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的犹豫没有把舰队葬送掉。
那个小星堡内部的高能反应达到一个峰值后发生了剧烈的爆炸,整个小星堡的五分之一的物质被抛到了半空,强大的作用力使得它朝着与爆炸侧相反的方向移动着。
灾难性的连锁反应开始了。
小星堡上没能承受住爆炸而向内坍塌的部分影响到了周边结构,最终影响到了人工重力系统区。
坍塌停止了,但解、体却开始了。
一开始是小的区域像是掉出来的饼干渣一样慢慢游离出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的板块开始在小星堡的移动下开始脱落。
整个小星堡像是碎成了几个部分的玻璃球一般,很快便没了原有的形状。
之所以说是灾难,是因为这个未完工的小星堡上根本还没能建立有效的救生设施,解、体后的星堡上,气体泄漏,重力停摆,爆炸不断,零件与碎片高速穿行,总之,无一人生还。
爱德华看着被各个战舰转发来的灾难般的画面叹了口气,对辛西娅说道:“你现在知道我在犹豫啥了吧……”
这些图像里,大多数人们死于突然的失压,还有少数在失压前就被高速的碎片刺穿而亡,甚至有几个人的身上还包裹着星堡核心窜出来的等离子状态下的物质。
这一堆人之中只有极个别的人有活下来的条件。
他们是正在小星堡表面操纵建筑设备的工人,因为工作环境的苛刻,他们一直穿着厚重的舱外太空服在机械臂的操作篮上进行着作业。
一开始的爆炸和小星堡突然的移动将他们甩飞了出去,这些工作中的人们或死于太空服被扯烂,或死于与同伴或设备的相撞,或死于爆炸产生的高速碎片。
但人的求生欲望是很强烈的,即便是这样也还是有人活了下来。
瑞斯达尔就是其中一个。
当一开始的那阵爆炸发生时他正在一个机械臂的顶端检查着小星堡穹顶外部的一个探测单元。
他不知道自己面前这一堆战舰是哪来的,他没收到敌袭的通知,也没有收到演习的通知。
“这管我什么事呢?”
他自嘲地笑了笑,是敌袭,他跑不了,是演戏,没他什么事。
紧接着,他只觉得突然之间一股巨力从绑着自己的绳索上传来,之后视野之内不停地旋转,翻滚。
他下意识地抓紧绑着自己的工作篮,却惊骇地发现把自己送到这个位置的机械臂已经断了,自己正在打着转远离小星堡。
耳机里早已嘈杂一片,他知道,更大的灾难现在正在小星堡内部上演,自己不会得到任何救援。
他看着飞来的碎片,下意识地护住脸部,蜷起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尽可能地减少自己被击中的可能。
他就这么缩着,跟着机械臂旋转着,他想喊,但深知喊也没用的他选择了闭嘴,他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才能获救,氧气就是时间,而且,耳机里传来的喊声已经足够嘈杂了。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在这期间不断有碎片砸在身上的触感和砸在工作篮上的震动传来,直至一声警报地想起。
这声警报的响起也让他感觉到了左臂上传来的刺痛。
他赶紧检查那个部位,只见一个一指宽的金属片插在了手臂上,血液已经顺着缝隙跟气体一起冒了出来,失去压力的液体瞬间汽化。
他现在面临这样一个生死的抉择。
拔掉金属片,捏住太空服,但那样气体仍会缓慢流失,直至自己携带的氧气无法保证自身气压,最后死于失压和缺氧;
不拔掉金属片,在捏住缺口的情况下,由太空服内部血液的干涸堵住裂缝,这样虽不至于失压,但金属片与外太空相连带来的体温流失同样可怕。
远去的小星堡和刺耳的警告声告诉他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去做思考了,他一咬牙,捏住了那片金属刺进太空服的位置。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转了多少圈,他只知道碎片停止了袭击,耳机里一片寂静,而他的太空服里的警告声也再次响了起来。
“完了……看来真是没得救了……”
他如此想着,但仍未说出声,他还没有放弃希望,想尽办法地节省着浓度已经见底了的氧气。
“房贷没还完,我要是死了房子会被银行收走吗?一定会被收走吧……
那詹妮弗和孩子要怎么办啊?
噢……如果我是詹妮弗,我只能再婚了,找个人一起承担房贷……
那个人会像我一样疼爱孩子吗?
