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内安堵如故,过了几日,李世民亲入宫城,令记室房玄龄悉收隋图籍制诏,可惜被世充毁得干净,一无所获;又派萧瑀、窦轨等人封存府库,收取金帛财物,赏赐将士。
李世民走入宫城内,望着宫中金碧辉煌,殿宇巍峨高耸,黑木为柱,珠玉为饰,曲房小室,幽轩短槛,各尽其妙,道:“奢侈!隋之灭亡在于太侈,皇上贪图享乐,只顾逞其私欲,不顾天下疾苦。诸臣也无爱国爱民之心,不敢谏争,一味满足皇上需要,不顾天下百姓死活,以至短短几年,天下财力靡费殆尽,百姓死伤无数。唉,我若有一天当上皇上,一定将天下百姓时时放在心中。”
房玄龄道:“秦王,你想,杨广拥有这么好的河山,又岂会连一个忠臣都没有,谏争的人不是没有,只不过都被杨广给杀了。”李世民道:“唉,万里河山,毁于一旦!来人,把这端门楼、乾阳殿、则天门给我毁了。人民流离,天下嗷嗷,这个杨广倒是会逞奢侈,难怪会亡!”
房玄龄:“只要秦王心系百姓,从谏如流,不杀谏争之人,天下必定翕然向善,不出几年,便会天下太平。”李世民道:“是啊……”叹了一口气。
房玄龄道:“秦王是担心建成么?”李世民道:“建成现在是太子。”房玄龄道:“秦王,不妨的,我们有兵权在手,这些追随秦王的将士只知有秦王,不知有太子,等到时机成熟,我们一定要先下手为强。”李世民道:“这些我都想好了,就怕父皇夺我兵权。”房玄龄道:“只要天下一日不安,战事一日不停,这些玄甲军就会牢牢抓在我们手中,别人没有插手的份。这回夺下洛阳,功劳更大。只是不知道建成又会想什么主意对付我们。”
李世民道:“不管他想什么主意,我们兵权在手,抓住时机,便要将他拉下马来。”
一名将士匆匆跑来,道:“启禀秦王,昙宗和尚求见,说是向您告别。”李世民请他进来。
只见昙宗与敬德从宫殿中穿了出来。李世民远远迎了上去。敬德道:“我刚跟他说现在打完仗了,我们也都有空了,再切磋切磋,比比马上功夫。可他非是要走。”李世民道:“昙宗师傅要走?”
昙宗道:“打扰多时了,现在洛阳已下,我们的仇敌王世充已除,秦王也安全了,我也该离开了。”李世民道:“昙宗师傅,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不如你还俗,与我共打江山,将来你我兄弟相处,我绝不会亏待你。”
昙宗道:“多谢秦王好意,只是昙宗自幼为僧,不擅做官打仗。至于救命之恩,秦王,只要你将来能怜惜天下人,使万民免遭刀兵饥馑之苦,那便是天地之间的大恩了。”李世民道:“大师执意要走?”昙宗道:“秦王,我们后会有期。”李世民道:“且慢,来人。”
一队人马跑了过来,李世民道:“奉我教令,封昙宗为大将军。”昙宗一怔,道:“秦王,这个……”李世民道:“大师别慌,大师还做僧人,这个大将军就是你我出生入死的一个念想。”昙宗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当了这一回大将军。”敬德道:“等到天下太平了,我再去少林寺找你切磋武艺。”昙宗对着敬德笑道:“到时候,可是要小心你的手腕啊。”敬德哈哈一笑,道:“我还会跟你比掰腕子么?我们来比马上夺槊。”昙宗道:“好啊,随时恭候。”两人相视一眼,都是泪珠莹然,这几天朝夕相处,战场上共同奋勇对敌,都互相生出情谊,不忍分别。
昙宗道:“辅助好秦王,帮他做一个有道之君。”敬德道:“昙宗,你放心吧,将来谁要是挡了秦王的路,我绝不放过他。”李世民对昙宗道:“放心吧,我一定善待百姓,爱护百姓。”昙宗道:“秦王,祝你早日一统天下,使百姓免于刀兵之苦。”李世民道:“这正是我征战多年心中夙愿。”
昙宗从手里取出一串佛珠,黑亮圆润,递了上去,道:“秦王,这个给你,希望你在战场上平安,我去了。”李世民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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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珠,望着他远远离去的背影,自言道:“大师放心,将来我一定把这个江山坐好。”
昙宗告别李世民,带了单一飞、僧丰牵过三匹快马,三人三骑离开洛阳返回少林寺。
三人回到寺中,与少林众僧详叙这几天保护李世民的情状。众僧也向他们三人讲述与轘州司马赵孝宰里应外合,夺取轘州城的过程。三人缓缓听了,无不唏嘘感叹。少林众僧心想协助李世民平定王世充,李世民必有厚报,又想到王世充已败,河南等地江山易主。李世民英明有为,必是一位体恤人民疾苦的明主,少林寺以后的日子必然好过。
