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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田刚和周小丫正欲出村,却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光头上留有三咎头发,两撮朝前,一撮在后,急急地跑来,气喘喘急忙忙地说:

    “小丫姐,我妈妈她病了,浑身发抖!……”

    “别急,小光。”小丫说别急,心里却焦急异常。因为她知道,仅有的一名医生已陪护着受伤的群众到医院去了。而她屋中的药,全是兽用的。她想,先去看看再说,若病急,只有赶送乡卫生院。因而对老田说:

    “田伯伯,我先陪小光去看一下他母亲,然后……”

    “走,我们一块看看去。”老田明其意,打断她说。

    小箐村虽只有二十多户人家,居住却较为分散,大多是独户而居,依山而筑,相距远的有十多分钟脚程。

    小丫看着老田步履蹒跚,气喘急促,忙上前搀扶着他。

    “田伯伯,要不您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和小光去看看就来。”她又觉得让老田在雨雪中休息不妥,改口的说:“算了,我先送您到指挥部休息,那里有火。”

    老田对善解人意的小丫笑笑,说:

    “不要紧。我只是心有些发慌,吃点儿药就没事了。”他的手抖抖索索地去怀里摸出一个小瓶来。

    小丫忙接过瓶子,问:

    “吃几料?”

    “六粒。”

    小丫看清是“速效救心丸”,急问:

    “田伯伯,您有心脏病?”边问边倒出六立马豆子般大小的药丸,轻轻地放到了老田手里。

    老田把药丸拍到了嘴里,压在舌头下,习惯性地做了几个深呼吸。

    “都十多年了。唉,我真恨这不争气的身子,要不,我浑身还满有劲儿呢。”说着,抬起握成拳的双手,向后用力地做了几个动作。

    小丫忙打开身上的背壶,送给老田,老田拍拍身上的绿色背壶,笑笑。

    “这有。”

    可小丫已打开壶盖递上来,老田便不好推辞的呷了几口。

    “怎么,没有部队和武警的同志到?”

    “噢,是这样。”小丫甩了甩齐耳的短发,那张近似娃娃的脸白里透红,稍闭了闭那张灵慧的眼睛,说:“会水县受灾面积之大,除民房外,铁路、公路、电网、通讯、生活用水管道等都遭到了严重的破坏,部队和消防官兵、警察、民兵预备役等,在抢救、安置了受灾人员后,大部份都投到了道路除冰,水电抢修和高险区域去了。留下一小部份和群众一起作初步的恢复自救。小箐村留下一支云南救灾队已是格外开恩了。会水汇八方水系,是五县(市)交通要道,有十数万民工急待回家过春节而被滞留,其中有万余人冒险翻越老鹰山,已出现了较大的伤亡;大部份城乡水电都已告停,燃料短缺,形势非常逼人。从中央到地方都强调要千方百计‘保交通,保供电,保民生’,确保春节时的万家灯火,让广大群众能过上一个欢乐、祥和的春节。因此,像小箐村这样虽然受灾较重的小山村,就交由这支省外救灾队和群众一起自行解决,若有特情,也会派部队来闪击一下。”周小丫侃侃而谈,却也有些气喘吁吁了。

    要换别人这般长篇陈述,老田早就不耐烦了。可对小丫,他却从心眼里充满激赏、赞叹、感佩。这或许就是常说的“缘”。

    “真难为了您,孩子。好好干,伯伯永远支持你,加油!”

    小光在前引路。小小的身子却机灵异常,在蜿蜒硬滑的山道上,如履平地。

    雪暂停了。天上的云彩渐渐淡出,云彩的上方,太阳如大家闺秀般害羞地、半遮半掩地露出了点点的风姿,就是这点点的风景,也让人们凭生出几分暖意和希望。

    山凹处,几间新式的砖房掩映在挂满冰雪的树丛中。

    场边,排列着竹丛、柿树、拐枣、桂花,以及各色的花卉。如今,它们在不堪重负的立在那儿,有的树稍被压向地面,细一点的枝桠被压折了一些。

    忽地一声犬吠,窜出一条大黄狗,急怒异常地向着来人狂吠;老田本能地把小丫护在一侧;一个中年妇女脸色苍白,扶门框而立,吃力地喝止黄狗。

    “小光,快请客人来向火。”话未说完就嗽起来。

    小光大声喝斥黄狗。

    “小熊,这是贵客呢,你咬些啥,快回屋睡起!”

