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吴一民从逃出来的刘玉喜口中知道马架子村的工作队出事了。为了进一步了解情况,他马上让两个工作队员秘密潜入马架子村去进行调查。很快,这两个工作队员便把周天以及三名工作队员壮烈拪牲的详细经过搞清楚了,吴一民听完汇报后悲痛万分。他立即通知所有工作队马上返回集中,召开紧急会议,重新评估工作。会议上,吴一民首先检讨了此次行动中存在的盲目乐观和轻敌的思想,提出要依靠正儿八经的贫苦农民开展工作,对地主要采取说服动员和强迫执行两种策略,并一再强调工作队一定不要孤军深入,要注意和自己的部队保持联系。
开会期间,周文国主任提出,对于不配合的地主就得杀掉,这样对那些态度暧昧的人起到一个震慑的作用。但吴一民认为,除了死心塌地跟着鬼子和伪军干坏事当汉奸走狗的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要杀掉而外,其他人还是重在争取,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去打鬼子。
周文国见与会人员都不支持他的意见,就说:“我服从大多数人的意见,但我要保留我的意见。”他的意见没有写进向上级汇报的文件中。
对于刘玉喜,吴一民说他毕竟是一个贫苦农民,现在又因为工作队回不去家了,还不识字,就让他在县工委里做些杂务吧。
当吴一民将周天牺牲的经过说给高鹏举司令员时,高鹏举气得将手指夹着的半支烟甩在地上,握紧了拳头,把桌子擂得山响。他愤怒地吼道:“这个龟田啊,欠中国人民的血债太多了!血债一定要用血来偿,早晚要向他清算!”
稍微平静了一下情绪后,吴一民和高鹏举面对面地坐下来,商量了部队和工作队配合的事儿。这时,高鹏举司令员提出:“现在热北抗日支队应该是一支比较成熟的部队了,但就是我们的机动作战能力还比较差。为了改变这种现状,我们需要在现有部队的建制中增加一支骑兵部队。”吴一民表示同意,两个人的意见是要建就建一个骑兵连。在涉及骑兵连连长的人选上,吴一民说:“咱俩把各自的想法写在手心上同时亮出怎么样?”高鹏举“嘿嘿”一笑,点头同意。
吴一民口中喊出“一二……三”时,高鹏举也将手心朝上伸了过来,然后两人又“哈哈”大笑起来。因为,他俩的手心上都写着“杨成龙”三个字,那就写个意见上报吧。”
不久,军区的命令下来了,同意热北抗日支队组建骑兵连的意见,任命杨成龙为骑兵连连长。这是一支极其原始却又极其特殊的骑兵部队,一百来匹战马,红白黑花各色都有;马的性别也是儿马子、骒马、骟马都有,个头儿更是高高矮矮,胖瘦都有。但班排干部和战士却是由杨成龙从各营选拔出来的,攻打三道沟大铁桥时投诚的那五个满蒙自治军任骑兵连的教官。在军事训练上,他们先从敢骑马和能骑马做起,然后才是骑在马背上能翻身能倒挂。有的战士虽然在训练中摔得鼻青脸肿,但爬起来揉揉胳膊砸砸腿又爬上了马背,继续向前冲。
杨成龙在大马倌儿布和朝鲁家里长大,从小就在马背上耍,骑术当然一流。可其他的干部和战士大多来自农区和矿山,对于骑马还比较生疏。因此,训练了七八天,擦伤和搓伤的不用说了,有些战士连上马和下马都很吃力,半个月后才有所改善。于是,杨成龙向高鹏举司令员请示,打算举办一场以排为单位的叼羊比赛。比赛时,将绊了腿儿的绵羊放在甸子上,每个排每次派出一个班的战士骑马去竞争,要求围着西日塔拉跑一圈。对此,高鹏举欣然同意。
这一年的春夏时节,老天爷太过小气了,没有下过一场透雨,小腾格里沙漠的草没长起来,沙蒿也没长开,没长柳条也没长树的沙梁和沙包显得光秃秃的。但给点儿阳光就灿烂,只要有雨,绿色的草芽就会从沙土里顽强地钻出来,又是一片绿色的生机。八月的小腾格里沙漠,终于下了一场大暴雨,眼瞅着干枯了的草尖、蒿子尖和柳条尖又突然焕发了新绿。
此时,大漠深处的西日塔拉一片欢腾,新组建的骑兵连正在举行叼羊比赛。在比赛场的西端,战士们骑在马上,排成一条线。战马扬着头,前蹄不断地刨着沙地,人和马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出发的命令。杨成龙骑在一匹白马上,左手握着马缰绳,右手举着驳壳枪。在他后面的小沙包上,站着高鹏举、吴一民、叶青和三个营的营长。
“啪!”
