再踏江南一步,江南百姓由是得安,‘白浪滔天打贼船’也就由此而来。”
张福扬奇道:“那这船到底是怎么翻的呢?”这人道:“王竹渔提前做了手脚,他找人在船上凿了些孔洞,又在开船之时在船下左侧挂上十来大铁球,那船不翻才怪。”
张福扬道:“原来如此,江南果然人杰地灵,这位兄台,你见闻广博,武功一定很高吧?”
那人被他夸奖,乐不可支,脸色一红道:“我嘛,这个……”忽地身后一拳向他打来,他急忙回头闪躲,却已不及,那拳登时化而为掌,向他脸上狠狠地扇了一下。那人转身骂道:“是哪个狗……”转过身来,见到两人,脸现惧色,说道:“原来是韩三哥,李四哥。”
韩三笑道:“王小赖,你说哪个是狗?”王小赖面有窘色,道:“这个,我说的是我家的母狗刚生下一只小狗,那只小狗长得快跟它妈一样大了。”韩三知道他是在转弯骂他,并不在意,说道:“刚刚你说谁又是西湖第一高手?”
王小赖道:“这个自然是你们海沙帮的陈帮主了,这还用提。听说陈帮主最近新创一套拳法,威力惊人,就是上天揽月,下海屠龙又有什么难的了,二位武功之高在杭州也是赫赫有名,韩三哥的小擒拿手,李四哥的飞鱼剑法,无论走到哪里,谁不竖起拇指夸一声两位武功高强,为人侠义,从不做那以恃强凌弱的事。”
李四道:“恃强凌弱,按你这么说,我们就不能动你了是不?”王小赖道:“两位英雄大仁大义,自是不会与我动手。”
李四道:“小赖,倒是能言巧辩?我们今天就要狠揍你一顿!”未等说完,两人已欺身上前,挥拳打来。王小赖早有防范,后退一步,以消来势,随即提拳上扬,向韩三小腹击去。韩三奇道:“小赖,竟然敢还手,看我一会不狠揍你!”
王小赖神色尴尬,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这时李四挥拳上击,提跨落脚抢他脚步,王小赖无处落脚,步伐凌乱,身子歪斜欲倒,忽地左足被拌,人已倒地。
韩三、李四不由分说,将王小赖扯起,推到墙上,提拳便打,韩三口中骂道:“让你说汪鲍鲈武功第一。”又给了他一拳。韩三又道:“让你们巨鲨帮抢我们海沙帮的生意!”每说一句,便给他一拳。王小赖开口辩道:“这不关我的事。”李四道:“怎么不关你的事?你不是海沙帮的?昨天那个生意,明明是我们先盯上的,硬是让你们巨鲨帮给抢了。”怒到极处,又扇了他几个巴掌。王小赖鼻青脸肿,身上沾满了灰土,忽地口中多了一物,竟被打落一颗牙齿。
张福扬先前见王小赖谈笑风生,解说诗中含义,那是何等神态自若,岂料此人徒善空言,武功竟是如此不济。此时不忍目睹王小赖被殴的惨状,正想上前阻喝,那两人却均已住手,转身嬉笑离去。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