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光蒲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个劲儿的望着贺晏清。
她长得清若素菊,在眼角泪痣的帮衬下,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随时都会飞升。
而此时红着眼,倒是多了些烟火气息,映照在贺晏清漆黑的瞳仁里,更像是只被兽夹咬住腿的红眼白兔,泪汪汪地泛着一层薄雾水汽,好不可怜。
……见过哭的,倒没见过哭成这样的,这也算个男人?
哦,他是个太监来着。
贺晏清嫌弃地微瞥过脸,没好气地沉声道:
“要是怕死人,本座教你一个法子,把自己当做死人,死人解死人衣服,自然不会害怕。”
游光蒲立即轻蹙眉头,一副颇有微词的模样。
“怎么?”
贺晏清挑眉细思,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眼睛缓缓下移,直到移到了某个不可明说地部位,“难道说,游小公公那里……不便见人?”
见贺晏清眼里带着戏谑,游光蒲哪儿还能不懂他的意思,她连忙捂住身体,脸红到了耳根。
“无碍,本座也不是没见过太监的,咳咳……不过小公公若是一直不愿动手,那便剩一个法子了……”
贺晏清叹了口气,顺带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
“由本座替小公公将衣服拆了,公公自然没得选了。”
说罢,贺晏清便要提刀朝她的衣服划去。
眼见着寒光一闪,利剑就要袭来,游光蒲是被吓得一个激灵,就“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她想也没想地死死抱住了对面人的腰,求饶道:
“别别……我换,我换!别拆我衣服!”
与此同时,绣春刀也“咣铛”一声砸到了地面上,贺晏清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腰间那颗不怕死的毛脑袋。
……这家伙居然敢抱他?
他一个脏男人,居然也敢碰他?!
如果贺晏清的书童四六在场,也一定会惊惧万分,他家主子最讨厌别人碰自己,这个人……怕是要完了。
然而游光蒲只顾着求饶了,她压根没发现对面的人浑身僵硬的厉害。
“我这就去换衣服,你千万别动手啊!你……你也别看!”
她试探性地松开贺晏清的腰,见这人没拦着自己,也没其他动作,立即踉跄地朝那死人麻袋奔了过去。
她不敢看身后人的表情,生怕他反悔跟了过来,非要亲自把她衣服给拆了。
那麻袋被她一拽,尸体的半个身子便从里露了出来,游光蒲瞥见他身体浮肿,脸色惨白,猜测估计是淹死的。
但情形不容她继续检查,她心下一横,伸手就朝尸体的领口扯了过去,嘴里还在念叨:
“大哥莫怪莫怪啊,暂借你下衣服,改日……改日我给你烧纸钱!保证还!”
这尸体穿了两层衣服,颇有些难解,游光蒲是生拉硬拽,才给他脱了下来。
谁知道脱下来她就傻眼了……好家伙,这人怎么里一层女服,外一层男衣的,怕不是有异装癖吧?
哎呀……不管了,为了活命也得先穿上!
她悄咪咪往后瞅了一眼,见贺晏清还在原地,背着身子一动不动,顿时放下心来,三下五除二地脱了身上的太监官服,换上了那件尸体的女服。
那件衣服虽是在水里泡了半天,但换到她一个女人身上,到底还是宽大了许多。
就在此刻,贺晏清终于是开始动了。
趁着他弯腰捡绣春刀的功夫,游光蒲瞬间套上了剩下的男衣,把里面的女服裹了个严严实实。
她边穿着尸体的鞋,边单脚蹦到贺晏清身边,舔着脸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奴婢好了,贺大人,咱们快走吧!”
贺晏清立即朝她一个眼刀飞了过去,那极重的杀意和阴鸷,吓得游光蒲心是猛地颤了一下。
但他到底是没做什么,扭过身子径直就朝门外走去了。
游光蒲感觉周身气压过低,也不敢说什么,只能亦趋亦步在身后跟着。
等过了几条黑漆漆的狭窄通道,终是到了贺晏清口中的诏狱侧门。
看着那道低矮的,甚至能称作是“狗洞”的门,游光蒲暗自琢磨着,这绝对是条秘门。
不过这门这么低,贺晏清也愿意走?
然而,就在她怀疑的目光下,那位人前高傲的不可一世的贺指挥使贺大人,居然是二话没说,一个躬身就带头钻了出去。
这让游光蒲是敬佩不已……贺指挥使真是位能屈能伸的妙人啊!佩服佩服!
她刚要学着他的样子躬身出去,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妥,便倒掉着身子,屁股朝前先钻了出去。
然而果不其然!就在她屁股刚出侧门的那一刻,一个七寸八的大脚就踩在了她屁股上面。
……她就知道,这家伙肯定要报复她来着!
这要先出去的是她的脸,保不齐现在五官已经被踩扁了!
游光蒲顶着屁股上那只脚的力气,忍辱负重地钻出了侧门,但她不敢发火,只能回过身给对方献上最美的微笑。
“贺大人,鞋子擦干净了吧?……要不右脚也擦一下?”
贺晏清这才收回自己的脚,冷哼一声,把手里的绣春刀扔给一旁的车夫,转身上了身后的马车。
驾车的是名便装的锦衣卫,带着一顶草帽,正目不斜视地盯着地面,随时等候着贺晏清的一声令下。
游光蒲生怕他们一骑绝尘撇下自己,连忙站起身拍干净屁股,也往那马车里挤。
这马车估计平日只做一人,游光蒲一掀开布幔,就见贺晏清已撩袍坐下,周边能做的地方都被他的腿占了个严实。
……不就是抱了下腰嘛,至于给她这么穿小鞋?
事实证明贺晏清就是在跟她对着干,看都没看她一眼,就朝外面喊道:“驾车!”
她都还没坐下呢!
摇摆的马车内,游光蒲弓着身子,勉强用两手撑住了车顶,而贺晏清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乎在警告她,要是敢靠近自己就等着死。
游光蒲咬牙坚持着,可她的身体刚受过伤,只撑了片刻,便有血从单薄衣服里渗出来,像开了一只红梅花。
然而就在她支撑不住的时候,外面忽然一个急刹,将她狠狠地朝贺晏清的方向掼了过去。
就听马车外传来一道低沉浑厚的男声,说道:
“贺指挥使,在下刑科给事中杨万里,前来索要驾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