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怎么住在山上啊,许叔。”
“山上清净,远离世间纠葛,才能更好的静心。”
“哦,你饿吗,我去给你做饭。”
“没灶台。”
“......”
——
“许叔,你真的像人们相传的那样,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吗。”
“你觉得我是吗。”
“我觉得不是。”
“那我便不是。”
——
“许叔,你这山头有名字吗?”
“没有。”
“那我帮你取一个吧。”
“不要。”
“叫秃头山吧,这山上光秃秃的啥也没有,真应景。”
“我说不要。”
“这名字确实有点不好听,要不叫穷困潦倒山?”
“我说我不要你帮我取名字。”
“那我在想想。”
——
“许叔,你这剑耍的真好看啊,教教我呗。”
“你去把旁边的柴火劈了去。”
“这莫非是习剑的必要步骤?”
“不,只是因为我现在有点冷,想让你帮我烧点柴火。”
——
“许叔,你为什么要学剑啊。”
“因为世间坏人多。”
“我懂了,你学剑是为了杀人,杀坏人,对吗?”
“不,我只是想给他们讲讲道理。”
“你拿着剑却不用来杀人,好奇怪哦。”
“这大概就是‘君子不器’的意思吧。”
“不懂,啥意思?”
“自己想去。”
——
“许叔,你说世间的善恶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
“向善者行善事为善,向善者行恶事为恶,不过却又不是绝对的。”
“这么说来是善恶有别了?”
“善恶有别?善恶当然有别,不过是善于善别,恶于恶别,而非善恶之别罢了。”
“不懂。”
“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
“许叔,你收拾包裹干啥。”
“下山。”
“为啥要下山?”
“练剑遇到瓶颈了,下山找找答案。”
“我还以为你要下山找个匠工来建灶台呢。”
“许一,你不如咱们刚认识的时候拘谨了。”
“那多好。”
“确实好,这样我就有理由打你了。”
“魔头!”
“现在是了。”
——
“老许,这孩子也孤苦伶仃一个人,咱要不带着他一起走吧。”
“你现在都不用敬称了,许一?”
“重点不是这个,你看,我学你,也给他买了三个包子。”
“我欲仁,斯仁至矣。许一,你悟了。”
“兄弟,你听见没有,那大叔说你能跟我们一起走了。”
“我什么时候说了?”
——
“许一,你发现一个问题没有。”
“啥问题?”
“你发现没有,就是,为什么现在咱们这山头上,加上你会有十一个孩子?”
“这不是你说的,我欲仁,什么什么的吗?”
“你的确仁了,但你好像没把我当人啊,这我咋养活啊。”
“老许,这不重要。”
——
“老许,你都有白头发了,我听说男子有白头发就说明要开始变成老头了,我们以后要不叫你老头吧。”
“你多大了,还信这种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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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啊。”
“......”
“咋了?”
“我刚刚那是个反问句。”
——
“我也不会取名字,以后你们就跟许一一样,接着往后排,你就是许二,你是许三,你你你,都知道自己叫什么了吧。”
“知道了!”
“那你叫啥。”
“许七,老头。”
“来,许七,你去把柴火劈了,别人不许帮他。”
“魔头!”
“嘿嘿,你能怎样?”
——
“老头,没见过你娶媳妇儿啊,你不会有那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吧?”
“......”
“你看我干啥?我的老天,老头,你不会是真的吧?!”
“小七,你来告诉告诉我,到底是谁,在姑娘和我倾诉爱意的时候,站旁边给我捣乱的。”
“嘶,四哥,你刚刚是不是让我帮你晾衣服来着?我这就来。”
“臭小子。”
——
“老头,今年大翌皇朝可真够乱的,这巫祸可真是够人遭罪的。”
“这回领回来了几个娃娃?”
“嘿嘿,还是老头你精明,这一男一女两个娃娃都是被人扔在路边的,被我们捡回来了。”
“咋还有女娃?”
“你们会养闺女吗?”
“不会。”
“......”
——
“这小女娃看着比男娃大一点,就叫十八,男娃十九。”
“老头,女娃这么起名字,是不是不太好?”
“那你们说咋办?”
“男娃排十八,女娃,咱们单独起个名字吧。”
“行,女子风情在于眉眼之间,就叫小眉吧。”
“老头你不愧是读过书的人啊。”
“那你们看看。”
——
“老头,这山头还没个名字,以后我们出人头地了,都没个名号能报出去。”
“那你们起个名字吧。”
“你以前不是不让我们起名吗?”
