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欠一句话出口试探,神识悄无声息地延展开来,两眼也不住地四处搜寻,生怕错过了一丝细节,而漏看了答话的身影痕迹。
一时无言间,既无回应,正想着是否该带着二人尽快离开,忽见一道身着红衣黑袍的高大人形突然降于门外。三人定睛瞧去,只看来人四十上下年纪,肤似顽铜,眉梢飘火,方脸横肉,最为显眼的是一头赤发褐须,下延至两腮,颇有些异域人士之怪貌……也无怪荃儿开口哆嗦:“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别过来……我郑家人……可不是好欺负的!”
来人双目外突,死盯着荃儿胡说完,这才转眼看了看林、郑二人及其各自手中的兵器,似掂量了一番后,语气豪横地讥讽道:“哼!若非见你个黄毛丫头说是出身郑家,老爷早铁掌伺候,让你也尝尝身首异处的感觉,嘿嘿嘿……”说罢上前几步,一脚将鲜血淋漓的人头踢向三人。
见对方如此不客气的问候,林少倒也不留手,取一颗飞石掷出,欲将飞来的首级于半空击落。怎知那人一踢之下看似平常,却送了一股暗劲,使得这两道劲力方一处碰撞,人首便四裂开来,于仓库中爆出一团血雾热气,骨浆飞洒……若非林大郎提前出手,必定溅上一身污秽。
本以为来人会趁机发难,再使后招,却见其立于原地不动,只看了看林欠手上的石子后,发出几声冷笑,说道:“臭小子功夫不错……郑家本靠着刀剑闻名江湖,看来也是徒有其表,何时专研起这暗器门道了?有趣得很……”
郑安虽见其对师门出言不逊,心中有火却也不好发作,只得抱拳问道:“在下铁剑堂护法弟子郑安,见过这位前辈。前辈认得家主?若有旧交情,烦看在两位家主面子上,助我等剿灭这伙山贼,郑家定不忘此大恩……”
“爷爷可没工夫帮尔等小辈,只是听到那小丫头说的郑家出身,因此问上一问……爷爷此行帮的是雄武城的官老爷,找郑家那走失的女娃儿。那些吃军粮的废物已打探了一圈,说那娃儿多在这附近失了行踪,百寻不获,特让爷爷我走上一趟……”边说着,边细细打量了几人行装,又言道:“想来尔等便是跟随护卫那小妞的下人吧?哈哈,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快如实报来,郑家女娃儿现在何处?”
此人语出连珠,一口气说完前因后果,又忙抛出话来,直奔正题。林欠正细思着此人出身门派,和雄武城是何关系时,听他要找郑末雪,无意间想着由这瘟神带人回去,这下送走两个瘟神,大好过被郑家娘子一路算账,便正准备回答。
只是荃儿不知出于何故,定了定神后探头出来,忙抢过话道:“……我……我二人当日和姑娘走散,不幸被这伙遭瘟的祸害擒住多时,哪知晓外面的情形……那日只记得娘子向东北而去,似回家找帮手去了……想来州郡衙门便是收到娘子的传讯,才派这些个兵哥儿前来搭救的。不如你老人家尽快回去打听打听,若有消息,也劳烦知会郑家一声。”
“哼!”这汉子只需这一声,声浪已如实质气劲直袭向郑安身后。也亏林少反应快捷,一直戒备此人暗中动些手段,故而一掌快速击出,将其化解于无形。
见攻势再被小辈拦下,此人也不动气,倒有些欣赏起林欠的本事,但口中却毫不留情道:“就算是郑家那什么‘破刀烂剑’亲临,也指使不了老子办事!你这小小女娃,还敢叫老爷前去报信,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若非老子今天心情尚可,且已杀了不少女人练功,否则早就拧下你的头来!哈哈哈……”
听闻此言,林欠知先前那些从后门逃出去的妇孺多半已凶多吉少。同时一阵后怕,想到那人与自己前后脚入内,若非见自己作官军打扮,多半也已直接动手杀人……只是面对此人蛮横,他自不愿多树强敌,只得拱了拱手说道:“既如此,前辈若无他事吩咐,容我等先行告退,再赶回郑家向家主禀报……”
“记得回禀你们郑家家主之时,添上一句老爷的功劳,就传郑家欠我‘火莲教’三条命债,有朝一日韦莫听韦老爷会连本带利,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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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取!哈哈哈……”说罢也懒得再多言什么,转身一个起落,便跳到院子里,寻别处飞身而去。
