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戌时,澹州内最负盛名的青楼——烟雨楼,如今门庭若市,那顶部屋脊上有吻兽样式的门楼式大门内塞满了珠围翠绕的富贵子弟,这烟雨楼的老嬷嬷对每一位都笑脸相迎,献媚至极,这垂带踏跺上甚至都快没有站脚之地了,可后面的人们仍是不断的往楼内挤着。
一位腰挎长剑的中年游侠从远处走来,手里拎着一酒壶,看到这场面,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了一下,随后从旁边拽过来一个远远观望但却不敢上前的小伙计,用着一口锦州话问道:“小兄弟,这是个什么场面?”
小伙计开口说道:“老大哥,我听您口音不像本地人,也难怪您不知道,这前面是烟雨楼,每月十五都有一次盛会,但据传这一次江南四绝的伶绝苏小小,很有可能到场。”
这中年游侠掂了掂自己已经快要见底的酒壶,抬头说道:“哦,这苏小小我知道,那一首《减字木兰花》写的还不错,嗯,勉勉强强,但远比那些花钱买来的寒酸诗词要好得多。”
这小伙计带着疑惑的眼神看了看这位中年大叔,头发毫不规整,甚至上面还有几根稻草,满脸胡子茬,衣服虽然有些灰尘,但穿戴的很整齐,当他看到这大叔腰间的佩剑之时,便暗自努了努嘴,心底有些轻视,如今的世道,除了个别人,谁还敢佩剑?只会有三种人还会愿意佩剑出行,一种是朝中有名的大臣,一种是已经成名的剑客,一种是仍心系天下但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却好充君子的浪荡游侠,前二者自然不必多说,会得到天下人的追捧,而后者必然是遭人唾弃。
毕竟,现在的剑道,早已经不是三十年前的剑道了,况且这打肿脸也要冒充胖子的寒门君子,是真君子还是披着君子外衣的小人,世人也早已分不清楚,更何况荀姓儒圣那“化性起伪”的说法,也让现在的人们更愿意相信“人性本恶”,要不然,又哪里会有这长达八年的巫蛊之祸呢?
没等这小伙计开口,中年游侠便开口追问道:“这烟雨楼内,有酒喝吗?”
小伙计心底的嘲笑声越来越大,怎么,难不成老大哥还想进去蹭酒喝?
“老大哥,先不说这烟雨楼的大门不好进,进去了,您也未必能蹭上一小口酒水,这里面的人非富即贵,除非你有钱,或者你举世闻名,不然,怕是连那踏跺都没踩上去,你就要被轰出来了。”
“哦?这么说来,这烟雨楼是有酒可蹭了?爷去也!”
这小伙计被这一道炸耳的豪迈笑声打断了思考,这老大哥听重点的角度可真是清奇,自己明明是想劝说他不要去招惹不痛快,他却心里只在乎有没有酒,算了,反正一会碰钉子的不是我,自己在这儿看乐呵就得了,一会老大哥被轰出来,自己还能嘲笑他两嘴。
刚刚想到这里,小伙计偷偷的嗤笑了一声,但他却突然瞪大了双眼,拉长了嘴巴,震惊的无以复加。
这老大哥竟然成功进去了?!
我咧个乖乖,现在烟雨楼什么人都能进了吗?小伙计心里想着,随后也想上前碰碰运气,但刚走到人群旁,便再不敢往前。
全是身份高贵的气息,自己这等庶民,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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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都买不起他们随意装饰在马车之上的一颗琉璃珠子。
这老大哥到底是什么人,明明和自己一样的穿着,怎么刚刚面不改色的就进去了?
小伙越想就越想不明白,随后撤出去好远,细心的在周围人群寻摸着,希望自己有机会能看到那苏小小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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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嬷嬷,不是我说,我这把剑价值千金,送给您了,你把它当了,够您再开一座烟雨楼了。”这中年游侠从那简陋的剑鞘中拔出来一柄雪白长剑,这老鸨看到之后两眼放光,就算不是天下名剑,看这卖相,不说千金,几百金也有了。
老鸨抬头看了看这邋遢的游侠儿,心想:莫不是哪家有如此癖好的公子哥?看样子也不年轻了,或许是哪家喜好这等寒酸样式的老爷?反正横竖是不能怠慢了,随意一出手就是这等价值不菲的宝剑,看他的样子,还真的没准呢!