“那我以前还不让你们叫我老头呢。”
“嘿嘿,既然剑是君子器,不如就叫君子剑山吧。”
“许七,这名字挺霸气啊,你能想出这等好名字,怕是琢磨了大半年吧。”
“不是老头总说什么‘君子不必以君子之容示人,而以君子之心助人矣’吗,那干脆就叫这个名字呗。”
“我就说他想不出来。”
“不过这名字还真不错!”
——
“老头,你今天好像很高兴啊。”
“当然。”
“有胡子了就是不一样,摸着胡子说话真有神仙风范,可惜老头,你不是。”
“.......”
“老头说说,为啥高兴?”
“咳咳,我自创的剑谱,历经二十二年,今日终于完成了。”
“哦?叫啥子名字哟?”
“《傲霜斗雪》。”
“啧,老头,你这名字不是起的挺好的,怎么我们的名字这么简陋。”
“有名字就不错了,滚滚滚,练剑去。”
——
“剑道剑道,以剑入道,剑意剑意,知剑心意。”
“老头,念叨什么呢?”
“你们若是当剑修,一定要以剑入道,若非如此,修剑便没了意义。”
“怎么才算以剑入道?”
“剑之道,君子心。”
“却又道‘君子不器’,对吧,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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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一,你又悟了。”
“知剑心意又是什么意思?”
“这其实我也不懂。”
“老头你不行啊。”
“今天的柴火有人劈过吗?”
“老头我错了!”
——
某一年夜里,许一和许七抱着小眉和小十八,与十几位兄弟挤在老头那不算大的茅草屋中,把这位不知何时已经半头霜雪的老头围在中间,聊着天。
“老头,我们小时候睡不着觉,你哄唱的那两首儿歌,教教我们呗?”
许一便摇着怀中闹腾的小眉,对着面前的老头说道。
这老头这次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直接开口唱道:
“小小子儿,坐门墩儿。”
“哭着喊着要媳妇儿。”
“要媳妇儿干嘛呀。”
“点灯,说话,吹灯,作伴儿。”
“明早起来梳小辫儿。”
“风来了,雨来了。”
“和尚背着鼓来了。”
“哪里藏?庙里藏。”
“一藏藏了个小儿郎。”
“儿郎儿郎你看家。”
“锅台有个大西瓜。”
屋里的人都开始一句一句的学着唱,那在许一怀里不断哭喊的小眉,逐渐安静了下来。
他们一遍一遍的学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围在中间的老头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屋里的兄弟停下了口中刚刚学会的歌谣,一起看着这位刚刚熟睡过去的老头,看着他脸上安静祥和的样子,久久不语。
许五走到老头身边,手脚轻盈的将他抱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土炕上,盖上了被子。
曾经无数次打闹,都撼动不了他一丝一毫,如今不废多少力气,就能把他抱了起来,好像身上没有几两肉,只剩下骨头了一般,很轻。
许五的鼻子一酸,背着兄弟们,用衣角抹了抹眼睛。
不断斗嘴长大的他们,这一次出奇的没有去调侃许五。
他们围在这熟睡老头的房间里,整整坐了一夜。
翌日。
天刚破晓,许立先就睁开了眼睛,他坐了起来,看着周围被自己养大的孩子们,围坐在自己身边,身子没来由的震颤了一下。
“老夫我且死不了呢,你们这些瓜娃子。”许立先笑骂道。
屋内众人哈哈大笑,气氛一如从前。
——
大雨依旧。
君子剑山上的十九位剑修齐齐站起身来,大哥许一将地上的钧越剑托起,转身向着那小小的茅草屋走去,身后十八位随后跟上。
经过那盘坐过十几年的梧桐树,众人站在茅草屋外,只有许一一人进了屋去。
小十八脚跟有些站不稳,他向着右边踉跄了几步,被小眉一把搀扶住,她伸手摸了摸小十八的额头,好烫。
小眉往小十八的腹部看了看,还好,血不知为什么已经止住了。
“小十八,再忍一忍。”许七声音低沉,但语气中确又略带关心。
小十八没有说话,咬了咬牙,尽量将身子站直了一些。
许一进了屋内,将钧越放回了剑匣之中。
“养育吾等三十又四,如师如父,许姓兄弟,谢您授此大恩。”
“此后,剑名即吾名,有朝一日,天下必有吾等十九人之位。”
“以扬君子剑山,及师父许立先之名。”
许一恭敬说罢,退出屋子,站回到众人最前方,大喝道:
“再叩首,恭送师父!”
这一辈子都未曾叫过已逝老头一声“师父”的人,今日齐齐跪拜,向着屋内,磕头大喊,声音颤抖道:
“君子剑山许姓十九兄弟,恭送师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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