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说的寒泉水?”少年看了眼石槽。
“正是。”总管略带自得的呵呵笑道,“我这匠户营建在这里就是为了这口寒泉,用它淬炼,武器比起别的泉水都要好出大一截来。”
少年走过去感受了一下寒意,摇头退回来,似乎并不满意,皱皱眉头想了想,突然眼珠一转低声和总管说了几句,总管先是本能的摇头,随即在少年目光下迅速退让,只是迟疑片刻就咬牙点了点头。
凌川刚转头就被两道凶狠的目光逼了回去,悻悻的低下头无聊的看着面前的风箱,等少年对寒泉不满的声音传来,不由得暗自撇了撇嘴。
匠户营里的寒泉这已经是他所知道的最好的泉水,就算这世上还有更好的,就算是那少年身份尊贵,此时此地,他不认为仓促间有什么能够替代得了。
声音突然小了许多,凌川竖起耳朵都一句都没有听到,正猜测贵人会怎么做,猛然间一股浓烈的血腥焦臭就涌到面前。
凌川心中一愣,不再去管旁边那凶狠的目光扭头看了过去,只看了一眼瞬间人就呆了,鲜血轰的一下在脑袋里炸开。
几步之外,总管往后扯拽着岳师傅的发髻,右手下垂,手里握着把解手刀,鲜血顺着刀身滴哩哩往下滴落,两个甲士左右钳住岳师傅手臂将人牢牢锁定,那少年此时站在岳师傅身前,兴奋地移动铁钳,使得剑胚时刻都处于鲜血的浇灌,烧得火红的剑胚被鲜血喷淋滋滋的腾起黑烟,血腥和焦臭迅速的往四周弥散,周边的黄土被喷洒的鲜血打出一个个浅凹。
“义父。”
凌川呆滞了几息回过神来,红着眼起身扑过去,两个早就守在旁边的甲士露出冷笑,不等人站直了,伸脚在他膝窝后轻轻一撞,扭住双臂按着肩头往下一压,凌川不及防备嘭的跪倒在地,头几乎被压得贴到地面,双手张开后扬,如同展翅的大鸟一样。
“松手。”
凌川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正自得意的甲士脸上愕然神色,松了手踉跄着向后跌开。
少年身后那几个贴身侍卫皱眉冷眼看着,并没有上前帮手的意思,旁边的侍卫百户却是气得满脸通红,咬牙喝道,“废物,还在看什么?给我上。”
五六个甲士蜂拥而上,抱手抱脚合力将他给掀翻,用身体死死压住就剩下个脑袋还露在外面,凌川几番挣扎后逐渐放弃,努力抬起头,瞪大了眼睛向前看着。
鲜血终于喷尽。
甲士松开手,岳师傅像是个破布口袋摔在地上。
感觉到在主子面前丢了脸面,百户铁青着脸走到跟前,踩着他脸颊,噌的一声拔刀出鞘。
“大人,大人。”
被这一幕惊得呆了的六爷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大人,凌小子只是一时糊涂,不是有意冲撞贵人,大人高抬贵手饶他一条贱命吧。”
百户钢刀高举停顿在空中,侧头看向少年。
少年满脸兴奋,探了探剑胚余温,将转过身它浸入到寒水里面。
嗤嗤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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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槽上腾出一片白气。
“大人,凌小子得了岳师傅七八成的手艺,好些武器还要他来打造,求大人开恩,再给他一个机会为大人效力。”六爷苦苦哀求,“大人,求大人发发慈悲,饶了他吧。”
总管听到这话有些意动。
匠户营在他治下,如今为了讨好贵人杀了岳师傅祭剑,对他的功绩来说有害无利,要是留下这小子,说不定下次还能再为谁打造把神兵利器,再不济也能顺利完成上面交下来的任务。
想到这里,总管看了眼少年,见他没有半点表示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回头冲着甲士摆了摆手。
百户却并没收手,目光越过总管看向少年,见他没有反对,用力地用鞋底碾压了几下这才是抬起脚收刀入鞘。
“绑了。”百户沉声说道。
有人拿来牛皮绳把凌川反绑起来,手脚捆在一起,人成了个弓形,最早被掀飞的两人不肯罢手,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凌川咬牙一声不吭,仰着头直勾勾的盯着岳师傅的尸体。
褪去火红的剑胚恢复成原本的黑色,看上去平平无奇,不过随着剑身转动,无数的血红线条逐渐显露出来,层层叠叠,妖异无比。
“好剑,好剑。”少年眉开眼笑,“拿刀来。”
不给侍卫动手机会,总管抢先一步从旁边侍卫腰间抽出钢刀,笑呵呵的伸到少年面前,少年双手握剑,比划了两下后一剑劈落,只听叮的一声,刀头应声而落。
“好,好剑。”少年拿着剑仔细的查看后哈哈大笑起来。
剑刃上一丝缺损都没有出现,再看钢刀断面光滑平整,感觉不像是斩铁而像是切了块豆腐。
“恭喜王公子收获绝世宝剑。”总管笑着拱手道贺。