不,那肯定不会的……但孩子至少还能有个家啊……”
正在他思考着身后之事的时候,茫茫多的战舰拉着长长的尾焰朝着远方驶去,它们的行动,整齐划一,而这些影像清楚的映在了他的头盔面罩上。
“这帮人是干嘛的啊?都不救人的吗!?”
瑞斯达尔赶紧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求救信号发生器,发现它正常工作后,他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他们就没想过救人,唉,算了……”
他想着,打开日志记录器。
“我是帝国之花星堡的检测员瑞斯达尔·布雷康,我即将死去。
如果有人捡到这份日志,或是我的遗骸,请将他们送往田纳尔星,伦依德市,橡树大街39号的珍妮弗·布雷康。
亲爱的,不要为我悲伤,请尽快重新振作起来,找一个好男人把家维持好,生活总要继续,希望你能幸福。”
他说完,将这份日志保存了起来,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打开了一份日志。
在录制这份日志之前,他想要抹一把脸,但他的手套碰到的是坚硬的头盔,他叹了口气,将右手再次地捏在了插在太空服上的那段金属片上。
“嘿!小温蒂!爸爸又有任务了,这次的任务是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工作……”
瑞斯达尔不停地录着像,从这个小温蒂八岁的生日祝词一直录到了小温蒂十八岁的成年礼。
他肆意消耗着本就不多的氧气含量,这让他头晕眼花。
“玛德,我痛恨这个世界!痛恨这段命运……”
他喊着,握着那段金属片的右手猛地用力,那段金属被他拔了出来。
“来吧,要了我的命吧!”
他盯着太空深处那空无一物的漆黑喊着,口水喷在面罩上,双眼圆瞪,任由气体顺着那道缺口泄露着。
就在他怒然面对命运的时候,一个声音从他的耳机里传了出来,这声音略显稚嫩,清脆,宛如天使在耳边轻声呼唤。
“有没有人?到底有没有活人啊?这到处都是信号,还有没有活着的啊?”
“有!我在这!”
尽管不知道自己听到的是不是幻觉,但瑞斯达尔还是声嘶力竭地回应着,他一把抓住太空服上的缺口,尽可能地调整呼吸。
“不会是幻觉吧……喂!回话啊!”
“不是幻觉,我已经锁定了你的信号,你再坚持一下,我这离你有点远,中间还隔着一片残骸区。”
“快!”
瑞斯达尔简短地回答昭示着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此时的他因为压力缺失和缺氧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他不敢多想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死死地揪住太空服上的破口。
这次的等待充满了希望,他仿佛看到了詹妮弗的笑脸和小温蒂期盼的双眼。
渐渐地,他似乎睁着眼,但似乎又没有,因为眼前那黑白的,昏暗的景象是他没见过的,一艘巨大的帝国飞船靠近了他,那帝国战舰上的帝国舰标从未让他感到如此的亲切。
他看着帝国的救援人员从舱门处朝着自己一跃而来,兴奋的他大口地喘息着,想要获得更多的氧气。
他仔细盯着对方的头盔,头盔里那张脸是詹妮弗的脸。
“幻觉吗?已经到极限了吗?这幻觉也挺好的……”
瑞斯达尔如此想着,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但在进入黑暗之前,他仍然命令自己的右手死死地捏着太空服的破口。
人生就是如此,当一个人看到常年对他不公的命运突然向他微笑时,他满心欢喜,可他并不知道,命运之神投来的不是微笑,而是嘲笑。
此时的辛西娅就是如此的感觉。
医疗仓里的这个人已经完全地没有了生命体征,这个人正是瑞斯达尔。
辛西娅惋惜不已,她认为自己完全有能力救得了他,可因为担心飞船的损伤和意外事件而耽误了救援时间。
看完那些日志的艾莉娜安慰着辛西娅,说:“要了他的命的是太空不是你,我觉得,即便我们不理会那些残骸碎片也来不及了。”
“我连试都没试过,这就是我的错了……”
眼瞅着辛西娅的心情跌入谷底,爱德华说:“辛西娅,总有些我们无能为力的事,面对这些事我们除了坦然接受,并没有其他办法。
来吧,我们收到了他的日志和遗体,现在要想一想怎么把它们送到那个叫珍妮弗的女人身边。”
辛西娅叹了口气,说:“日志找人送过去,遗体就算了吧。”
“为什么?”
爱德华不解地问。
“难道你还想让这个可怜的女人背上一个通敌的罪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