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男厕。
秦战愁眉苦脸的端着杯子，一位白人医务监督面无表情的站在身后。
赛前留尿，这是惯例。
然而他光顾着蓄势了，早上没怎么喝水，尿不出来……
“唉——”
好不容易挤出一点，交给一脸嫌弃的医务监督，秦战叹了口气，似乎对方拿走的不是排泄物，而是他酝酿已久的气势。
没办法，再养吧。
回到更衣室，秦战没看那些花样放松的选手，捂住双耳，眼皮微阖，重新寻找之前那种无我无人，无思无虑的感觉。
心跳，渐渐放缓。
慢慢的，更衣室里安静了些许，选手们并没感到敌意，只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似乎有座火山正在虚无中不断接近。
直到某一刻……
“一号种子选手，秦，请到十七号擂台。重复，一号种子选手，秦，请到十七号擂台。”
提示音响起，秦战缓缓睁眼，默默起身，动作不快不慢，目光黯淡内敛。
他面色平静，既没叫嚷也没扫视，但等他走出更衣室，选手们却莫名的心头一松。
“这家伙就是一号？”
“竟然是个亚洲人？”
“听说他拿过加州青少年拳锦赛冠军，洛杉矶拳协会长极力推荐的。”
“狗屎，这种冠军这里哪一个拿不到？”
“嘿嘿，说不定……”
选手们议论纷纷，在某种阴暗心理的驱使下，话题很快转向了阴谋论和PY交易。
秦战充耳不闻。
论坛体育馆有两间主更衣室，分别招待主队和客队，秦战是后来者、在客队方向，因此等他上擂时，对手已经到了。
于是他看了对方一眼。
大魔王张怡宁说过：有时候这么一握手，交流眼神的时候，那人就觉得自己输了。
法耶兹就有这种感觉。
……
比赛开始。
法耶兹觉得对手很奇怪，别人都是双臂护头，他的对手却一拳平伸、一拳护胸，问题是他们已经碰过拳了，这不找打吗？
不管了！
法耶兹决定用前手刺拳和后手重拳给自己打打气，他相信，那猛烈的撞击声和拳拳到肉的触感一定会让自己找回状态。
“呲呲——！！”出拳声和出气声同时响起，法耶兹的刺拳绕过秦战左臂，后手重拳即将击出！
就在此刻，火山爆发！
秦战低垂的双眸陡然圆瞪，左臂一摊，同时十趾猛抓、原地拧胯，左肩塌缩，右臂再快一分，胸腹间发出一声闷吼：
“吽！！”
“嗵！！”
擤气声和击打声几乎不分先后，法耶兹的左手重拳刚出一尺，下巴便被日字冲拳击中，他哼都没哼一声，向后便倒！
“哇哦……”
四周看台泛起阵阵骚动，就连场上裁判都没想到，比赛开始的话音还在半空回荡，一号种子选手便取得了压倒性胜利。
这可是循环赛！
没有拳迷票友，只有历经厮杀、突出重围的高手！
不愧是一号种子！
秦战垂下双眸，徐徐吐气，无视各方的审视和惊叹，表情依旧无悲无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是气势又重一分。
俄顷，场裁双臂交叉，直接宣布结果。
拳击比赛有一位场上裁判、三位场下裁判，结果宣布后，一位场下裁判看了一眼回放，从开始到击倒，用时2.07秒。
“破记录了吧？”他小声问另一位。
“不，业余拳赛最快记录是1.22秒。”那位查了下资料，随后面色古怪的道：“不过，最快记录的创造者，也是他！”
……
更衣室一片死寂。
作为与麦迪逊广场花园齐名的室内体育馆，论坛体育馆自然不会连更衣室实况转播都没有。
选手们相互看看，有人开口：“你们看清了么？”
众人摇头。
于是又有人问工作人员：“有回放吗？慢动作回放。”
工作人员表示爱莫能助：“伙计，那要等总决赛了。”
……
没看清的不止一个。
比如梁诗雯就被谭沁和唐琪琪问住了，不过没关系，在这方面，好人、单身狗、妹控、窥腿狂还是值得信任的。
“哥。”梁诗雯扬了扬下巴。
妹控秒懂：“其实很简单。”
