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依旧在倾斜。
似天河倒泻一般,非但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大,越来越狂暴,不时有雷鸣电闪,伴随其中。
暴虐的狂风,肆虐着……
远处的海浪咆哮声,更是震耳欲聋。
行营之中,守卫依旧森严。然而在这罕见的风暴肆虐下,即便是精锐如中尉军,也不免生出了一分懈怠。
赵高披蓑戴笠,站在一座小帐旁边。
两名中车府车士距离他大约有十余步,和赵高相同的打扮。一个手持竹簦,披着蓑衣的内侍从外面走来。他在赵高的面前停下了脚步,恭敬的行了一个礼,然后把一块腰牌递给赵高。
这行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若没有腰牌,就算是丞相李斯那等人物,也休想随意的走动。
赵高接过了令牌,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东西可送过去了?”
“府令放心,奴婢已经把东西送过去了。”
“那这一路之上,可遇到了什么人没有?”
内侍想了想,摇头道:“倒是没有……奴婢这一路上都加着小心呢。风雨这么大,卫士们巡视也不似往日那般严密,所以也没有遇到什么人,很顺利就回来了。”
“那你可曾露了脸?”
“也没有,奴婢把东西交出去地时候。可以用竹簦压着脸,还站在暗处。”
赵高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小三,做的好!”
“为府令效力,奴婢怎敢不用心?”
“那就回去歇着吧。赏赐随后会派人送到你的住处。”
“喏,多谢府令!”
内侍欢天喜地的转过身,准备往自家营帐里走。却不知在他转身地一刹那。赵高也背过了身子,和那两名车士点了点头,径自的走了。两名车士陡然行动,快的如同鬼魅一般,很快就追上了那名内侍。其中一人伸出手去,拍了一下那内侍地肩膀。内侍停下脚步,扭头过来。
眼前只见一道光亮闪过,锋利的短剑从他咽喉抹了过去,血雾喷溅而出。
另一个车士早已取出一个袋子,呼的套住了内侍的脑袋。手上一用力,就将内侍脖子扭断。
两名车士配合的天衣无缝,说时迟,那时快,一切都是生在眨眼间。
把内侍的尸体套住之后,一名车士扛起来就走。喷溅出来的鲜血,被雨水瞬间冲散的干净。
留下来的一个车士则检查了一下四周的情况。这才转身追了过去。
咔嚓,漆黑地夜幕中,出现一道银蛇,似要把夜空撕裂。惨亮的银光,洒在那座小帐之上。
只见帐帘一挑。一个青年露出头来。
一只衣袖空荡荡的飘动,显然是少了一支胳膊。他先是朝赵高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朝着车士走的方向看了一眼……思忖片刻之后,转身回帐。片刻后,一个黑影从小帐中离开。
一个内侍的性命,对于诺大的秦宫而言,仿佛沧海一粟般,不值一提。
死个把人,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也不会有人知道。赵高作为上岸这些内侍地管理者。所要做的也只是在名录上勾掉这个人的姓名。*****待回转秦宫之后,将这个人的资料拿走。神不知鬼不觉。
始皇帝不会在意身边多了一个内侍,还是少了一个内侍。
而赵高不说,更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情。大不了会有一些内侍觉得少了些什么,但也不会留意。
第二天,雨过天晴。
始皇帝再次登船,继续他海上的航行。
暴风雨过后,风平浪静。
船队再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一路浩浩荡荡地行驶。从琅琊台一路朝东北方行驶。在途经成山角的时候,始皇帝兴致大,用大黄参连弩射杀了一条大鱼,并将鱼肉烹煮,与众臣子分享。
刘阚也有幸分了一杯鱼羹,也算是皇恩浩荡吧。
不过他并不觉得感激,这鱼羹很腥,而且鱼肉烹煮的有点老了,味道不是太好。可这是皇帝的恩赐,却不能不用。刘阚甚至希望,有人能站出来替他饮用。但手下百名锐士,一个个都只是用艳羡的目光看着他食用,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分忧。至于刘信,那更指望不上。
这傻小子似乎是走火入魔了,每当赢果出现的时候,总是呆傻傻的看着她的背影。
谁说少年不识愁滋味?