“诶呦,您快快里面请,今天樊襄王家的世子也要来,只要您不去那上上等的坐席,其他地方您随便挑,春水,过来,领着这位大爷入席。”
老鸨说完,便招呼旁边一位身着绿衣的妙曼少女过来,这名叫春水的少女看到中年游侠的样子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便双手搀着他,向席中走去。
春水本以为,这给出千金宝剑却不修边幅的浪荡游侠,会和其他人一样,挤破脑袋都要往那红璃台前的上等席上去坐,再和后来人再争个头破血流,或者无脑的散财,拼家境地位,以便震慑他人,给所有人一个下马威。
但这老大哥好像并不在意这些暗中争斗的事情,随便找了个末席就坐下了,拎着桌子上的酒壶和瓜果开始随意的吃喝了起来,看着他如此不羁的样子,春水竟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姑娘不必在意我,你若是想去服侍其他人,随时都可去,我一个人自在惯了,旁边多出来个人,多少有点不适应。”中年游侠开口说道。
“公子哪里的话,既然沈嬷嬷让春水来伺候公子,哪有半路就走的说法,这要是让别人瞧见那还得了,烟雨楼的门牌砸了是小,公子的门牌砸了是大呀。”这身着绿衣的春水开口说道,声音酥酥麻麻的,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嘿哟,多久没被人叫过公子了?也罢也罢,这是你们的地盘,随你们怎么叫吧,诶对了,麻烦春水姑娘帮在下添一添酒。”
中年游侠说完,春水便熟练的接过他递过来的酒壶,去接了酒。
戌时二刻,红璃台前座无虚席,豪门子弟都相互敬酒,明争暗斗,唯独角落里的中年游侠一个人快活的喝着独酒,而他旁边一席之上,同样坐着一个没人说话的年轻男子,有些羞涩,看得出来这种地方他还从未来过,身边也不像其他人一样有女子相衬,他也不喝酒,就在那里东张西望,如坐针毡。
中年游侠暗中瞅了他半天,看他一直都这般局促,便主动和他搭话。
“小老弟何不尝一尝这从翌朝京都而来的玉髓酒?今天不喝,就不知道哪天还能喝上喽。”
这年轻男子被中年游侠突然的搭话吓了一跳,连忙抱拳回礼:“啊,小子常青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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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大人。”
中年游侠一听,哈哈大笑:“小子,你好好看看,我这身装扮,算得上哪门子的大人?”
春水听到这话,掩嘴一笑,这叫常青的男子偷瞄了一眼,脸上有些红,把自己的头往双臂之中埋了埋,没有抬起头来。
“哈哈哈,常青老弟,你怕不是被这酒气给勾了起来,确实这玉髓酒之香,光是闻闻就能让人脸色发红,不愧是南朝酒尊,来,尝一杯看看!”
常青颤颤巍巍的接过中年游侠递过来的酒杯,抬头一饮而尽,随后他看了看这眼前的落魄中年男子,心中竟有莫名的感激。
自己看了一眼旁边掩面而笑的青衣女子就脸红的不像话,这老大哥竟还帮衬着自己找台阶下,真是好人啊!
“小子常青,如何称呼老哥?”常青试探性的问道。
中年游侠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自己的下巴,略作沉思状。
“忘了忘了,酒喝太多了,忘记了,你就叫我白大哥吧。”中年男子哈哈大笑,似乎他是真的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好的白大哥,您也是来看今天的伶绝的吗?”常青刚问完这个问题,就觉得自己好蠢,不是来看伶绝,还能来干什么。
“嗯?今天还有伶绝呢?怪不得这么大排场,我本来只是为了来蹭蹭酒喝的,这不是让我赚到了?”白大哥哈哈笑道,又是一仰头,灌下去一大口玉髓酒。
春水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伶绝来就敢送出千金佩剑,傻子才信。
“常青老弟,我看你也不像是世子之类的人物啊,怎么,为了一睹这伶绝散尽家财了?白老哥可跟你说一声,这不值啊。”
常青听完白大哥的话,用手挠了挠后脑勺,憨憨一笑:“家父在江南做些小生意,赚了些银子,因为我总是在家读闭门书,家父觉得我快读傻了,就想趁着这次机会,让小子出来见见世面,可这场面我怎么见过,要不是白大哥和我说话,我怕是今天一晚上都抬不起头来看一眼台上的佳人,紧张呐!”
白大哥听完之后哈哈大笑,他将自己移到常青的身边,用手臂勾着他的肩膀,说道:“大丈夫不能这么没出息啊,紧张什么,你看看我,我都不紧张,你只要能进来,那就是被尊为上宾的贵客,该使唤人就使唤人,该喝酒就喝酒,别拘束着,怕什么,那些个大家世子还能把心思放在咱们身上吗?都明里暗里拼家境财力呢!没意思没意思,来喝酒!”
白大哥说完这些,常青的身子才稍微放松了下来,这种大场面下,身旁能有个如此大条的人,或许也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自己觉得轻松了许多。
两人碰杯,饮下了一口玉髓,随后便听见满场突然鸦雀无声,常青转过头看向外面,一个身着赤金大袍的玉面男子,持着一柄九折画扇,踱步而来。
他摇了摇并没有在意场中气氛变化,仍然独自饮酒的白大哥,说道:“世子殿下来了。”
白大哥推开常青摇晃自己的手臂,仰头饮酒,四仰八叉的坐在他的旁边,说道:“关老子什么事,喝酒喝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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