    对来客还有些急怒,对他却亲热的小熊,乖乖地进一侧的屋中去了。

    老田久病成太医,他一看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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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妇人是重感冒,他打开随身布囊,里面有些小塑料袋、小塑料瓶和纸盒装着的药。他拿出了两版阿奇梅素、几版速效伤风胶囊、一瓶克特灵和几粒干草片,配了三天的药递给小丫。

    “先让她服一次的,待会再用生姜、葱白、辣椒在一起煮汤铪她喝下,多盖点被子,好好睡一觉,出身汗,这几份药吃完,应该就没事了。”

    小丫激动异常,眼眶湿润,连说谢谢。

    当下,小丫服侍妇人吃了药,又把姜辣汤煮起。

    妇人千恩万谢。

    小光送他们出门,小熊又吠了几声,终因天气寒冷,小光制止,缩回去了。

    老田知道了妇人家的情况后,感叹不已。原来男人外出打工,同样因雨雪阻道尚未到家。大儿子又参加了志愿者抢修电网去了。

    一种激情燃烧的岁月的光辉,照耀着老田。就像头阳的光辉照耀着大地一样,他浑身的血管在涨满,身上的细胞在裂变,一时间豪情奔放,血液沸腾,一种壮阔的遐想在他脑际里驰骋——他已年轻了十岁,身着威武的制服,制服上徽章闪烁,他和他的战友们战斗在抗灾第一线。他登高挥臂,宏亮的声音震动山谷:

    “同志们,我们抢修的,不是一条普通的公路,而是一条生命的通道。平时,人民养育着我们,而今,人民有了困难,我们该怎么办?!”

    “勇往直前,义无反顾!”

    “好!同志们,灾情就是命令,时间就是生命!我们务必拿出‘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和接连不休息连续作战的精神,天黑前必须让雪妖让路,冰魔滚开,有没有决心?!”

    “有!”现场欢声雷动,群情激昂:“祖国的需要就是我们的目标,灾区的百姓就是我们的亲人,人民的信任就是我们的光荣,保证天黑前让雪妖让路,让冰魔滚开,决不辜负党的重托,人民的期盼!”

    于是,银锄挥舞,铁锹闪烁,铲雪除冰车轰鸣,好一幅气壮山河,战天斗地的壮阔场面。真个是“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

    老田那高大魁梧的身躯,如鹤立鸡群般奔走于每一个除冰要地。他抄起一把铁铲,狠命地挥动着双臂,恨不能一铲铲出个春天!汗珠不停地从额上冒出,直往下坠。车轮打滑,他冲上前去,喂满肩头,奋力顶推。

    一会,他和他的战友们,如箭般射进一个小村庄。从坍塌的屋里,背出一个脸破划伤的老婆婆,或是一个带腿伤的老大爷。一个伏在家具下的小女孩,伸出小小的手臂:“爷爷,救救我。”老田一阵心酸,忙移开断木瓦砾,掀开破家俱,救出一个扎着两条羊角辮的孩子。“谢谢爷爷,”小女孩说。老田心中一热,泪水夺眶而出。……

    “田伯伯,您在想啥?”周小丫看着沉默不语的老田,问。

    “我在想,”老田有些神伤的说:“我若再年轻十岁,啊,就十岁,那该多好啊!”

    “其实,您并不老,看上去不过是五十来岁的人。”小丫说。

    “唉……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能,能。”小丫激动而肯定的说。“您的人和您的心,一点儿都不老。廉颇当时,该是七十多岁的人了,才发出此叹,而您现今只不过是六十冒头的人,还远着呢。”

    老田眼中闪烁着异彩,瞪着小丫,似才第一次看到她。想不到小小年纪,竟知道得如此之多,天性善良而又如此乖巧如此善解人意,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国强?!他想到了儿子;小丫?他想若能娶到她做媳妇,亦算是祖上积德了。马上他又自责:都什么时候了,还尽想私事!为了治水,古人有三过家门而不入;为了抗冻救灾,已出现了十过家门而不入的当代英雄。他为自己的想法而惭愧,在心中作自我检讨。

    陡滑的山道,绵延的雪坡,一老一少踽踽而行。小丫折了根木棍递给老田,老田的神色暗淡而犹豫,最后不得不服老地点点头:

    “也罢,这天终归是要来的,只是想不到会来得这么快。”

    老田当年写的一首诗,如今成了他的写照:

    生灭正常事,

    盛衰自然行。

    老骥垂双耳,

    无鞭蹄不停。

    老田有些自嘲的笑笑,说:

    “真如电影里说的,‘人老了,弦也调不准了’。不是么,五年前的‘意外’,怎么就一下想不起来呢?”