只看刘信那样子,就知道他正在为此而烦恼。他或许憨直,或许有点呆傻。可有些事情却并非不知道。很明白,自己和赢果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根本没有可能。即便如此,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上赢果一眼,甚至只是背影……刘信都会感觉到,自于内心的那种幸福。
刘阚对此,也无能为力。
这已是心病。
有道是心病还需心药医,刘阚知道,越是刘信这种情况,越是不好劝说。只希望随着时间地流逝,这种刻骨铭心地感觉能够渐渐的淡化。若是用强硬地手段阻止,反而可能会适得其反。
但愿这小子,莫惹出事情吧……
刘阚只能这样子安慰自己,同时在私下里,对刘信也越的关注起来。
船队,在芝罘山靠岸。
始皇帝一行下了海船。并没有急于离开,反而在芝罘山下停宿。因为始皇帝还要在芝罘山上祭祀神灵。
天地有八神,阳神占其一。
这八神分别是:天神,需在渊水祭祀(今山东临淄镇南);地神,需在泰山、梁父山祭祀;兵神。则祭祀于平6(今山东汶上县北),也就是传说中地蚩尤;阴神需在三山(今山东莱州市北)祭祀;阳神,是在芝罘山祭祀。除此之外。还有莱山(山东龙口东南)的月神、;成山(今山东荣成市东北成山角)的日神;和琅琊山的四季神。八神的习俗,源自于姜太公。
自天地分,浊气为地,清气为天。
阳神可算是天地诸多神灵之中,很重要地一个。
始皇帝在祭祀阳神的时候,可没有半点的疏忽。斋戒沐浴,诸如此类地事情,一件都不敢懈怠。
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
即便是狂傲刚愎,自号祖龙的始皇帝,对神明也是极为恭敬。
刘阚也不得不紧张起来。因为留宿在芝罘山下,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守护好内营安全。
不过,在登岸之后,刘阚意外的现,赢果出入始皇帝大帐的次数明显增多。
要知道,以前赢果虽然也能够自由出入大帐。可是在始皇帝处理公务的时候,也需要小心谨慎。
但现在,赢果每次去大帐的限制,似乎被取消了一样。
心里不免感到奇怪!
可皇家的事情,他又岂能插手过问?
这一天。赢果叫上了哈无良,前往始皇帝大帐。刘阚一如往常,带着刘信在营地中巡视。
在路过胡亥的小帐时,刘阚意外的看到,赵高正从里面出来。
按道理说,赵高曾是胡亥地老师,两人平日里走的就比较近,出入胡亥的营帐,也没什么奇怪。
可赵高见到刘阚的时候,一反常态的朝着刘阚点了点头。还笑了一下。
这多多少少让刘阚觉得奇怪了!
要知道。自从苎罗山之后,赵高见到刘阚。就没有给过好脸色。有的时候,虽然是笑脸相迎,但话里话外那股子阴阳怪气的口吻,总是让刘阚很不舒服。可这一次,赵高笑得很灿烂。
甚至,灿烂地让刘阚毛骨悚然。
这家伙笑得有古怪!
这是刘阚本能的第一个念头……赵高很客气的上前来,和刘阚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就走了。“信,你有没有觉得古怪?”
刘阚忍不住轻声的问刘信。这内营之中,除了刘信之外,刘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哪怕是哈无良、百里术,表面上看去对他非常友好。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心里话,却不能说。
刘信虽然傻,但胜在很持重。
和他说过地话,绝不会传出去……
原本并不指望着刘信会给出回答。哪知这一次,刘信却开口了,“二叔,有古怪!”
“哦?”
“我是说,那个人有古怪!”