杨成龙的发令枪响了,那一匹匹战马就像一支支离弦的箭似的,蹿了出去。有一个骑红马的战士在飞快奔跑的马上一哈腰就把那只活绵羊捞在怀中,另一个骑青马的战士闪电般地冲将过来,身子一斜又把羊抢了过去。刹那间,沙尘腾起,又有数匹战马冲过来和那个抱着羊的战士的战马挤在一起,抢做一团,真个是你争我夺各不相让。
远处,高鹏举拿着望远镜在津津有味地看着,虽然分不出哪个排和哪个班,但却能看清那羊在不断地传递于战士和战马之间。吴一民也在不停地点着头,赞叹道:“好一个龙争虎斗的场面哪!”
战士们在奋力地争抢着,叫喊着;战马们在奋力地奔跑着,嘶鸣着……第一轮胜利者是一排,一排长宝音骑着一匹红马一团火似的冲在最前面,冲到小沙包下,将那羊丢在地上,高举双手喊道:“一排胜啦,一排胜啦!”
欢呼声还没有落地,第二轮比赛又开始了。经过一番激烈的争夺,三排长王二虎抱着抢到的羊第一个冲到了小沙包的下面。第三轮又是一番激烈的争抢,当宝音骑着马抱着羊向小沙包奔跑过来时,眼瞅着离小沙包不到一里地了,人们已经能够看到那张大黑脸上的得意笑容了。突然,有一匹白马从后面一阵风似的追了过来,马上之人轻舒猿臂,趁着两马一错镫之际,伸手将宝音怀抱里的羊抓了过去。然后,只见他双脚一磕马肚子,纵马抢先跑到小沙包下,大笑着将那羊丢在地上。宝音在后面气呼呼地追着喊:“连长叼羊不算数,连长叼羊不算数!”引起人们一阵哄笑。高鹏举司令员宣布:“骑兵连一排获胜!”但是他又意味深长地说:“我们一定要注意,已经到手的胜利果实不能再被别人抢走了!”
叼羊比赛后,骑兵连开始训练马上劈刺。在大草甸子上插上一排用柳条和野草绑扎的假人,假人的前面挖上壕沟。战马飞跃过去,战士挥刀劈杀,难度很大。开始时,有一些战士和战马跌进了壕沟里,浑身上下汗水裹着泥沙,连嘴里都进了沙子,吃饭时硌牙啊。但骑兵连的这群战士丝毫不以为苦,照常欢乐,各排在休息时还比着赛地唱起了《八路军军歌》:
铁流两万五千里,
指向一个坚定的方向!
苦斗十年,锻炼成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一旦强虏寇边疆,慷慨悲歌奔战场。
……
高昂的歌声在绿色的小腾格里沙漠中回荡着,歌声洗去了一身的疲劳,歌声净化了灵魂,歌声鼓舞了奋勇杀敌的勇气。杨成龙骑在马上,望着眼前这些骠勇的战士,心里想,要是桑杰扎布在这里,骑兵连大概又多些威武了。不知怎么的,他常常会不知不觉地想起桑杰扎布,还有那个小阿尔斯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