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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刁世财的采石场离最近的村子也有三里路程,虽是一条泥夹石的土路,倒也够两张货车错车。

    石灰山,因多石灰石而得名。采石烧石灰的历史已有数百年,新采石口离山脚有近一公里。

    几百年来不同币种的钱化掉了大半座山。

    而今,每天炮声隆隆,机器轰鸣,成百千吨的砂石料从这里运出,分送到大大小小的建筑工地。

    其实,刁世财并非这里的大主顾,只是从别人碗里分了一杯羹,也足以每年赚个三五十万。

    最初,是村小组的一个石灰窑,被刁世财承包过来,成为小组上第一个个体户,一年下来,顶得普通劳力四五个人的收入,是村上最早成为万元户的致富带头人之一,戴着大红花,到县上各地交流,他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有了党的好政策,只要你肯用心用力,吃苦耐劳,人人都有机会致富。”

    他的话感动了一批人,也带动了一批人,让一些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的人有了勇气。

    不少人先到他这里打工,取得真经后,走出去当自己的小老板,诸如承包鱼塘、加工房,公租田等,逐步走上致富路。

    不料,村长的小舅子郭凤鸣看着眼红,起了歹念,对姐夫杨家聪软磨硬缠,吹灰找裂缝的想更换承包人。

    村长经不住小舅子的死缠烂打,硬是找了几个叉子,诸如在村里说话口气大,看不起村里人,还用外地来的工人,经营范围扩大而未增加承包款等等,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刁世贵心里明镜似的,这分明是“红眼病”的说辞,赌气交回承包合同,自己另谋其他活路。

    心道,有着党的好政策,只要能吃苦耐劳,积极肯干,“活人还会被尿憋死掉?”

    按清单交还了集体财物,撤走自己添置的工具设备,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悠哉悠哉刨弄着。

    他在韬光养晦。

    刁世财知道,像郭凤鸣这样的“漂汤油”,“烂水货”,不务正业,好吃懒做,说话做事每个准头,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般,垮台是迟早的事,最多撑不过去三个月。

    为了省工钱,他尽找些“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小半大,补窑,装料,都偷工减料,尤其是凑火,柴料不足,窑温上不去,烧出的石灰不透心,大多数成了废品,一窑石灰烧下来,连工钱都凑不够。

    连续烧了三窑,几乎没啥起色,贷来的两万块钱砸进去了,连个大五分都没赚到,还欠下一屁股两勒巴的账。

    仅仅两个半月,郭凤鸣哭形形的去找姐夫,说他不干了,叫姐夫去求求刁世财,原还由刁世财接着干。

    杨家聪把郭凤鸣操个狗血喷头,说“没有三扁斧还偏要上瓦岗寨。”

    骂归骂,杨家聪还是硬着头皮去找刁世财了,因他得罪不起爱妻郭凤仙,她可是方圆几里的大美人。

    “刁叔叔,对不起了,请你看在多年来我对你关照的份上,还是你来接着干吧。”

    刁世财冷笑道:“你就不怕我张狂,瞧不起乡亲们,用外地的工人?”

    杨家聪歉然道:“都是老侄不好,被郭凤鸣那个灾舅子给坑了。”

    “算我求你了,他差的两万块贷款,你先认着,以后把你的承包款降下来些,逐步扣除。”

    刁世财禀然道:“可不敢这样做。既然是合同,岂能儿戏,一个连合同都不遵守的人,又怎能发展,办大事。”

    杨家聪又是羞愧,又是着急的道:“刁叔,那咋办啊?”

    “你不能见死不救哪!”