再去问他,刘信就不再开口了。其实就算他开口,估计也是乱七八糟。不过刘阚却多了小心。
若只是他觉得古怪,也许还不算什么。
似刘信这种憨人,或许反应不快,可直觉却非常的敏锐。
刘阚眉头一蹙,看着赵高的背影在小营拐角处消失,心里不免多出了几分小心,轻轻点头。
“信,这两日……你多留些神。
不许和别人说今日的话,你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刘阚瓮声答应,刘阚仍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两句,然后看了看胡亥的小营,这才继续巡逻去了。
芝罘山祭祀结束之后,始皇帝继续巡狩。
而赵高的行符玺事自从被罢了之后,始皇帝一直也没有宣布,由什么人来担当行符玺事的权力。符玺看样子,都被始皇帝一人掌控起来。这是一个很大的权利,始皇帝选择了相信自己。
车仗继续行进。一路经莱山、夜邑(今山东掖县),穿临淄郡,在博昌县渡过了济水。
至此,始皇帝巡狩东方地目地,已经基本达成。
在渡过济水。抵达著县(今山东济阳县)之后,始皇帝召集文武大臣,宣布中止巡狩。回转咸阳。
由著县启程,自平原津顺大河而走,直奔三川郡,回转咸阳宫。
当刘阚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顿感一阵莫名地轻松。不再巡狩了吗?说实话,如果始皇帝继续北巡的话,刘阚可真地就要小心了。因为在北巡地路线上,有一个很让他感觉忌讳的地名。
沙丘宫!
继续北巡,肯定会经过沙丘宫。
当年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一生何等赫赫武功?可到了最后。却饿死沙丘宫,死不瞑目。那可不是什么好去处。不仅仅是赵武灵王!历史上,始皇帝好像也就是在巡狩途中,病死沙丘。
现在,始皇帝不去沙丘了?
岂不是说,始皇帝不会死……或者是下一次巡狩,路过沙丘时才会死?
至于下一次始皇帝何时巡狩。已经不再是刘阚所要考虑的事情了。一方面为大秦而感到庆幸,可是在庆幸之后,刘阚又生出了一种深深地不安。始皇帝不死,岂不是说自己就有危险了?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心理。
一方面即希望这位千古一帝能长命百岁,另一方面却要为自己的性命而担忧。
怀着这种很矛盾的心情。刘阚参加了始皇帝在著县所举办的酒宴。酒宴的名目,自然是为此次巡狩的成功而庆贺。但是在另一方面,却也可以认为,这是一次咸阳权利更迭的前兆。
酒宴上,始皇帝正式下诏:上卿蒙毅,将出任御史大夫之职。
此诏一出,与宴的官员倒也没有太多惊奇。毕竟以始皇帝对蒙毅的宠信,任命他为御史大夫,也无甚不妥。甚至有许多人觉着,蒙毅出任御史大夫是天经地义地事情。无需太惊奇。
这御史大夫。为三公之一。
品秩上虽然是银印青绶,但权力却丝毫不弱于金印紫绶的官员。
刘阚是坐在最末端的位子上。却清楚的看到,丞相李斯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十分难看。
仔细一想,似乎也可以理解。
御史大夫类似于副丞相的位子,也就是说,虽则在品秩上,李斯比蒙毅要高一个级别,但是权力上,却是持平。李斯这个左丞相当得很窝囊,王绾退后,始皇帝就开始着手削弱相权。
所以李斯得了左丞相的位子,可权力却不似以前王绾在时那样大。
更何况始皇帝将相位两分,设左右丞相相互牵制,李斯手上地权力,本来就所剩不太多了。
如今,蒙毅接掌御史大夫之位,也就说明,李斯手中原本就不多的权力,将要在划出去一部分。这对于热衷权势的李斯而言,无异于是五雷轰顶。早先,他手中的权力虽不多,可至少还掌控廷尉。可御史大夫,将直接掌控廷尉,也就是说,李斯手中最具权力的机关,被划出……
他脸色难看,倒也属于正常。
而在刘阚来说呢?
始皇帝任命蒙毅为御史大夫,也是在为扶苏继位开路。谁都知道,二蒙和扶苏走地非常近。
如今,蒙恬为上将军,掌控大秦最为精锐的戍卫军。*****
蒙毅再为御史大夫,文武两系,等同于尽入大公子扶苏之手。而李斯,已经老了!已过古稀之年的他,对权力更加热衷,却不再适合于大公子扶苏的朝廷。始皇帝,要为日后做打算。
不免为李斯感到难过!
