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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知己

    契弟的记忆力一直很好。

    听完这封信,漕仲诚早已泪流满面,铁大少和契弟又何尝不难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铁大少才轻轻的问道:“她的人呢?”

    契弟道:“走了。”

    铁大少道:“你有么有问她去那里?”

    契弟道:“没有。”

    漕仲诚忽然道:“我也要走了,你也不必问我要去哪里。因为你就是问我要去哪里,我也绝对不会说的。”

    她有她走的理由,他当然也有他要走的理由。

    因为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不去做的那种事。

    铁大少了解他的处境,也了解他的心情,所以什么挽留的话都没有说。

    漕仲诚当然是要走的,他还有很多的事要做,不能不去的那种。

    铁大少了解他现在的处境,也了解他的心情,所以什么话都没有问。

    漕仲诚却突然问了句让他很意外的话:

    “你想不想喝酒?”

    铁大少笑了。

    不是勉强的笑,是很愉快,他道:“你也喝酒?”

    漕仲诚道:“我能不能喝酒?”

    铁大少道:“能。”

    漕仲诚道:“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去喝两杯?”

    铁大少道:“这个时候还能买到酒?”

    漕仲诚道:“买不到我们能不能去偷?”

    铁大少更愉快了道:“能。”

    漕仲诚也笑了,谁也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笑。

    漕仲诚道:“君子绝对不会偷别人的酒喝,也绝对不喝偷来的酒。幸好我不是君子,你也不是。”

    夜很深了。

    人也很安静了。

    至少大多数人都已安静下来了。

    在夜深人静的晚上,最不安静的只有三种人。

    ----赌得变成赌鬼的人。

    ----喝得变成酒鬼的人。

    ----躺在红楼不出的恩客。

    可是就连这三种人常去的宵夜摊子,现在也安静了。

    所以他们要喝酒,只有去偷。

    真的去偷。

    铁大少道:“你有没有偷过酒喝?”

    漕仲诚道:“我什么都没有偷过。”

    铁大少愉快的道:“我偷过。”

    铁大少很得意,他道:“我不到十岁的时候就去偷过酒喝。”

    漕仲诚道:“偷谁的?”

    铁大少道:“我老子的。”

    铁大少在微笑,他道:“我们家的那位老爷子虽然不常喝酒,藏的酒却都是好酒,很可能比我们家藏的剑都要好。”

    漕仲诚笑着道:“你们家为什么不叫好酒山庄?”

    铁大少哈哈大笑。

    “因为我们家除了我之外,都是君子,不是酒鬼。”

    “幸好你不是。”

    “幸好你也不是。”

    两人相对一笑。

    夜深人静的时候,夜深人静的道路上,这两个人都没有安静下来。

    因为他们的心还都不静。

    马车已走远,停在远处。他们已经走了很长的路。

    铁大少道:“我们家的酒虽然好,只可惜我只偷了两次就被捉住了。”他还在笑,就好像那些人在茶楼吹的牛皮一样,在吹嘘自己的光荣历史。

    “所以后来我只好去偷别人的。”

    “谁的?”

    “解剑湖的对面有家酒铺,掌柜的也姓铁,我早就知道他是个好人。”

    “所以你就去偷他的酒?”

    “偷风不偷月,偷花不偷盘,偷好人当然不偷坏人。”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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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好像老师在教学生。

    他接着道:“这是偷王司空传下来和留下来的教训,要做小偷的人,就千万要记在心里。”

    漕仲诚道:“因为就算是好人,被抓住了也没有什么不得了,被坏人抓住了可就真的有点不得了。”

    铁大少道:“不是有点不得了,是很不得了。”

    漕仲诚道:“可是好人也是会抓小偷的。”

    铁大少道:“所以我又被抓住了。”

    “这虽然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我却得到了个教训。”

    “什么教训?”

    “要偷酒喝,最好让别人去偷,自己最好只在外面望风!”

    “好,这次我去偷,你望风!”

    漕仲诚真的没有偷过酒,可能真的什么都没有偷过。可是凭他的武功和聪明,不管他要去偷什么,都不会太困难。

    他的轻功可能不是很好的,可是如果你有几百坛酒藏在床底下,他就算把你全部偷光了,你也绝对不会知道的。

    很少人会把酒藏在床底的。

    只有大户人家,才藏着好酒。大户人家通常都有酒窖,要偷酒窖里面的酒,当然比偷床底下的酒容易。

    漕仲诚偷酒的本事虽然没有比铁大少差多少,酒量却差得太多了。所以先醉的是他。

    不管是真醉,还是假醉,是烂醉还是半醉,话总是要比平时多一点的。而且通常说的都是平时想说又没有说的话。

    漕仲诚忽然问道:

    “那个契弟真的叫契弟?”

    铁大少不能回答,也不愿回答。

    契弟真的应该叫契弟?他到底应该姓什么?叫什么?姓铁还是欧阳?