    刁世财略沉吟,道:“好办,救,一定得救,咱们乡里乡亲呢,哪有不救的理。”

    “但得有条件。”

    “什么条件,只要侄子能做到的,一定满足你。”

    刁世财严肃道:“只要你尊重合同,十年内不来鬼扯,郭凤鸣的两万块贷款我来赔,包括利息,他手上欠的工钱。”

    杨家聪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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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口答应,并补充了相关条款,十年内,刁世财根据市场变化,可以转向生产。

    后来,随着建筑材料的进步提升,石灰生意不景气,刁世财与时俱进的把石灰窑改成砂石料厂,更是赚得盆满钵满。

    ……

    刁小贵拉着耗材来到采石场,工人还未下班,来到厨房,陈春老者在忙着切菜。

    “陈叔,今晚吃啥?”

    精瘦矍铄的陈师傅抬起头,笑道:“小贵回来啦?”

    “主菜是土豆烧牛肉,有宫爆鸡丁,番茄炒鸡蛋,辅菜是两亩地,蚂蚁上树,外加一个小白菜豆腐汤,woke!”

    刁小贵笑道:“好啊,陈叔,这都是我爱吃呢,向您老人家敬礼!”

    刁小贵调侃的做了个蹩脚的举手礼。

    陈老者笑着,手上的刀却切切察察不停,道:“永远长不大了,我的贵烟呢?”

    刁小贵怕怕脑壳,一脸悔恨的道:“哎哟,真对不起,陈叔,我给忘记掉咯。”

    “要不,先抽着我呢,吃完饭后,我出去给你买。”

    说着拿出一包已撕开的“贵烟”抽出一支点着,塞到陈老这嘴里,其余的丢在桌子上。

    陈老者猛吸一口,十分惬意,却咳嗽起来,瞥一眼他的衣袋,笑笑,道:“别跟我狗头绑皂角——装(羊)洋!”

    刁小贵笑道:“我再怎么装洋,也装不过你陈老鬼装猪饰象。”

    从怀里拿出两包贵烟丢到桌子上。

    “这算我孝敬你老鬼呢。”返身从车上拿出一条贵烟,道:“这是你本月的粮草,省着点抽啊,要不抽出个肺气肿什么的,陈国庆大哥又要褒贬我了。”

    陈老者孩子气的道:“你把陈叔当什么人了,就算抽出个肺癌,也不会出卖你,说是你给我买的烟。”

    “不消你出卖,我都晓得了。”

    陈国庆出现在门口,放下刨杆铁锤,拍拍手上的灰,带着安全帽过来,道:“小贵,以后别听我爸的,他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说着掏出烟钱塞给小贵。

    刁小贵笑笑:“……”

    陈国庆不愠不怒的对陈老者道:“爸爸,身体是你自己呢,要靠自我管束,别人管得了你一时,管不了你一世。”

    陈老者对刁小贵做个鬼脸,嬉皮笑脸的对儿子道:“晓得了晓得了,国庆,快去洗把脸,马上开饭咯。”

    论厨艺,陈老者的确是把好手,就是生活习惯稀拉,没节制,成天嘻嘻哈哈,儿子拿他没办法。

    工人们都有序收拾工具,洗漱换衣服,来到食堂吃饭。

    不见爸妈,刁小贵跑到石场,见爸妈还在做着最后的清场完善工作,二老动作迟缓的身影,在山头树叶梳洗过的夕阳照映下,异常的惨淡凄凉。

    朱自清的《背影》立现目前!

    刁小贵一股心酸,两行眼泪,禁不住的往下淌。

    这就是他的爸爸刁世财,妈妈杨兰仙!

    虽言老板,事实上比之普通工人还要干得多得多。

    一部分是几十年养成的吃苦耐劳的秉性,另一部分是为了他,唯一的独苗刁小贵赚更多的钱。

    而他刁小贵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呢?

    挥霍父母的血汗钱,惹事让父母操心。

    不是亲眼所见,所感,刁小贵做梦也想不到原来父母的每一分钱都是渗透着汗水和心血!

    刁小贵震撼了!

    天地良心,刁世财夫妇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工人,他们所能做的就是自己多辛苦,管好每一个细节,节约每一分钱,给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将来多一份保障!

    可怜天下父母心!

