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姨娘今儿穿了一身竹叶青交领比肩短襦,系着月白色襦裙,襦裙上压着一枚淡蓝色宫绦,正是当年她在顾家做姑娘的时候,常穿得一身衣裳。
顾老夫人看着小赵姨娘跪在地上,眼里有几分诧异,站起身问她:“有事起来说话。——你怎么又穿上这身衣裳了?”
小赵姨娘满脸羞惭,仰着玉白的小脸,看了老夫人一眼,并不说话,只是低低地啜泣。
顾老夫人就又问了一遍。
小赵姨娘看向旁边的顾老夫人,张了张嘴,眼角的余光却向面前站着的顾范氏瞥去。
顾范氏脸色不变,往旁边让了一步,对顾老夫人行礼道:“老夫人既然让媳妇伺候大都督,媳妇这就去了。”就当没看见小赵姨娘,自顾自地转身出门就走。
小赵姨娘大急,又在背后叫了一声,着急地道:“夫人请留步!”
顾范氏脚步并无停顿,置若罔闻地往前走。
小赵姨娘无法,只好匆匆地爬起来,追到顾范氏身前,又跪了下来,挡住了顾范氏的去路。
顾范氏的眉头皱了皱,方才开口道:“是大都督自己要住在外院的,与我无关。”
自从小赵姨娘上一次在武备院门口闹过之后,顾为康便下令,除了夫人以外,别的内院的人都不许到他的武备院来,彻底断了小赵姨娘出来的路子。
小赵姨娘咬了咬唇,对顾范氏道:“既然是大都督所言,妾身不敢违拗。只是妾身有一事相求。”
“说吧。”顾范氏淡然地道。这个女人既然成了顾家的小妾,也算是自己的责任了。生老病死都要由自己来操持。
小赵姨娘哭着道:“妾身知道,妾身的爹爹,不算是顾家的正经亲戚。只是他毕竟是妾身的生身父亲。如今他意外身亡,妾身想带两个孩儿,回去给我爹守灵送葬。”
顾范氏摇了摇头。道:“你是我顾家的妾室,怎能再回赵家守灵送葬?”
顾远东却在旁边突然道:“既然小赵姨娘有这份孝心,娘不如成全小赵姨娘?”
小赵姨娘没想到顾远东居然帮着她说话。心下大喜,泪眼盈盈地往顾远东那边瞟了一眼,面露感激之色。
顾范氏看在眼里。沉吟着未说话。
顾远东轻轻推了顾范氏的胳膊一下。
顾范氏轻轻地叹了口气。对小赵姨娘道:“既然东子给你说情,我就给他这个面子。——你带着两个孩子回去给你爹送葬去吧。”
小赵姨娘脸上泪痕未干,赶紧给顾范氏磕了三个头,又要向顾远东磕头。
顾远东忙让在一旁,道:“不敢当。小赵姨娘收拾东西快回去吧。”便扶着顾范氏一径去了。
顾范氏低声责怪顾远东:“那个女人的事,你少管。”
顾远东笑了笑,对顾范氏低声道:“娘,她老实了这么久。也该出去走动走动。——她若是不犯错,娘也发作不了她。”
原来是想帮着顾范氏一了百了地解决这个麻烦。
顾范氏叹了口气,回身拍了拍顾远东的脸。笑着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对她没有好感。可也没有恶意。她到底给你爹生了两个孩子,已经是打断骨头扯着筋,再也赶不走了。再说,她是你爹的女人,你别惹上一身麻烦,就得不偿失了。”
顾远东挑了挑眉毛,没有再说话,跟着顾范氏来到外院,看见她进了武备院的院门,才回身去内院上房浮光院的花厅继续去吃晚饭去了。
小赵姨娘回到春晖苑屋里,一脸感激地对顾老夫人道:“娘,二少刚才帮我求情,夫人同意我带着远南和远北回娘家去给我爹送葬了。”
顾老夫人笑着连连点头,道:“远东从来就是个孝顺的,比他姐姐阿喵要识大体。”
“可不是!”小赵姨娘擦了泪,过来帮顾老夫人乘了一碗饭,放到顾老夫人面前,“二少对我们向来就和和气气,不像大小姐,不仅正眼都不看我们娘儿俩,还动辄就打骂我们一顿。”说到最后,又红了眼圈,十分委屈。
顾老夫人想起阿喵,沉默了一会儿,道:“以后你也别在她面前晃悠。她心里也苦,不拿你们出气,拿谁出气?”