果然过了三日,李世民亲派上柱国李安远前来宣布教令,少林寺所有僧人恭敬肃立,静静倾听,只听得李安远道:“太尉尚书令陕东道益州道行台雍州牧左右武候大将军使持节凉州总管上柱国秦王世民,告柏谷坞少林寺上座寺主以下徒众及军民首领士庶等,比者天下丧乱,万方乏主,世界倾沦,三乘道绝……”
只听他絮絮叨叨念下去,说的都是少林僧人听不懂的官样文章。
单一飞搔搔后脑,见身前的昙宗打个哈欠,偷偷用手指戳戳他。昙宗回了下头,单一飞向他做个鬼脸。昙宗伸出食指轻轻向后一点,单一飞腰下一阵酸麻,强忍苦楚不敢再动。昙宗见他憋得难受,心里好笑。
只听得李安远缓缓说道:“王世充叨窃非据,敢逆天常,窥觎法境,肆行悖业……”单一飞听他说到王世充,后面的话又听不懂了,料想也不是什么好话,心想昙宗师傅武功高强,就这么轻轻虚点一下,自己就受不了,少林武学果然博大精深,尤其少林无上武学《易筋经》,若是能有机缘,那是非得学会不可。
李安远又絮叨道:“法师等能深悟机变,早识妙因,克建嘉猷,同归福地。擒彼凶孽,廓兹净土,奉顺输忠之效,方著阙庭……”听到这里,寺主志操露出了欢喜的笑容,心想既能早识妙因,也能必后获福报了。
他又说道:“故遣上柱国德广郡开国公安远往彼,指宣所怀,可令一二首领立功者来此相见,不复多悉。”这才合上卷轴,对众僧道:“各位高僧,秦王说多谢各位冒死相助,秦王绝不会忘了大家,如今军务倥偬,百事繁忙,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处理,等到天下太平,一定过来亲自道谢。另赐少林寺庄田四十顷,水碾一具。昙宗功劳卓著,封为大将军。”
志操道:“多谢秦王抬爱,天下扰乱,百姓不安,我们僧人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又何劳秦王挂怀感谢。”昙宗道:“昙宗只不过是一个习武念经的僧人,何劳秦王厚爱?还赐了大将军名号。”
李安远道:“志操寺主,昙宗师傅客气了。秦王私下里常跟我说,这次能得脱大难,多亏诸位师傅出手相助。秦王对各位恩情一直铭记于心。”昙宗低声道:“这大将军?”
李安远又道:“这大将军么?秦王也跟我说了,这大将军一不带兵,二不给印,全是为了报答昙宗师傅在战场上多次相救之恩。另外,秦王还有教令,请志主志操依少林规矩在二代弟子单一飞、僧丰中相择一人,传授少林《易筋经》功夫。”
志操笑道:“本来也没想到这两个二代弟子能帮上什么忙,我听说他俩还也立功了?”李安远点头道:“他俩也在曾救了秦王一命。”志操俯身道:“少林寺谨遵秦王教令。”李安远将誊写教令的帛书递给志操道:“派人去仗量土地吧。”
志操与李安远又寒暄几句,李安远来时带了些蔬菜、米面给少林众僧享用。众僧缺衣少食,能得享精美饮食,也是喜笑连连,连连夸赞李世民英勇过人,用兵如神。李安远说到这场战争,秦王手下将士死伤众多,想请少林诸僧做场法事。寺主志操自是一口应承,当晚便即举办。灵宪、昙宗等人想到将士生者卑微苟活,死者已矣,内心也是唏嘘感叹。
众僧连日征战,虽然武功高强,但也是人困神倦,今日听到李世民对少林寺报以厚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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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里都十分高兴,听到今晚要为死去将士做场法事,振奋精神,无不早早地来到了大雄宝殿上。
这场法事做了好久好久,从傍晚开始,现在天已经全黑了,夜已经很深了,大雄宝殿上里仍然摆出高高的烛台,点起一支支精壮的蜡烛。这些蜡烛平时里都舍不得拿出来,现在却摆出十多支,将殿上照得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寺中的高僧跪在蒲团上,轻敲木鱼,口中朗读《地藏经》,保佑死去的冤魂早登极乐世界。过了许久,这场法事终于做完了,李安远走了,众僧也去送李安远了,所有的人都走,然而蜡烛却是等着由二代弟子来熄灭。
屋外,一个僧人慢慢推开大雄宝殿的门闯了进来,他慢慢找个蒲团跪了下去,朝着如来佛祖连磕了三个头,口中恭敬颂读《地藏经》。过不多时,又一个僧人也缓缓进来。先前这个僧人站起身来,向他招了招手,两人各寻一个蒲团坐了。
先一僧道:“僧丰,我有话要跟你说。”只听僧丰道:“僧满,你让昙宗师傅带我去跟李世民打仗,长了见识,我很感激,你又深夜把我叫来,有什么事吗?”