    刁小贵忙上去,一声爸爸一声妈妈,泪如雨下。

    不顾碎石的割伤,双膝跪地。“爸,妈,这些事情,以后由儿子来做。”

    刁世财似乎看到世界上最奇异的事情,道:“儿子,你这是干啥,好好的不在食堂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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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杨兰仙拉起儿子,心疼的道:“你这孩子,也不怕被石头割伤。”

    刁小贵跪着不动,道:“爸妈,你们只会心疼儿子,也不心疼心疼下自己。”

    “从现在起,你们二老做做顾问就行了,这些脏活累活,儿子来做。”

    “不行!”二老异口同声的道:“你的任务就是赶快给杨家开枝散叶!”

    刁世财严肃道:“耗材你也买来了,吃完饭你就赶快回到别墅!”

    “今年要不能给杨家添个一男半女,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是啊,儿子,杨家已经三代单传,什么事也比不上‘开枝散叶’重要。”

    “我知道,爸爸妈妈,可我一个人它生不了啊。”

    “罗艳芳呢?”杨兰仙问。

    “她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啊?好好的,咋个就走了呢?”

    刁世财大吼一声:“啊什么啊,走了就走了。”

    “这样的女人靠不实。走了好,咱可以重拔斧头另开张!”

    刁小贵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杨壮的号码。

    按开接听键,只听杨壮说:“兄弟,你在哪里?”

    “我在石场,有啥事。”

    “周小丫打来电话,说是她们杨家庄有上级下达的硬指标,要求输送劳务人员四名,以实现村民经济的增长,你和你爸爸说说,能不能安排两人,剩下的两人我来想办法。”

    刁小贵一听是周小丫请求,不顾父母同不同意,满口应承下来。

    刁世财生气道:“又是那个杨壮,你还嫌他祸害你得少?”

    “也不跟我商量一下,随口答应下来,你哪天能长大?”

    刁小贵道:“爸爸,你不知道,此杨壮非彼杨壮。”

    刁世财冷哼一声:“不管你此了彼了的,安排两个人,我不同意!”

    “你答应的事情,你自己解决!”

    说完冲冲的走了。

    刁小贵大声喊:“爸,你还是我亲爸吗?!”

    刁世财一怔,咬牙道:“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

    杨兰仙大声吼道:“老不死呢,你放啥臭屁哪。”

    骂儿子什么都可以,可这样骂他无疑是用刀子捅他的心,就算死,她也绝不能忍受。

    扯起刁小贵:“走,咱娘俩走,让这个老不死呢空有金山银山,也无人享受!”

    娘俩一路哭啼,来到住宿,杨兰分换了衣服,饭也不吃,开着车来到了别墅。

    现淘米煮饭,做了几样菜,娘两个吃了。

    刁世财以为妻子是在说气话,说过了就没事了,不料吃饭不见人,住处不见人,慌了,看看儿子开的车,也不见了,材料已经下到仓库里摆好。

    一时,悲从中来,竟失声痛哭。

    大部分工人都回家去了,离这儿不远,早出晚归。

    陈老者等几个常驻的工人闻声去看,刁世才说出了缘由。

    “这就是你不对了。”陈老者道:“那可是你老伴的痛点,难怪他会生那么大的气。”

    “再说,你家小贵变多了,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我估摸呀,他是冲着周小丫的面才答应的。”

    刁世财忙问:“这话咋个说?”

    “他喜欢杨家庄的小村长周小丫,可人家女娃喜欢另外一个人,正自犹豫。”

    “唉,这孩子,他也不跟我说。”

    陈老者笑着冷哼一声道:“你呀,干事情有板有眼,没几个及得你,可这种事,八字没一撇,他又如何好的跟你讲。”

    “我这做爹的也不咋样,可你比我更混球!”

    的确,陈老者再怎样违逆儿子的好心,对儿子却从来不生气,不骂一声的。

    刁世财忙打手机,杨兰芬母子都不接,他躺在陈旧的人造革沙发上,陈年往事注入心头。

    爱与恨,好与坏,全在一念之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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