    你让他怎么说?

    漕仲诚道:“不管他是不是叫契弟,他都绝对不会是契弟!”

    铁大少道:“他不是。”

    漕仲诚道:“他已是个男子汉。”

    铁大少道:“你认为他是?”

    漕仲诚道:“我只知道,如果我是他,很可能不会把那封信说出来!”

    铁大少道:“为什么?”

    漕仲诚道:“因为我知道他是黑龙的人,他的母亲就是黑龙的首领,他的母亲是欧阳飞燕。”

    铁大少沉默着。

    过了很一会儿,才长长的叹息道:“他的确已是个男子汉。”

    漕仲诚道:“我还知道一件事!”

    铁大少道:“什么事?”

    漕仲诚道:“他来救你,你很高兴,你很高兴并不是他救了你,而是他来了。”

    铁大少苦笑,继续喝酒。

    酒虽然是冷的,笑虽然是苦笑;心里却偏偏又充满了温暖和感激。

    感激一个人还有知己。

    漕仲诚道:“还有件事情你可以放心,我绝对不会再去找孟美人。”

    孟美人就是那个像猫一样的女人。

    漕仲诚道:“因为她虽然做错了,却是被逼的,而且她也已经赎罪了。”

    铁大少道:“可是,她……

    漕仲诚道:“可是你一定要去找她。”

    漕仲诚接着解释道。

    “虽然我不去找她,你却一定要去找她。”

    铁大少明白他的意思,漕仲诚虽然放过了她,欧阳飞燕却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连宫真、张家兄弟,漕帮,现在都已在黑龙的掌控之下,还有什么事是他们做不到的?

    铁大少道:“我一定会去找她的。”

    漕仲诚道:“另外还有一个人,你一定不能去找!”

    铁大少道:“谁?”

    漕仲诚道:“金三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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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三剑正是传授他剑法的那个人。

    夜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这个时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铁大少听着他说出的那个名字,他注视着赤黑的远方,仿佛金三剑就站在远方的黑暗中。

    仿佛已和这个寂寞又寒冷的夜晚融合为一体。

    他从来没有见过金三剑,但是他知道金三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想象得出来。

    一个寂寞又冷酷的人。

    一种深入骨髓的冷漠。

    一种由内往外的疲倦。

    他们疲倦,是因为他们杀过太多的人,有些甚至是不该杀的。

    他们杀人,只是因为他们无从选择。

    铁大少在心里深处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了解这种心情,只有他们这种人才了解得最深,也最痛。

    因为他自己也杀了太多的人,他也疲倦。

    铁剑山庄的名声和他的剑,就像是两个永远甩不掉的包袱,重重的压在他肩膀,压得他气都快透不过来了。

    ----杀人的人通常会是怎么样的结果?

    ----是不是并将死于别人的手下?

    他忽然又想起刚才在自知必死时,那一瞬间心里的感觉。

    在那一瞬间,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是解放的心情?还是不舍?

    ……

    金三剑,这三个字在漕仲诚嘴里说出来,好像忽然本来已经酒醉的他又清醒了。

    漕仲诚也目视着赤黑又遥远的前方,过了很久,才慢慢的道:“你这一生中,见过最可怕的一个人是谁?”

    铁大少道:“是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漕仲诚道:“陌上人并不可怕。”

    ----因为陌生人既不了解你的过去,也不了解你的弱点。

    ----只有你最亲密的朋友,才知道这些,等他们出卖你的时候,才能一击致命。

    这些话漕仲诚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知道铁大少一定会了解的。

    铁大少却道:“这个陌生人和别人不一样。”

    漕仲诚道:“不一样?”

    铁大少说不出来。

    就因为他说不出来,所以才可怕。

    漕仲诚又问道:“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铁大少道:“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就在那个陌生人的地方,他看见了那个可怕的陌生人,和他一个最亲近的人在一起,在论剑。

    论他的剑。

    ----他最亲近的那个人,是不是欧阳飞燕?

    ----那个可怕的陌生人,是不是金三剑?

    ----当年那个乞丐,是不是他?

    漕仲诚道:“你想那个陌生人会不会是金三剑?”

    铁大少道:“很可能。”

    漕仲诚忽然也叹息道:“我这一生中,见过最可怕的一个人也是他,并不是你。”

    铁大少道:“不是我?”

    漕仲诚道:“因为你毕竟还是个人。”

    ----那也许只是现在我已改变了。

    这句话铁大少并没有说出来,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何会改变的。

    漕仲诚道:“金三剑却不是。”

    铁大少道:“他不是人?”

    漕仲诚道:“绝对不是。”

    漕仲诚沉默了一会。

    才慢慢的接着道:“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虽然他对我很好,传授我剑法,可是却从来不让我亲近他,也不让我知道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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