僧满道:“我之前叫单一飞,本来是要饿死的人了,被我师傅救了回来,能入少林寺学习武功,我就很高兴了。”僧丰道:“嗯,你的故事我也听过了,那天在战场上,要不是你把那个敌人刺死,我怕是也早就没命了。”
屋外一阵风吹来,桌台上的蜡烛隐隐欲熄。单一飞站起身,将桌子上的烛台取下,拿在手中,笑道:“我们是同门师兄弟,互相帮助,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次秦王说要选我俩当中一人去学《易筋经》,我觉得你入寺时间长,少林武学根底也好。我明天就跟寺主说,我不学《易筋经》了,你来学吧。”
僧丰眼中闪烁出喜悦的光芒,道:“是吗?那真是太感谢了。”
单一飞食指漫不经心地挑拨着灯芯,灯烛忽明忽暗,大殿上灯烛很多,也不觉得昏暗。单一飞道:“我们把这些蜡烛吹熄了吧?”僧丰道:“好。”两人一起把蜡烛吹灭了,只留下单一飞手中那支蜡烛尚未熄灭。
单一飞低声道:“我偷偷找昙宗师傅要了一本《易筋经》,一起看看吧。”轻轻拿出来一本书,摆在僧丰面前。
僧丰大惊,不明白昙宗何以将《易筋经》交给他,但见那本封面确是易筋经三字,脸露艳羡之色,道:“你怎么拿来了?”过去伸手去翻那书页,心中激动,轻声说道:“这可是《易筋经》啊!”
单一飞轻轻将蜡烛吹熄,大雄宝殿上突然一片黑暗,用手将烛台上面的红蜡捏下,露出蜡台里面一段长长的尖钉,缓缓走到他的身前。
僧丰道:“蜡烛怎么灭了?”单一飞道:“风吹灭了。”在身上一阵摸索,道:“来给你火石。”僧丰摸黑缓缓过来。单一飞用左手手臂勾住他的整个肩膀,将胸慢慢靠过他的胸上。僧丰以为他要拥抱,道:“没关系,等我学会了,我都再传给你。”
突然单一飞猛地拿起烛台,将尖钉用力向僧丰肚子上捅去。僧丰猝不及防,瞪大了眼睛,腹中一阵刺痛,身子使劲慢慢后退,拼命想离那刺入腹部的烛台远些。
单一飞用左手搂住他后背,不让他身子后退,右手紧握烛台,又向他腹部连捅三下。僧丰身子摊了下去,双眼突出,血也缓缓汩了出来,流在地上。单一飞用手探他鼻息,确认他已死了,立刻从怀中取出一块布来,向他腹部掖去,流到地上的血登时少了。他将尸体放倒,抬起双足,将他拖出大雄宝殿,来到后山,将尸体抛向山下,随即又快快跑回殿中,点着蜡烛,又取出另一块布将大殿各处血迹擦干。完成之后,又细细检查清理后山与大雄宝殿这条小山路上的血迹,确保明天不会有人发现。
殿外树影幢幢,月至中天,正是夜深人静、万事俱息之时,山林远处不知何物忽地一声惊叫,又随即消失,只留下空荡荡的山谷在黑夜中屹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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