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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接筋

    苏行接过了厚厚的毛巾,却没有含在嘴里,他也不转过头去,而是直勾勾的盯着田仲手上的动作。

    从他受伤到现在不过一个多时辰,左肩就已经变得红肿,被咬处是四个一寸多深的漆黑血洞,伤口周围泛着淤青,幸亏他及时回剑砍断狼颈,否则就不止血洞这么简单了,整个肩头上的肉都要被撕掉!

    田仲用指尖捏着七寸利刃,对准一处淤青贴了上去,锋锐的刀尖缓缓地触及到苏行的肌肤,发出“丝丝拉拉”的轻微声响,血洞被一点一点的切开。

    这点疼痛苏行还是能够忍受的,因为伤口已经有淤血堆积,血流运转不畅,再加上田仲手准刀快,兔起鹘落之间淤血就被放了出来。

    起初是黄豆大小的污黑血珠断断续续渗出,随着刀尖的深入,血液如同泉水一般汨汨流淌,看到月色变为正常的鲜红色,田仲停下了刀头,拿来一小杯提前配好的药草汁,放入一团棉絮浸泡片刻后敷在了创口上,苏行感受到一股清凉沁入肌理,几个呼吸后出血量居然得到了控制,痛感也有所缓解。

    “这是我问一位老军医讨来的方子,用多种中草药捣烂滤出汁水而成,有清淤止血、消肿止痛的神奇功效,正是靠着这个方子,千千万万的将士才能重获新生,不然,还没等到创伤缝合,伤者就失血过多而死了。”

    等了片刻,田仲又扯了一点棉絮吸收掉创面上残余的药水和血渍,这才完全看清了伤口里面的情况,他说道:“这一处虽然伤的最深,好在没有伤及筋骨。”

    处理好了第一处创口后,田仲按着同样的手法排解了其他两处伤口中的淤血,这两处也没有伤到筋骨,所以清理起来愈发快捷。

    到了最后一处伤口时,田仲有些为难了,他最怕的难题终究还是出现了:一根连接关节的筋断了,而且断的一团糟,紧紧地缩到了两头。

    他这个年代疗伤手段非常有限,对于筋脉断裂这种事情,绝大多数医师都无从下手,筋断了以后,肌肉无法发力,时间一久就会萎缩,关节要么不能屈伸,要么松松垮垮,时人称之为“痹症”。

    医术极为高明之人会采取外科手术一样的办法,直接对断裂处进行缝合,但这种高人少之又少,即便是皇宫里的太医都不一定具备这样的医术。当然,人家皇上、妃子们没事咋可能把自己的筋骨给弄断呢?

    医术普通之人一般是通过外敷药物活血化瘀,再加上针灸推拿进行治疗,不过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没法让筋脉愈合。

    如果十分不幸遇到了庸医,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给你几张膏药一贴就完事儿了,连标都治不了。

    田仲的医术恰好介于极高明和普通之间,他拿着签子把断掉的两头筋拨过来又拨过去,看了许久也不敢出手。

    苏行问道:“田先生,可是遇到了棘手的问题吗?”

    田仲叹息一声,用手比划道:“苏公子,你这里有一条筋断了,如果不缝起来,这条胳膊往后难以转动自如,但这根筋脉过于纤细,老夫不像年轻时那般心灵手巧,不好掌控分寸呐。”

    苏行笑道:“反正都把皮肉割开了,田先生不妨在我身上试一试,也好过日后再经受一遍痛楚。”

    田仲犹豫不决道:“要是用针线将它接勉强起来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断开的这两头都不平整,接好之后不能保证有序的生长,不如受伤前的筋脉坚韧,接好后我还要为公子打上一副夹板固定住肩头,百日之内左臂不可用力过猛。”

    苏行道:“那就请先生为我缝合。”

    田仲点头答应,随即从抽屉中单独取出了一小卷泛黄的细线,又倒了一碗热水,将细线放在碗口上由蒸汽浸润,不一会儿就变得又软又白。

    苏行奇道:“这是什么线?以前见人缝伤口都是用棉线缝的。”

    田仲笑道:“这种线叫做桑皮线,是把桑树根皮上较为粗壮的筋纹剥下来,再将剩下的桑皮制成细线,反复多次地抹平,让其细润如丝,制成后的桑皮线非常结实不易折断,而且桑树本身就是药,具有清热解毒、促进伤口愈合的功效,不仅如此,这线还能被机体吸收,伤好后也就不必拆线了。”

    苏行叹道:“还有这等手段,是我孤陋寡闻了。”他面色淡淡,心里早把那群庸医问候了无数遍。

    田仲穿好针线,将灯芯挑了挑,让屋子里更亮堂了一些,然后拈着针头缓缓穿进了断筋的一头,打好了结之后,他将针头穿过了断筋的另一头,再穿回这头,如此三次,两头断筋之间就初步建立起了联系。

    做好了这些,田仲取来一把小镊子伸入了苏行的伤口里,轻轻一捏就夹住了一段断掉的筋,稍稍用力向着另一头牵引,同时另一只手也在慢慢的收紧针线,使得两头断筋之间的空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小。

    在第一条断裂的筋牵引不动之后,田仲调整了一下身位,用小镊子夹住另外一头,也是同样的手法牵引、收紧,最终一条完整的筋脉呈现在了二人眼前。

    田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说道:“筋脉的缝合就先告一段落了,这接下来的皮肉缝合虽然简单,却要比先前的步骤疼上数倍,请公子多多忍耐。”

    苏行怕的就是最后这一关,这几处外伤,至少得二十针,看到田仲穿上了一根长长的桑皮线,他很自觉的含上了毛巾,握住了扶手。

    ……

    “公子还好吧,老夫手脚不像年轻时那样麻利咯,故此让公子多忍受了这么久,还请勿怪。”田仲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道。

    苏行放下口中的毛巾,用手掰了掰左边的几颗牙,确认没有松动后,他试着小心的活动左肩,刚抬起一点,就感觉被一根绳子拴住了一般难以发力。

    田仲忙道:“公子不要急,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先把胳膊放平,我好给你打上夹板,以免磕着碰着了。”

    苏行摆摆右手道:“这个就不必了,我自己会多注意的,又不是骨头断了。”

    田仲道:“既然公子不愿,那老夫就不强求了,还请你在敝处住上一段时间,等到左臂能运转自然后再走也不迟。”

    苏行道:“在下还有很远的路要赶,最多只敢打扰先生一晚,明日一早就进零陵城去。”

    见苏行执意要一早就走,田仲面露难色,他捋着短须在房中来回踱步,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事。

    苏行起身道:“先生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田仲的思绪被他打断,整个人呆了一下,醒转过来后他笑着道:“没有没有,既然公子明早要赶路,那就请在敝处吃点便饭,田颜她们娘俩这会儿应该都在等着咱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