“师弟和对方臂展相近，但刺拳比问路手长出一拳，所以当刺拳贴近师弟右脸时，师弟的左臂距离对方也只有一拳。”
“在这种距离下，师弟可以用寸拳加通背打出重击，拳击却没有一拳之内的重击法，振拳的摆动幅度也远比一拳大。”
“因此对方明知师弟的拳头就在眼前，却想当然的以为构不成威胁，也就没有防御闪躲，结果被打中下巴，当场KO。”
解释到这，梁兴勾起嘴角，神情很是骄傲。
“原来是这样……”唐琪琪和谭沁做恍然大悟状，假装听懂了。
梁诗雯倒是真懂了八九分，毕竟是咏春堂的崽，耳濡目染之下，再渣也有个底限。
所以她对不属于咏春的拳种也分外敏感：“通背？秦战什么时候学的通背？”
梁兴随口道：“哦，前几天师弟和泰森比武，输了半招，后来他向我们几个求教，阎师兄就教了他通背拳的换背功夫。”
“等会儿！”一听秦战输了半招，对手还是泰森，梁诗雯瞬间上脑：“秦战和泰森比武？什么时候的事儿？他受伤没？”
梁兴一拍额头，心说完了。
……
由于几波人事先并没约好，因此座位也没挨在一起。
看台角落，小雕口沫横飞的给詹妮弗洗脑。
“寸拳！这是布鲁斯.李的寸拳！”
“他能一拳击穿六英寸厚的木板！还能用拇指和食指做单手俯卧撑！换成双手能做一千五百个！”
“你知道龙旗吗？”
他巴拉巴拉个不停，妹子光笑不说话，心说布鲁斯.李能做多少俯卧撑我不清楚，反正你师父那几天做的肯定比他多。
……
另一边，佟雅琪意犹未尽的道：“这就完了？”
“不然呢？”
“你男人这么快？”
“呸！这种路都能开车，离我远点儿，你个污女！”
江姑娘红着脸啐了一口，疯婆子藏不住话，听墙角什么的已经跟她说了，而且满嘴虎狼之词，想起来都让人脸颊发烧。
佟雅琪笑嘻嘻的往前凑：“别那么绝情嘛，姐妹一场，实在不行，我可以帮忙啊！”
“滚！你男朋友在衣柜里，你去找它吧！”
……
其他人的表现暂且不提。
秦战似乎进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他知道今天来了很多朋友，也知道江姑娘会来，但他就是不想见他们，也不想说话。
更衣室静的出奇。
从他返回时起，其他选手便不发一言，听音乐的听音乐，热身的热身，但他还是觉得吵，吵的他心浮气躁、怒意横生。
他需要一个没有声音、没有光线的地方将自己缩成一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维系住那种无我无人、无思无虑的感觉。
于是他离开更衣室，在错综复杂的走廊内漫无目的的游走，直到一扇漆面斑驳的门映入眼帘。
门开，一股霉味儿扑面而来。
这是一间小到不能再小的保洁间，水龙头下放着塑料桶，塑料桶里插着墩布，一盏老式吊灯，还有一块小小的泡沫板。
门关，一切重归黑暗，只在门缝间透出些许微光。
真好！
秦战仿佛失了嗅觉，给江莜竹发了条信息，定好闹钟，随后便安心的坐在泡沫板上，双臂抱腿，盯着门缝透出的光发呆。
这一呆就呆到了下午。
闹钟响起时，他迷茫的睁开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没睡着。
这里依旧没有声音，霉味儿依旧很重，门缝依旧透出微光，似乎一切都没变化。
但腹中饥饿骗不了人。
秦战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掏出早上装进口袋的巧克力，撕开包装，一下一下的舔。
又要上场了啊……
他留恋的看了看潮湿冰冷的水泥墙面，轻轻推开那扇漆面斑驳的木门，慢慢走出通道。
……
看台上，江莜竹快急疯了！
秦战莫名其妙的给她发了条微信，说中午不吃了，下午见。
可这是比赛啊大哥！你连饭都不吃？
打电话，关机！
发消息，不回！
问主办方，监控显示他自打进了更衣室就没再出去，更衣室工作人员却说他换完衣服就走了。
