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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那张网已经织成了

    诺音吉雅的歌声让送亲和娶亲的人们感到吃惊,尤其是刚刚还在草丛中采花的那几个小姑娘,都连忙直起腰身,愣愣地听着,瞅着。活泼可爱的达兰花也停止了打闹与说笑,而桑杰扎布更是流着泪把诺音吉雅格格的歌咽进了肚子里。

    终于,诺音吉雅停止了歌唱,向着站立在不远处的桑杰扎布招了招手。桑杰扎布见诺音吉雅在叫自己,微微地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小跑着过来了。

    在偌大的水泡子边上,诺音吉雅与桑杰扎布并排而立,一个楚楚动人,一个英气十足。达兰花在远处望着她和他,突然发起痴来,心直口快地嘟囔了一句:“多好的一对呀!”身边的两个小女孩儿也在交头接耳,还有两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在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而诺音吉雅并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反应,指着游远了的水鸭子对桑杰扎布说:“那水鸭子有多好,想游就游,想飞就飞。”桑杰扎布的表情显得有些僵硬,甚至是手足无措,只是附和着,“嗯嗯”地答应着。诺音吉雅又指了指野水莲说:“这里也能开这么好看的花啊。”直到这一刻,桑杰扎布才好像从梦中转过神来,立刻脱掉靴子,挽起裤腿,下到水中,伸手揪了一枝最大最美的野水莲花,转身回到岸边,双手递给了诺音吉雅。诺音吉雅接过花,笑了,说:“看你,我说好看你就下水去摘,不怕把脚扎了。”诺音吉雅手举着花送到鼻子跟前闻了闻,伤感地说:“多好的花啊,可惜没几天活头了,一上冻就都死掉了。”然后,她拿着花,让他跟她来到她的帐篷里。

    在帐篷里,诺音吉雅从包袱中抽出一只绣花的烟荷包递给桑杰扎布。桑杰扎布忙弯下腰双手接过烟荷包。这个烟荷包像一只压扁的胆瓶形状,青布做面,白布做里,正面用五色丝线绣着一朵盛开的荷花,荷花旁是一只孤伶伶的鸳鸯。在烟荷包的口顶处,钉着与烟荷包一样长短的红绿蓝黄青白六色飘带。

    桑杰扎布端详着这只烟荷包,感觉胸腔里的那颗心直往嗓子眼蹿,马上揣进了自己的怀里,揣一辈子。他知道,这只烟荷包是诺音吉雅专门绣给他的。按照蒙古人的说法,有着六条彩色飘带的烟荷包是女人向心爱男人表达心意的,而那一只孤伶伶的鸳鸯更是不言自明啊。

    此情此景,全都被站在远处的新郎倌儿敖音达赖看到了。此时此刻,他的脸阴沉得像眼前这个墨黑色大水泡子,冷冷地瞅着他的新娘子诺音吉雅和送亲队里那个叫桑杰扎布的年轻人的一举一动。在他的那张红铜色的脸盘上,两道卧蚕似的眉毛早已皱起个大疙瘩,眼睛里满是妒忌、愤恨的神色,还有一丝丝的无可奈何。

    终于,送亲的队伍和娶亲的队伍走出了小腾格里沙漠,进入到巴林草原。在这样的季节里,巴林草原还是一片枯黄,只有细看时还能发现在草根部有些嫩绿的颜色。北风吹过,草尖晃动,像是一片浑浊的海水。有几群牛羊稀稀拉拉地散落在无边的大地上。送亲的队伍在这片空旷寂寥的大草原上蠕动着,非常的无聊寂寞,只有像小达兰花那样的小姑娘,心情好,不断地打着马在草原上撒欢儿。这天中午,有一支马队从巴林王府疾驰而出。他们是奉德钦王爷的旨意,王府六十里外迎接诺音吉雅和敖音达赖。

    八月初八的早晨,太阳刚从东边露出红彤彤的笑脸,巴林草原的上空就开始飘荡着喜庆的婚礼赞歌。德钦王爷亲自出面,为敖音达赖队长举办了隆重而盛大的婚礼。

    酒宴上,桑杰扎布喝得酩酊大醉。他指着新郎倌儿敖音达赖破囗大骂:“你个狗日的,你有啥了不起的,总有一天老子会要你的命!”气得新郎的舅父布日尼老头把新亲的桌子都掀翻了。老管家敖木死拖活拉地把桑杰扎布拽了回去。

    第二天,醒了酒的桑杰扎布又懊悔不迭,连连说道:“我不能因为自己的鲁莽,给人家留下瞧不起诺音吉雅格格的把柄。”于是,他亲自跑去敖音达赖的家,向敖音达赖赔了罪,并把自己骑的黄骟马留给了敖音达赖作为酒后失言的一种补偿。对此,二爷府的达兰花格格却有着不同的看法,嘟囔着可爱的樱桃小嘴说道:“骂也就骂了,为啥还要留马?腾格里旗王爷府怎么啦,让阿姐找了那么个丑男人,连我都想骂!”

    当这支送亲队回到腾格里旗王爷府后,忠心耿耿的敖木老管家将送亲到巴林草原的经过向老王爷做了禀报,事无巨细,当然也包括桑杰扎布的所作所为。达尔克老王爷对此非常的恼火,但他并没有直接训斥桑杰扎布,而是将所有的火气都撒在了小王爷色勒扎布的身上:“瞅瞅你派去的人,把脸都丢到巴林去啦!”色勒扎布王爷更加的恼火,多么宏伟的想法和计划让一个混帐的桑杰扎布给抹去了不少光辉。为此,他把桑杰扎布叫到跟前大骂一通,收回了毛瑟枪,撤了他快枪队队长的职务。

    桑杰扎布像丢了魂似的回家了,心爱的女人诺音吉雅嫁人了,心爱的毛瑟枪被没收了,引以自豪的快枪队长也被撸了,什么都没有了!他好像一下子掉进了冬天西辽河那冰冷的河水中。他想,他回到家迎接他的肯定是蔑视和嘲笑的目光。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乌兰一如既往,亲亲热热地把他迎接到屋里,一边给他脱袍子一边说:“哪个蒙古男人不喝酒,不喝酒的男人还叫男人?谁家办喜事儿不闹点儿事儿,不闹点儿事儿那叫办喜事儿?”这两句话把桑杰扎布说得心里热乎乎的,他头一次拿正眼打量着眼前这位贤淑漂亮的但却挤不进他心中的女人。他一把把乌兰搂进自己的怀里,在乌兰的头顶和脸上、眼睛上、热乎乎的嘴唇上亲吻起来。

    这一夜,结婚一年多以来的这一夜,桑杰扎布好像还债似的一次又一次地亲热着乌兰,乌兰幸福得小声地啜泣起来。第二天,乌兰例外起晚了,是乌日娜不小心碰响了挤奶桶,才把她惊酲。她揉揉眼爬起来,看看还在一边酣睡的桑杰扎布,嫣然一笑,麻利地穿上衣服出门,跟小姑子去给牛挤奶了。

    但愿,这样美好的日子能够长长久久。可但愿只能是但愿,在如此看似平淡的日子里,有一张充满着阴谋与险恶的大网已经织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