这位现如今白苍苍的老人,早年只是一个楚国小吏。又随荀子学帝王之术,而后入秦。
从一开始吕不韦手下不起眼的门客,到后来辅佐始皇,灭诸侯,成帝业,可说是尽心尽力。秦王政十年(公元前237年)。始皇帝下令驱逐六国客卿。又是李斯以一篇闻名后世地《谏逐客书》,让始皇帝改变了主意,不久升任为廷尉,为始皇帝统一六国,立下了赫赫功勋。
在后世。对李斯褒贬不
但当刘阚真真正正的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时候,却已能够理解李斯的仓鼠哲学。
只是,他不识进退。不懂得放手。古稀之年而对权势依旧如此热衷,其结果也就可想而知。
在这一点上,刘阚觉得,李斯甚至比不上他地儿子李由。
不由得在心中暗叹了一声,刘阚端起酒杯,正准备饮下地时候,却听到始皇帝洪声道:“郎中刘阚何在?”
似这种群臣毕聚的大场面,刘阚只能敬陪末座。
始皇帝这一呼他地名字,却让刘阚当时一怔,未能立刻反应过来。
还是坐在刘阚身旁地一名郎中。轻轻推了他一下,这才让刘阚反应过来。连忙起身离座,上前道:“刘阚在!”
“诸位爱卿,可识得此人?”
说实话,这宴席之上,认识刘阚的人还真不太多。
从一开始的中郎骑将,到现如今的鹰郎将。刘阚始终属于外围的官员。除了李斯等寥寥几人之外,没多少人见过他,甚至没有听说过他。
今天始皇帝这突然把刘阚喊出来,让很多人感到奇怪。
不仅是大臣们奇怪,刘阚自己也觉得非常怪异……
“咱们这位刘郎中。可是好大的胆略!”
始皇帝这一句话出口,刘阚心里有鬼,脑袋当时就嗡的一声响,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诸位爱卿,休看刘郎中年纪不大,可若是论其功勋,只怕是在座中人,很少有人能与他相比。”
咦,什么意思?
刘阚不由得感到奇怪,不明白始皇帝这究竟是唱的那一出戏。
始皇帝笑道:“赵高。你来宣读刘阚所立功勋……刘阚。准你一功一觞万岁酒,且让大家看看。我老秦之威武!”
一功一觞万岁酒吗?
这万岁酒是出自刘阚之手,却非勇士而不得饮。
许多人诧异的向刘阚看了过去,又不太清楚刘阚过去地官员不免冷笑,这般年轻,又能有几多功勋?刘氏子名阚,频阳东乡人。
祖刘悚,曾为武王骑将……阚自幼流落在外,生于三川,长于单父,后随母阚氏迁移沛县。”
唔,却是一个在齐地长大的小子!
在座一些齐人官员,看刘阚的目光,不免变得柔和了许多。
“十四岁,应召剿匪,斩荆蛮匪王陵级,除荆蛮甲士三人。*****刘阚近前五步,赐万岁酒一觞!”
从刘阚站立的位置,到始皇帝所做的位置,大约有百步距离。
随着赵高这一声呼喊,刘阚大步上前五步,自有内侍奉万岁酒一觞,刘阚举杯,一言而尽。
“十五岁,酿万岁酒,创泗水花雕,因而被誉之为杜陵酒神。
十六岁著书《救伤录》,使我大秦军士,活命者无数,进前五步,赐万岁酒一觞。”
一些武将看刘阚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原来那《救伤录》是出自这小子之手。那战场急救之法,的确是让许多武卒活命,当得这一觞酒。刘阚上前五步,接过一觞酒后,一言而尽。
“十六岁,赴宋子城求方,得烧酒之法,完备《救伤录》,再进五步,饮酒一觞……”
“十七岁,出镇楼仓,为楼仓令。
斩红贼盗团贼丁弃,诱逆贼出动,平定泗洪,使淮汉粮道畅通无阻,进五步,饮酒一觞!”