小赵姨娘低低地应了一声,夸顾老夫人:“娘真是菩萨心肠。大小姐对老夫人从来不假辞色,老夫人也没有放在心上,还是和疼我们南儿一样疼她。”
顾老夫人伸手夹了一筷子烤乳猪肉,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烂了咽了下去,才对小赵姨娘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打小就跟安郡王家的世子定了亲。后来老安郡王去得早,世子袭了王位,成了安郡王。本来阿喵十五岁及笈的时候就要出嫁的,可是那时候夷人已经开始在西北边境不安分起来,镇国公镇守京都,先皇舍不得将他派去西北。安郡王便主动请缨,前去西北对抗夷人。因了此事,安郡王担心自己有个闪失,误了阿喵的终身,便说,等赶走了夷人,再来风风光光地迎娶。谁知道……,唉!”顾老夫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小赵姨娘低着头,没有说话,听着顾老夫人又提起往事。
那是十二年前,阿喵十五岁,新任安郡王才二十岁,奉皇命出征西北。
八年前,夷人终于攻破了西北防线,安郡王战死。夷人得到大齐朝的内奸指引,抄近路往京城杀来。
一时京城告急。
镇国公得信,赶紧派了人出去,分别去往江东十六郡、江北八郡和江南十二郡的三位大都督那里求援,让他们派兵驰援京城。
结果大齐朝的三位大都督得到京城的求援信,只有江东十六郡的大都督顾为康赶紧派了自己的儿子,少都督顾远东带了五万火枪营。千里奔袭,驰援京城。
镇国公领着守卫京暨的军士在京城外围,面对十倍于己的夷人,苦战三天三夜,全军覆没。镇国公殉国。
大齐朝的最后一任皇帝泰昌帝命人打开四面的城门,让老百姓逃命。自己带着范氏皇族的所有男子,和留在京城的兵士一起。同攻入京城的夷人鏖战,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不愿被俘。在夷人面前自刎而死。
至此范氏皇族男子全部战死。家人全部自刎殉国。
镇国公简家的男子也全部战死,举家殉国。
顾远东带着五万火枪营赶到京城的时候,只来得及给他的皇帝外祖收殓。
看着满目疮痍的京城,顾远东杀红了眼睛,连投降的夷人都统统拉到京城的皇城前面,面对着皇城的方向,将他们尽皆处死,为大齐朝陪葬。
顾远东稳定了京城的局势之后。另外两位大都督才慢悠悠地带着军士过来摘桃子。
因了范氏皇族的男子全部战死,大齐朝后继无人。另外两位打着小算盘的大都督又各不相让,终于由江东十六郡的大都督顾为康出面。在京城同各方势力达成协议,成立新朝。改元共和,废除帝制。
本来江东十六郡的大都督顾为康是新朝里最有势力的一派,便被推举做第一任大总统。
顾为康为了夫人顾范氏,坚辞大总统一职,提议推举文官做大总统。
另外两位大都督正中下怀,满口赞同,三人便一致推举大齐朝最后一任刑部尚书,彼时正好在江南做钦差大臣,逃过了京城一劫的沈伯会,做新朝的第一任大总统,又约定大总统四年一换,每人只能做两届大总统。
八年过去,今年又到了大总统换届的时候了。
这些往事,顾家的人当然都了熟于心。
顾远南从里屋出来,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方才笑着道:“祖母也不必太过伤感。凡事都是有坏的一面,也有好的一面。——若不是大齐朝没了,祖母还要给大娘晨昏定省,早晚请安呢!”
顾范氏是宗室女,是大齐朝的最后一个公主。本来按照三百年前,大齐朝的宏宣帝在位时制定的驸马守则,凡是尚主的驸马,都不能担任实权职位。可是到了三百年后末代皇帝泰昌帝的时候,民心思变,大齐朝的统治大不如前。为了笼络朝臣,这条驸马守则已经名存实亡。
所以本来就是大将军的顾为康,能娶了宗室女范灵均,同时依然青云直上,做上了大齐朝最有实力的江东十六郡的大都督。
大齐朝覆灭之后,在新朝的治下,顾家的势力发展迅猛,不仅手握雄兵百万,而且掌控江东十六郡含量丰富的铁矿、铜矿和金矿,成为新朝里名副其实的无冕之王。
顾老夫人在顾范灵均这样出身高贵的媳妇面前依然能够直得起腰,跟她的儿子,大都督顾为康的地位不无关系。
而顾范氏下嫁的时候,范氏皇族已经逐渐开始没落了。
如今,谁指着谁吃饭,还不一定呢……
小赵姨娘在心底里暗暗冷笑。
顾远南的话,恰好说到顾老夫人的心坎里去了。
“南儿,你的眼睛好一些了吗?”顾老夫人将顾远南揽入怀里,仔细看她的脸上抹得药。
顾远南皱了皱鼻子,很是不高兴地道:“祖母,我不要去赵师爷家。”
小赵姨娘忙呵止道:“那是你外祖家!”