“总管大人费心了,能得此剑总管大人是功不可没,你想要的回头我就帮你办了。”少年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头。
人靠衣装,那绝世宝剑也需剑鞘装饰来配,匠户营能做的最多也就是把剑柄剑鞘打磨得更加细致一点,完全入不了他的眼,少年急不可耐,恨不得现在就找到能工巧匠将宝剑镶嵌一番。
少年捧着剑转身就走,总管跟在那王公子身后,经过凌川身边时停顿了一下,转头对六爷说道,“事办得不错,回头自己去领赏。”
“谢大人。”六爷跪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响头。
甲士潮水般的退去,转眼功夫,匠户营就变得空空荡荡,窝棚里的匠户有说有笑的走了出来,远远看着地上岳师傅的尸体和绑成粽子的凌川全都愣了,婆娘拉住跑得正欢的小家伙将他们挡在身后。
隔得远,门外又有甲士把守,匠户们都不敢往外张望,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都想着自己能分到几块肉,有馋酒的想得口水都流了,眼前的场景是他们想都没有想过的。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给大川松绑?”送走总管一行人转回来的六爷呵斥道。
凌川像是丢了魂一般,跪坐在地上直勾勾的看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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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槽周围血迹斑斑,清澈的寒水染成了红色,岳师傅扭着脖子倒在地上,豁口血肉翻卷,丧失了体内所有的鲜血颜色变得惨白,瞪着眼死不瞑目。
“失败了?”有人悄悄地问道。
六爷板着脸,伸手指了指地上掉落的半截刀头。
“那是……见鬼,血祭?”
那人不敢相信的喊了声,等到众人明白过来,有的大声咒骂,有人悲愤不已,更多的则只是沉默。
一张草席将人裹了,两个婆娘搀扶着凌川将他带到土坑前按着他跪下磕头,凌川像是提线木偶任由旁人摆布,按一下磕一个头,也不见流泪,只是红着眼死死地盯着逐渐被黄土淹没的草席。
低矮的黄土包,前面插了块木板,上面用红漆写着岳师傅的名讳,简单的就把人给葬了。
扶着凌川回到窝棚,婆娘怜悯的看着他,想要开口劝慰又不知道如何去劝,叹息几声留下他一个人待在屋里。
匠户营任务繁重,要不是早上贵人过来都不可能停歇,虽然死了人可事情还是要做,短暂的沉寂后营区恢复了往日的喧闹,男人锤击敲打,婆娘修整箭羽捆绑红缨,几个小家伙也没闲着,来回的帮忙运送材料成品。
天阴沉沉的,头顶上乌云越压越低,气氛显得格外压抑,直到收工开饭人们都没有说话的精神,默默地排队打饭,吃完了各自回到屋里闭门不出,几个婆娘聚在一起远远地看着凌川这边,脸上全是忧色。
“大川,吃饭了。”六爷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的两个大碗装得满满的,上面铺了几块厚厚的肉片,白花花的肥肉散发着诱人的油腻。
“怎么都不点灯?”
六爷走到小桌前将碗放下,摸出火折子把油灯点亮,回头看看到凌川仿佛雕塑般的坐着,眼睛直勾勾看着前方,叹了口气道,“人死不能复生,别想那么多,活下来了就要为活着打算,明天还有事情要做,你要是不吃明天怎么舞得动锤子?”
凌川没有反应,木然的看着前面。
“我知道你为你义父的事想不通。”六爷走到他身边坐下,看着昏暗的油灯低声说道,“贱籍里就数匠户命最不值钱,特别是我们这种军匠,落的是军户籍却做匠户的事,工钱被盘剥不算,每天还做不完的重活,不时会因为莫名的伤病丢了性命,也就这几年朝廷打造兵器的任务重了才是勉强糊口,这年头能够每天有口饭吃能活下去就是老天爷保佑,世道如此,活着的也并不比死了的强。”
“只是可惜了。”
六爷顿了顿说道,“前段时间你义父想要把你转成军户,这几天刚有了消息,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小川,岳师傅走了,他那一摊子你还得接下来,转户籍的事情暂时是做不成了,最起码也得等我找到接替你的人手,不然大人那边没办法交代,该死的,这钱送出去了也没办法拿回来,亏大了。”
凌川抬头看着六爷声音嘶哑的问道,“那王公子是谁?”
“你想干什么?”六爷警惕的看着凌川。
凌川不吭声,只是死死的盯着六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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