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残缺的月牙儿高高挂在天空。
叶开站在问鼎山庄大船的甲板上，抬头仰望星空。
白天，他跑去查探远处那座孤岛上的战况，见紫禁顺天二盟在联手剿寇，便暂时退了回来。
胡慎得知这一消息时，令众人停在了离二盟大船几里远的海上，准备伺机而动。
黄昏，叶开又去了那座孤岛一趟，将二盟空手而归的消息告知了胡慎，胡慎便令人看好紫禁顺天二盟停靠在海上的大船，只要他们动，自己这边也跟着走。
叶开自见了那群倭寇死在孤岛上的惨状后，心情便一直不大好，连晚饭都没吃。
他现在一想起那些断首残肢，胃就会开始翻滚，要不是用了蓬莱王道长教的呼吸法门，只怕叶开当时到了孤岛附近就会直接吐出来。
叶开并不是在可怜那些倭寇，那些倭寇死有余辜，可毕竟是七八百条人命，再无情铁血的人，只要不是久经沙场，看见那惨烈的一幕都不会太好受。
叶开想起了在蓬莱时，自己的曾外公李寒亭有一次曾经问他，“假如有两伙人都即将死去，一伙有一百人，一伙只有十人，你会救哪边？”
叶开当时想都不想回道，“肯定是救那一百个。”
李寒亭又问，“那如果这一百人都是恶贯满盈之辈，另外十个人都是平民百姓呢？”
“那我肯定会救平民。”叶开答道。
李寒亭高深莫测的看了叶开一眼，继续问道：“再换个问题，如果是五万百姓，跟一个励精图治能让国内繁荣富强几十年的皇帝同时需要你救，你救哪边？”
“……”
叶开犹豫了一会，答道：“我会救那位明君。”
李寒亭突然笑了，笑得很无奈，对这个曾外孙继续问道：“但你要救那位明君，就得亲手杀死那五万百姓，你还救吗？”
“……”
见叶开半天回答不上来，李寒亭继续道，“再换个问题，要你在这明君与你心爱女子之间做选择，你又会救谁？”
“……曾外公你突然问我这个，你当年不会干过这事吧？”叶开皱眉。
李寒亭伸腿踹了叶开一下，骂道：“现在是鄙人再问你，没让你问鄙人！如果是你，你会救哪个？”
“救心爱的姑娘？”叶开试探性答道。
“为了救一个心仪女子，导致天下可能大乱几十年，兵戈四起生灵涂炭，你就不怕良心不安？”李寒亭抬头望着天上月亮，自顾自道，这话似乎不是说给叶开听，而是说给自己听。
还没等叶开开口，李寒亭回过头看向叶开，对这位人生只经历过一次生死大变的曾外孙郑重道：“如若真有那一天，需要你做出人生的重要抉择，我只希望你能记住一件事。”
“什么事？”
“坚守本心，就算你的理智告诉你如何做才最正确，你都得遵从你内心里头的第一个想法，不为别的，只为了对得住自己。”李寒亭语气十分平静，平静到没有一丝感情流露在表面。
“那这岂不是就是自私？”叶开彷徨了。
“自私？好一个自私，我们回到第一个问题，一百个恶徒，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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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百姓，都等着你救，他们内心会想什么？他们内心只会想着你赶紧去救他们那一边，别去鸟另一边，这是不是自私？”
“再回到五万百姓，一位明君的问题上，这些人同样都希望你救得是他们，就算五万百姓都知道那明君活着肯定会给后世带来好处，但他们其中的大多数人都会希望你救五万人，而不是那位明君，这是不是也是自私？”
“所谓自私，就是拿别人的不自私来成全自己，既然人人都自私，你为何要去成全他人？他们又不是你父母，又不是你亲朋好友。要鄙人说，别管什么救几万人十几万人，只要是有益于鄙人的，鄙人都只会救有益的那一边，你听懂了么？你肯定听不懂吧？你们这些古人大部分都假仁假义，明明大多数都不愿意那般做，可你们还要那般做，为何？还不是因为那套礼义廉耻，你学武还好，那些学文的最是迂腐，天天信奉什么舍己为人，为生民立命等狗屁都不是的东西，说到最后，还不是要让你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可是那样有用吗？人人都自私，为何要你来不自私？如果人人都不自私，那又何必搞什么舍己为人，为生民立命那一套？”
见李寒亭越说越激动，叶开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
等李寒亭说完一大串话，似乎是有些疲倦了，叶开从来没有见到李寒亭疲倦过。
李寒亭望着这位不希望重蹈自己覆辙的曾外孙，最后语重心长的说道：“人活一世，就只有一世，做过的事，就没有再回头的余地，不管你以后遇到哪种困难，哪种选择，记住鄙人今天说过的话，要尊从本心，而不是尊从理智。”
思绪再回到眼前，扪心自问，如果今天对那些倭寇下手的不是紫禁顺天二盟，而是叶开自己，叶开一定也会毫不犹豫的杀人，因为不管是理智还是内心第一想法，杀那些倭寇都是最正确的选择。