    原来,对王晓凡家奶孙俩“失踪”一事,他本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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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想起那场“意外”的,可他没有,后来才迟迟想起,故有上述“弦也调不准”之说。

    一路上,老田断断续续的对小丫说出了五年前那场“意外”。

    那是一个夏季。天似乎下漏了。不尽的雨水一个劲地砸向大地,造成了不少地方山体滑坡,泥石流频频发生。长江中下游抗洪抢险的形势十分严峻。作为黔西北的会水县,也频遭洪水的袭击,尤其是泥石流,更似一匹匹恶狼,一夜间便吞筮了数百万亩良田和上千间民房。当时,田刚为了更好地教改王晓凡,只身冒雨来到小箐村,想力所能及地掌握一些王晓凡最真实的生活档案。不料,刚进门就被其母阻住,说这地方已不能呆,必须尽快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老田半信半疑,可老妇锁起门便不向头地拄着拐杖往前走,老田不解,被迫抱起她一岁多的小孙女,跟着她一步一滑地往山上走去。

    老妇突然停住,转身瞪视着老田,说:

    “他们不会信我的。你是国家干部,兴许他们会听你的,我要去的那个地方,安全着哪。”

    老田看着她一脸的笃定,无法不相信她的话。

    “那您…孩子……”老田犹豫,不忍心丢下残老幼儿。

    “不要紧,把娃缚在我背上。”她说。

    老田权衡轻重,忙依言把其孙女缚在她背上。

    “我怎么能找到你们?”

    “顺这条山路,走不到一里,路边有一丛松树,下面有一个水坑,叫‘一碗水’,走不上三四百米,又有两个水坑,叫‘二碗水’,过‘二碗水’约半里地,路边有棵弯柳树,顺弯腰树右边不过二百米,便见一片松柏林,林中有些祖攻,坟边有条草路,沿草路进去百拾米,就见到一山壁下的山屋了。”

    老妇讲得头头是道,老田听得半明不白,不过,这条很富传奇色彩的路线,也在他心中有了个大概。

    老田道了声保重,返身扑向村里。

    可目前的情景让他惊呆了!

    小箐村一片人喊马叫!哭救声,呼爹喚娘声,混合着泥石流的滚动和撞击声、房屋的坍塌声……在风雨中迂回,在山谷中震荡。宛如一曲狂乱无章的大杂响。

    老田朝着有房屋的地方冲去。

    人们四处奔跑,躺避着洪水泥石。有的爬上附近一棵树上;有的看着亲人被掩埋,哭天抢地;有的看着房屋被冲毁,五脏俱裂……一时风凄雨惨,雨泪交流。

    老天开了个玩笑,却开碎了百姓的心;人们肆意乱砍滥伐,却砍在了自己的心窝上!

    老田看着眼前的一切,痛心疾首。他力所能及地救出了几个老人和孩子;人们从天地里放下活路回来,在焦愁和悲痛中伺机去救家中的亲人,或寻觅着亲人的尸体,有人为此又丧了生。

    约两个小时后,解放军指战员,消防官兵到了……

    老田按老妇所指,约莫走了个半小时,经过了“一碗水”,“二碗水”,“弯腰柳树”,“松柏林”,终于看到了一处山崖,帽遮凉似地伸出,却是坚固的磐石构造,上面森林茂密,杂木丛生,植被非常牢固。遮凉下有间不算太小的石屋。老田以为是什么亲戚或熟人在此守山,不想进屋一看,除奶孙俩在烤火外,无其他人。

    老妇见他进来,浑身污渍,衣服已被淋湿,忙请他烤火。

    烤着火,老田环视小屋,发现屋后有个山洞,好奇地站起来去看。洞不大,里面有简单的桌椅和生活用具。

    老妇告知,这是王家祖传的山屋,为的是守山或躲过一些灾害而设。外面的松柏林,是代代相传而又不断增植的结果。

    “田伯,说句不该说的话,小箐衬周围那些树,要不是被砍得不成样子,像今天这样的灾害,兴许就不会这样老火咯。”

    田刚一怔,随及眼睛一亮,想不到这个满面沧桑的山村老妇,其见解比之有些所谓的“村官”或“能人”来说,不知要高明得好多好多。

    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可他毕竟不是这里的村官。现在的村官,成天不务正业,吃喝嫖赌,欺上瞒下,又怎么会考虑这些呢。

    小丫知道了王晓凡家的故事后,又感动又惭愧又意外。她被老田的忘我工作精神所感动,深愧自己工作没做好,也恨自己对“犯人家属”认识上的偏差,以致对老妇及其奶孙俩的照顾有所欠缺,对奶孙俩的如此失踪倍感意外。她搀扶着老田,迎着零星的雨雪,踏着硬滑崎岖的山道,坚定地向前走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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