顾远南很是不屑,低声嘟哝道:“我外祖家是前朝皇室,可不是赵师爷家那个破落户……”
听得小赵姨娘几乎气晕过去,刚才的喜悦一扫而空,伸了手就想将顾远南拽过来教训一顿。
顾老夫人忙拦着她道:“好了!孩子不想去,你就不要为难她。——带着远北一起就行了。远南的眼睛病了,确实不好去的。”
小赵姨娘无法,只好应了,出去帮顾远北收拾东西去了。
顾远北一声不吭地坐在桌前吃完饭,跟顾老夫人说了一声,也回自己屋里去了。
顾远南想着刚才在门缝里看见的大哥顾远东的样子,似乎对自己这一房。还是很照顾的,便在心里暗暗盘算起来。
……
跟顾家隔了大半个东阳城的齐家里,此时也到了晚上该洗漱歇息的时候了。
齐家的大太太齐赵氏打发两个吃完晚饭,又命他们去给齐老太太请了安,才回去各自安歇。
回到自己房里。齐赵氏一边坐在梳妆台前卸着钗环,一边问她的心腹婆子,今日都有些什么事。
那婆子絮絮叨叨说了些琐事之后。便又悄悄地道:“那翠袖,又被顾家的车送回来了。”
齐赵氏心里一动,对那婆子道:“把翠袖叫来。我有话要跟她说。”
那婆子应了。赶紧去三小姐齐意欣住的院子传话。
齐意欣在齐家有两个贴身大丫鬟。一个叫翠纹,另一个便是翠袖。
翠纹前几天已经死于非命,如今齐意欣的院子里,就是翠袖为大了。
那婆子过来传话的时候,翠袖正坐在桌前,由两个刚留头的小丫鬟服侍着吃饭。桌上摆着几样份例菜,比主子吃的,都差不离。
那婆子站在门口。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翠袖的行为举止,才走了进来,对翠袖笑眯眯地道:“翠袖姑娘。大太太有请。”
翠袖放下碗筷,不慌不忙地对旁边的小丫鬟道:“我吃完了。去端水过来。”
那两个小丫鬟忙去到一旁的耳房里。过了一会儿,一个丫鬟端着一个墨玉的茶盘出来,那茶盘上面放着一钟釉里红缠枝牡丹盖碗茶,旁边是一个青金石的小盂。另一个丫鬟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铜盆,走在后面。铜盆里面窝着小半盆水,盆边搭着一个雪白的毛巾。
两个丫鬟走到翠袖跟前,一个先将茶盘放到桌上,双手捧了茶碗,递到翠袖面前。
翠袖伸手接了茶,揭开盖子,往嘴里漱了一口。那小丫鬟赶紧跪了下来,将青金石的小盂双手捧着举在头顶。翠袖便将漱了口的茶吐到了青金石小盂里。
放下茶杯,翠袖又伸手到另一个小丫鬟捧着的铜盆那里,伸手进去洗了洗手,才用搭在铜盆边的毛巾擦了擦手。
这一连串的动作做下来,如同行云流水一样,没有丝毫的做作和停滞,显见得是从小就养尊处优,规矩比世人都大的。
那婆子在心里暗暗咋舌,不知道大太太在哪里给三小姐寻来这样一个丫鬟,一般人家的小姐都比不上她的派头。——也就是三小姐,跟着顾家的大夫人学过一阵子规矩,才能不被她比下去。
“翠袖姑娘,可以走了吧?”那婆子等了半天,见翠袖还在那里装模作样地整着手腕上的镯子,有些不耐烦了。
翠袖抬起头,看着那婆子微微一笑,起身道:“前面带路吧。”
那婆子被噎得差点栽个跟斗。
可是大太太着实器重翠袖,那婆子也拿不准翠袖到底是什么人,以后会是是什么身份,倒也不敢发作,只好撇了撇嘴,转身出去了。
翠袖跟在那婆子后头,来到齐赵氏的内室。
齐赵氏的屋子,翠袖来过很多次了。屋里的摆设虽然也是一等一的,但是跟齐意欣在顾家住的屋子就不能比。
翠袖将手放在腰间,对着齐赵氏行了个标标准准的福礼,启唇笑道:“大太太唤翠袖前来,可是有事?”不卑不亢,一点都没有身为丫鬟的自觉。
齐赵氏一点都不以为忤。——她就是要翠袖保持这个样子。
“你坐,我有话要跟你说。”齐赵氏指了指身旁的一个杌子。
翠袖坐了下来,两眼平视着齐赵氏,嘴角含笑,做出侧耳倾听的样子。
齐赵氏便笑着问她:“我不是送你去顾家照顾三小姐的,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我说今儿一大早去顾家,怎么没有看到你过来请安呢。还以为你这么快就攀了高枝,将我们都忘了!”