赵高宣读着刘阚地功劳,虽然对他没有好感,但也不得不暗自称赞,这家伙果然是功劳赫赫。这可不是伪造出来的功勋,而是实实在在,为大秦做出了许多的贡献,谁也无法抹去。
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些许,同时这语气。也多了几分敬重。
“十九岁,奉召出战北疆。
解救富平县,擒获左贤王屠耆之子;白土岗战,斩杀匈奴先锋蒲奴,进前五步。饮酒一觞;白土岗火烧匈奴联营,斩敌千余,近前五步。饮酒一觞;富平城气杀左贤王,近前五步,饮酒一觞;富平城百日苦战,斩敌逾千,近前五步,饮酒一觞……”
十九岁,在很多人看来,还是个毛都没长齐地孩子!
而刘阚却杀死了左贤王屠耆,杀敌近万人,令酒宴上所有的官员。审视他地目光都开始变了。
始皇帝也变了脸色。
只是兴之所至,想要向在座的臣子宣扬一下刘阚的战功,也算是为扶苏将来造势。
在此之前,他并没有仔细过刘阚地功劳簿,只是大致的了解了一些。可是赵高宣读到此处时,刘阚已上前五十,看样子好像还没有诵读完全。而今。刘阚和始皇帝的距离,不足五十步。
莫要等到宣读完毕地时候,这家伙就要走过了吧!
始皇帝暗自心惊,但脸上仍旧带着笑容。
“二十岁,突袭朐忍。占领匈奴王帐,近前五步,饮酒一觞!”
刘阚已连饮十一觞酒,虽说酒量惊人,可这万岁酒的后劲很大。先时喝着似乎没甚大碍,可一连十一觞酒下去,刘阚这脸变得通红,脑袋也开始昏了,心里面更是暗自的叫苦不迭。
“临河渡口,斩匈奴左谷蠡王呼衍提……”
对于北疆战事的具体情况。外界人知道地并不太多。
这时候。那些武将看刘阚地眼神儿已经不太对了……这小子可真他娘的够劲儿!匈奴四角,居然有一半死在他地手中。若说蒙恬在北疆大获全胜的话。这小子至少占了一半的功劳。
之后,又有平抚泗洪,督导两郡之功勋。
再接下来,就是平定三田之乱……至于苎罗山火拼项籍,解救胡亥赢果,赵高并没有宣读出来。
可即便是这样,刘阚再饮三觞万岁酒,整整十六觞下肚,距离始皇帝不足二十步。
“真我老秦熊虎之士!”
始皇帝听赵高念完,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幸好是完了,否则再宣读下去,只怕这家伙就要跑到自己身边了……细算起来,貌似还有造纸和隶书两项功劳未定下来。如今刘阚已是十二等左更之爵。可细算起来,似乎有些亏待了这个家伙。区区左更,应该给地有些小了。
始皇帝可不想让人说他有功不赏,亏待了功臣。
于是沉吟片刻,道:“郎中刘阚,功勋卓著,且与我大秦忠心耿耿。……刘阚,那富平城是你血战之地,也是你建功之所。当初扶苏建议重建富平,改名广武县,如今看来,却是上天早已注定……如今,我大秦治下有两座广武城,朕今日就封你,北广武君。”
在太原郡句注山脚下,还有一座广武城。
始皇帝对刘阚封赏之重,几乎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甚至连刘阚,也不禁呆立在原地。
秦二十等爵,至十九等爵关内侯,方可正式封侯。
二十等爵之彻侯,以一县为食邑,并可以自行安置官吏于封地,是大秦治下最高的封赏。
关内侯有食邑和封户,却不享有管理权,只能衣租食税而已。
也就是说,彻侯方为真正的侯爵,而关内侯只是名义上的侯爵。为区分二者,多称关内侯为君。
比如战国时期的四公子,就是这等爵位。
刘阚这一被封为北广武君,等同于提爵至关内侯。
所有人不由得一阵哗然,想要上前劝阻,可一想到刘阚立下的这些功勋,又找不到合适借
再说了,始皇帝一言既出,何人能够劝阻。
刘阚却没有反应过来……
此时他这十六觞万岁酒正在他肚子里翻腾,酒劲儿上来,脑袋已经昏沉沉地,弄不清楚这广武君究竟是个甚来历。
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后。刘阚叩伏地,可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看他伏地不起,赵高连忙上前推了一下,却现刘阚已醉死在了始皇帝跟前,不由得哭笑不得。
始皇帝也畅快地笑道:“看样子朕这万岁酒。连老罴也承受不起了!”