但在见过了尸横片野的场景后，叶开迷茫了，如果真有那么非不得已的一天，他所要杀的不是那些倭寇，而是九州内的百姓，他真的下得去手么？
叶开不敢想，也不希望自己会真的有那么一天。
而自从开始撞见紫禁顺天二盟的船队后，胡慎与叶开之间的互动就越加频繁。
胡慎仰仗叶开给他查看情况，这不，已是半夜，胡慎又从船舱内走了出来，见叶开站在甲板上想事情，胡慎走到了这位肃王府郡马的身边，十分客气道，“叶大侠，怎么还不去休息？”
“睡不太着，出来吹吹海风。”
“话说叶郡马的家乡，也能经常看到大海吧？”
“嗯。”叶开点了点头，自嘲道：“小时候就经常去海边玩，不在大梁的那些年也是每天晚上都待在海边，似乎这辈子就跟海水过不去了。”
胡慎见这位叶郡马难得与他透露心声，便好奇道：“叶郡马，话说你失踪的那些年是去了哪里？可否告知一二？”
见对方想打探消息，叶开也不避讳，直言道：“你听说过蓬莱么？我就是被海水冲去了蓬莱岛，不过你就别想着去那边了，一般人去找那块地方，只会有去无回。”
“叶郡马的这身本领，便是在蓬莱学到的？”胡慎又问。
“不错，别光聊我，谈谈你吧，你跟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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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庄主多久了？”叶开问道。
见叶开提起了那位自己十分惧怕的萧扶风，胡慎四下看了几眼，见问鼎山庄的人没几个，在甲板上的也都盯着黑夜里的那几艘大船，便对这位与问鼎山庄没多大关系的肃王府郡马小声道：“叶郡马，吾跟你接下来谈得事情，能否别说与其他人听？”
叶开见这胡慎居然与那萧扶风不是一条心，便对胡慎小声道：“但说无妨，我本就不喜那萧扶风。”
“其实吾跟着萧庄主已经将近十多年了，十多年前萧庄主便说过吾只要替他效力三年，便会放吾离庄，但现在十多年过去了，萧庄主一直不肯放吾离去。”
“竟有此事？我看那萧扶风不是很信任你么？也没见你需要服噬气丸，你为何不自己离开？”叶开十分疑惑。
“唉。”胡慎叹了口气，又四下看了一眼，小声道：“吾确实没服那噬气丸，但吾的家人都在庄里充当人质，这些年来吾表面忠心耿耿，但吾一直都想着带一家老小离开山庄。”
“你跟我谈这件事，莫非想要我出手救你？”叶开好奇问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胡慎也不再避讳，直言道：“正是，徐大侠不是叶郡马的友人么？那萧庄主也同样给徐大侠画了饼，让徐大侠效力山庄三年便放他离去，眼下已经过去两年，但吾相信，等到了第三年，萧庄主肯定不会放徐大侠离开，因为吾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既然如此，那为何我之前想找徐安敬谈话，你老跑出来打断我们？”叶开质疑道。
胡慎不好意思笑了笑，摸头道：“吾如果不打断你们的对话，让其他同行的山庄人听了去，就算吾不说，他们也会去私底下禀告庄主，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吾来做这个恶人，也能让萧庄主更加信任吾。”
“那你为何要找我？而不是去找那位沈沧海？沈沧海也服下了萧扶风给的噬气丸，他要是知道萧扶风是这种人，肯定也会想办法自救。”
“那青州的沈沧海，其为人吾并不了解。但吾知道肃王府的人素来仗义，特别是肃王殿下更是大义鼎然，叶郡马既然能当上肃王府的郡马，肃王在叶郡马你失踪的这些年都不取消婚约，足可见肃王对你的欣赏。而且萧庄主还有一件不为人知的事情，只有吾才知晓，如若叶郡马肯出手救下吾一家老小，并且保吾一家安全抵达白帝城受到肃王府的庇护，吾愿意将问鼎山庄暗地里干得事情都告知肃王。”
见胡慎说的煞有其事，叶开也没第一时间答应，而是平静道：“此事我得去找我友人商量一番，你得找个机会让我跟我友人会见而不被问鼎山庄的人打扰。”
见叶开也没拒绝，胡慎小声道：“这事好办，明日一早我便令所有人到甲板集合，一刻钟后再派人去请你们，你们有一刻钟的时间谈话。”
胡慎眼神余光瞥见甲板上问鼎山庄盯梢的人突然扭头看向这边，故意板起脸，与叶开正色道：“叶郡马，没事的话就赶紧进船舱内休息吧，明日你还得继续去海上打探情报呢。”
叶开闻言，也没多言，下了甲板就回船舱内休息了。
叶开一边走，一边在想，看来这萧扶风比他原本想象的还要更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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