难道见鬼了？
通知选手上场的广播已经响了两遍，如果第三遍还不到场，主办方就会按缺赛直接判负，可通道口依旧不见他的踪影。
“哎！”
就在她再次低头看时间的当口，佟雅琪忽然抬手。江莜竹连忙抬头，却见那个不知躲到哪去的混蛋正慢悠悠的往出走。
眼眶，瞬间红了。
……
秦战此时已经屏蔽了外来感知，缩肩塌背，垂眸颔首，目光内敛，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只在见到对手时有过一丝波动。
他下午的对手是小坦克，那位打入加州青少年拳击锦标赛决赛、脖子比脑袋粗、挨了一记暗劲儿还能站着的矮壮选手。
小坦克似乎说了什么，并因此被裁判警告了一句。
秦战没听清，不是听力出了问题，而是根本没过大脑。
看着他毫无斗志的表情，三哥、阎宫齐齐皱眉，韩镇坤和梁兴却若有所思。
比赛开始！
输过一次的小坦克很是谨慎，一改之前的压迫式打法，绕着秦战来回转圈。
秦战仿佛变成了行尸走肉，任凭对方怎么绕都不动分毫。
“呲呲！”
小坦克绕了一圈，忽然在秦战右侧连出两拳。
可秦战依旧未动，甚至连起手式都没摆，就直勾勾的盯着空无一人的前方，眼中毫无焦距。
江莜竹心跳都停了！
好在这两拳纯属试探，根本没落到秦战身上。
裁判皱眉。
这位选手的状态明显不对，但作为医务监督认可的上场选手，他不能打都不打就直接判负。
所以他决定再等等，要是挨上一拳还没反应，那他就终止比赛！
“呲！”
试探过后，小坦克认定秦战是在装神弄鬼，于是再不犹豫，一记跳闪后的右勾拳直奔胸肋！
这一次，秦战动了！
他微微侧身，用垂下的右臂挡住了小坦克的勾拳，同时双腿一夹、扎起二字钳羊马，屈左臂，左拳紧贴肋骨，随后——
“吽！！”
又是一记寸拳+通背，拳风赫赫，膛音隆隆，不过小坦克毕竟输过一次，谨慎起见，看他转身便撤步摇闪，倒是刚好躲过。
然而秦战此时就像一台终于发动起来的战争机器，十趾如钩连抓，双臂一刻不停，连环日字冲拳以暴雨之势兜头浇下！
“砰砰砰砰砰……”
小坦克眼前全是拳影，没退几步便碰到了擂绳，久守必失，他不敢怠慢，借摇闪之机抡出一拳，同时身形一转就要脱离。
不料秦战拳势一变，左臂一挡一翻、随后拳套贴着对方右臂反向拧身，小坦克只觉重心不稳，环绕步不由自主的停了。
“砰！”秦战抓住空隙右拳直冲，中！
小坦克只觉电光乍起，知道这是视觉神经的条件反射，于是迅速撤臂摇闪。
然而秦战的左伏手已转为标指，赶在他撤臂前奇快无比的又是一拳，再中！
随后也不收拳，拳头贴着小坦克右腮，振脚！转马！
不好！
小坦克就怕这个，上次他就是被这招KO的，慌乱中连忙用右臂猛推秦战左臂，同时侧头转身，脚下环绕步再度施展。
殊不知，这一推正中秦战下怀！
如果一位拳击手双臂架稳、一心闪躲，那么十次攻击有七次都会落空，剩下三次也极有可能打在无关紧要的位置上。
就像一只飘忽不定且涂满油脂的皮球，要么打不中，要么打歪，好不容易打正一次还会被两条胳膊挡住并卸去力道。
但小坦克一伸手，这只涂满油脂的皮球便露出了握柄，秦战的黏手也就有了着力点。
右臂一摊、一冲，中！
左臂一伏、一冲，中！
右臂再伏、左拳再冲，再中！
左拳又伏、右拳又冲，又中！
秦战如同打桩机，身形连闪，一拳又一拳的砸在小坦克脸上，看的台下喧哗四起。
但他谨记凯恩的教训，手臂坚决不下压，而是以腰垮为轴，横向带偏对手重心，裁判看的直皱眉，却又找不到错处。
小坦克还在抵抗。
可看着他飞溅的鼻血和刚被打飞的护齿，裁判认为这种坚持已经毫无意义，于是横身撞进两人之间，直接终止比赛。
循环赛第一天。
秦战两战两胜，积六分，暂列排行榜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