翠袖笑了笑,诚恳地道:“大太太放心。翠袖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大太太对翠袖有再造之恩。翠袖日后若是有造化,头一个要报答的,就是大太太。”
齐赵氏满意地点点头,声音又和熙了几分:“我知道你是个好的。行事做人,都有大家风范。我将你买了来,特意给我们家三小姐做丫鬟,就是望你能帮我们三小姐一把。”
翠袖抿嘴笑了笑,道:“三小姐如今聪明着呢。哪里要我帮忙?”说着,就将今日在顾家的事,对齐赵氏说了一遍。
齐赵氏听了。默然半晌,对翠袖叹息道:“涂姑娘,真是委屈你了。”
一声“涂姑娘”叫出口。让翠袖百感交集。用帕子捂着脸,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齐赵氏满脸怜惜地拉了她的手,低声道:“你们涂家,祖上也是世家,还出过皇后的。先皇也是有你们涂家的血脉在里面的。可惜啊……”
翠袖哭得更厉害。
她是涂家女。涂家祖上,本是一介翰林。三百年前的宏宣帝的时候,涂家的嫡长女被选为大皇子妃,后来又做了太子妃。太子登位。是为承德帝,便封了涂氏为皇后。
涂氏的儿子后来还做了皇帝。只是这位涂氏皇后命却不长,儿子还没有长大。糊里糊涂地在宫里一病不起,不到而立之年就薨逝了。涂氏死了之后,承德帝赐死了李淑妃,将李淑妃生的儿子交给后宫的一位贵人抚养。
那之后,承德帝再也没有立后。
承德三十年的时候,东南道的宋良玉宋将军病死,死前遗言,不立坟冢,将她火化,骨灰撒入东南大海。宋将军一生未嫁,并无子女,都是她的子侄辈帮她操持后事。
宋将军死后不到一年,承德帝便也病逝了。死前留下遗言,将他火葬,一半的骨灰入皇家陵园,另一半,撒入东南大海。
承德帝薨逝之后,便是涂氏皇后所出的儿子继位。
涂家的满门富贵,这才真正兴盛起来,一直延续了三百年。直到八年前,京城被夷人攻破,涂家男人带着家小,装成老百姓出逃。结果在城外遇到一小撮夷人,被杀得杀,捉得捉。翠袖那时候才八岁,被娘亲死死按在身下,才躲过了那场浩劫。
后来她跟着家族里幸免于难的长辈,逃难来到东阳城,投奔在这里的涂家远亲。
以前涂家本家富贵的时候,来攀附的人当然多。
如今涂家本家败落了,这些攀附的人很快就狗眼看人低,打起了别的主意。
翠袖逐渐长大,出落得越发好了,那家亲戚便寻摸着,要将她卖了,多倒腾些银子回来贴补家用。
正好三年前,齐家的大太太齐赵氏在一户人牙子家里看见她,见她举止不凡,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女儿,便花大价钱将她买了过来。调教一年之后,给了齐意欣做贴身大丫鬟。
“翠袖,快别哭了。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如今跟了我们家三小姐,以后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比你那些被你家亲戚卖到别处的姐妹要好多了。”齐赵氏将翠袖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
翠袖点了点头,忙止了哭,拿帕子擦了脸,对齐赵氏哽咽着道:“大太太,以前的事,也不用提了。如今我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只要能体体面面地活着,我就要给菩萨烧高香了。”
齐赵氏也拿帕子给翠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道:“你可别这样自暴自弃。也许有一天,你又做回凤凰了呢?”说着,齐赵氏又道:“三小姐在顾家养病,虽说顾家什么都有,我们也不能太托大了。——庄子上又送了几笼竹丝乌骨鸡过来,你看着炖了,给三小姐送过去吧。”
翠袖起身应了,又给齐赵氏福了一福,便告辞出去了。
等翠袖走了,齐赵氏的婆子才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对齐赵氏道:“大老爷回来了,见夫人在跟翠袖说话,便在外面等着没有进来。”
齐赵氏赶紧站起来,让那婆子领了大老爷进来安歇。
到了第二天,翠袖早早地起身,花了一上午功夫,将竹丝乌骨鸡炖好,坐了齐家的大车,去给三小姐齐意欣送过去。
此时东阳城的码头上,赵素宁和连云一起下了船,正眯眼看着码头上,寻找过来接她们的赵家的马车。
大齐朝安郡王、宏宣帝、驸马守则,还有承德帝和宋良玉的往事,以及承德帝的皇后涂氏和李良娣的纠葛,请参看三部曲之二,是某寒的第二本书。页面下有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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