说完,让内侍把刘阚搀扶下去休息。
心情也随之一下子变得快活了很多,频频举杯。与众臣工饮酒。这一场酒宴,有人欢喜有人愁,不过却全都喝得尽兴而归。
刘阚这一醉,整整醉了两天。
万岁酒入口绵柔清凛,还带着丝丝甜口,好像没什么劲道。可这种酒,最是害人,后劲之大,非寻常人可以承受。一觞两觞也就罢了,十六觞酒入腹。只怕是神仙也承受不起来。
刘阚醒来时,头疼欲裂,口干舌燥的,嗓子眼里好像着火一样。
他此时在一辆车仗上,晃晃悠悠的,更让他多了几分难受。忍不住一股呕意翻涌,探出来。趴在车辕上干呕不停。好不容易压住了那股酒气,抬头一看,却见刘信面无表情的在一旁看着,哈无良则是满面地笑容。
“君侯,您总算是醒了!”
“我这是在哪儿?”刘阚有气无力地说道。
哈无良说:“您这一醉。可就是整整两天。陛下还专门派了一架车辆,让您在车中休息……您别担心,后营这两天没什么事情,一切正常。咱们啊,现在正在往平原津的路上呢。”
话语中,哈无良颇有羡慕之意。
“兄弟们可都听说了,君侯在酒宴上连饮十六觞万岁酒……呵呵,自我大秦平定天下以来,还没有一人能享此殊荣呢。这两天,弟兄们骑马走路。都觉得有面子。和同僚说起来是北广武君的麾下。许多人都羡慕地很呢。”
“北广武君?”刘阚一连迷茫之色。
那天喝到第十四觞酒的时候,他已经是什么都记不得了……
后来始皇帝对他的封赏。包括他谢恩,全都是出自于本能的行为,一点印象都没有。闻听哈无良说起来,刘阚一头雾水。他看着哈无良,有些虚弱的问道:“北广武君,有是个甚?”
“哈哈哈……”
哈无良忍不住笑了起来,把那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没有出席宴席,都是从旁人口中听说。言辞之间,不免多了许多夸张之处。
“君侯刚来地时候,我还不知君侯竟做了这老大地事情。甚至连中尉军的兄弟都说,后悔您在中尉军时,未能时时请教。现如今,您这北广武君之名,恐怕已经是尽人皆知了吧。”
刘阚拍了拍头,不禁连连苦笑。
这名气地确是有了,可接下来地问题,恐怕也不会少……
之前,他虽立下许多功勋,但并不为人所知。知晓他的人,更多的是从泗水花雕和程公纸而来。
现在可好,这名气大了,研究他的人,怕也就要多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啊?”
哈无良乍闻之下,不由得一怔。他不明白,刘阚为何不高兴。但转念仔细又一想,却觉得刘阚这句话,说的颇有道理。
“听君侯一眼,无良受益不浅啊!”
他轻叹一声,“只可惜等回了咸阳后,无良怕是再也无法聆听君侯的教诲,实在是憾事,憾事!”
原来,木秀于林这句话,在秦时尚未出现。
本应该是出自于后世三国时期,魏人李康《运命论》中的名句,却一不小心,被刘阚吐出了
刘阚只能苦笑,却无法解释。
索性受了哈无良这一句马屁,笑骂两声之后,把话题岔开了。
升官,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地喜悦。
反而是因为此,而产生出了更多的忧虑。随着他名气越来越大,势必会让自己暴露在众人的关注之中。那么他过去所做的一切,都将为人所知。且不说刘巨的事情,只他在楼仓所做地那些筹谋,难免会被有心人看出破绽。以前,大家不知道他也就罢了,现在……可就难说了。
以始皇帝的精明,难保会看出什么来。
到时候,自己就该做何解释?
一想到这些,刘阚不免感到头皮麻,心中生出莫名的恐慌,呆呆的坐在车仗里,一言不。
当晚,车仗停宿平原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