林欠未详记其言,但“火莲教”三字,正引起他警觉。这几年虽未再涉足江南,但早闻听过其凶名。净(武)(卫)中多有记载流传乃东南第一大教,麾下直系教众成百上千,俨然一方绿林霸主,甚至自家宗门也要在道上给它几分面子……只是不知此教和雄武城这一北一南,两家怎生扯上关系的……
见对方离去,郑安长舒一口气,喃喃说道:“此人功力不凡,若刚刚真动起手来,我三人凶多吉少……好在他意不在此……”接着再向着林欠抱拳施礼,“谢过师弟两番出手相救之情,今后若有用得着师兄的,尽管开口便是……”
林大郎心中轻笑,念着这便宜师兄的本事难堪大任,但也不想惹得那嚼舌的女子多话,赶忙应道:“师兄言重了。事不宜迟,为避免南面的贼人败退冲杀回来,快随我从山寨后门离开。等先汇合大军,到达安全之所,再叙话不晚。”说着立马动身起行,生怕那人去而复返,连先前放火为号的约定,也早就抛在脑后,只领着二人向后山脱逃……
也不知这外面的官兵斗山贼的好戏又如何发展,等林欠三人绕道下来,至后军处见到斥候,得知前方的战事已然暂告一段落。
这一场好斗,双方各有凭借倚靠,难分轩轾,因此都损兵折将,几乎杀了个两败俱伤……全赖早先岑参之谋,占得先机,倒也趁势攻破了寨门。只是里面层层山峦障壁,让萧涵猛等人能依托地势坚守不出,两方生生僵持了个把时辰。
虽说两位当家多次尝试反攻,可任凭个人如何的勇猛,也只能数次在强弓硬弩的威慑下被逼退。赵延嗣三人未见火起,既不敢轻易攻入山寨内部,因此只得先行退下阵来,准备审讯完之前扣下的贼人后,再行商议……
兵士忙将消息通报上去,不一会儿,林欠先往帐中上报此行结果。回看此处留下的二人,终可暂且休息一阵,毕竟被俘数日,担惊受怕不说,连郑安这习武之人亦早是身心俱疲。
只是正歇脚片刻,荃儿就见一轻甲素衣的身影奔来,虽和平日女子装容不同,似俊秀小兵更多,但那风姿相貌,她服侍多年,哪还看不出是自家姑娘,便惊喜一声,也不知怎生出的气力,忙一把拉起郑安,泪眼婆娑地迎将上去。
“呜呜呜……吉人自有天相,娘子福泽深厚,自是平安无事……但也叫荃儿连日担心不已,呜呜呜……”两女情同姐妹,就是随后而来的林少等人,见此主仆之情,也心生感念,未做打扰。
待安抚情绪后,几人再简单介绍一通,除却赵延嗣不知郑家底细,算是明面上相识了。他赵大郎既为此行领军,下一步该怎生安排,自觉当首先提议,遂道:“现已将姑娘家人平安救出,尚还剩此处山贼负隅顽抗,不如我们就此倾尽全力,毕其功于一役,为牺牲的弟兄报仇……几位看如何?”
按理说现下这梁子就属常山派与啸马寨两方结得最深,郑家几人实际只伤及毫毛,外加身份敏感,都不愿再多节外生枝。岑、林二人亦是同理,且林大郎这一身官司,更不敢多事,因此面对赵将军的问题,都未轻言回应。
沉默一阵,眼见赵延嗣脸色不悦,林欠想起先前山寨所遇,看了眼郑末雪,本想将实情透露,以求避祸,但话到嘴边,还是断断续续地换成另一套说辞:“禀将军,此番若只是讨伐山贼还且罢了……只是方才在山寨中,遇到火莲教的高手暗中与之勾结,背后恐另有玄机……对方手段甚高,绝非我几人所能敌对的起……且人已救出,不如就此退兵,免得一众弟兄再添伤亡……”
赵延嗣听他有退避之意,刚想动怒,却又见岑参上前接话道:“火莲教?此南方邪派,怎北上远赴此处?难道有所图谋不成……看来当及早防范才是……”
闻得此言一出,荃儿虽是不懂江湖,不晓大势的丫鬟,却心思反应细密。一想到此时退兵,便可早日带自家娘子启程,于是忙接话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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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那什么教的高手,一人一掌拧下了十数人的脑袋,安哥儿还有……林护卫联手也敌他不过。若非另有他顾,我三人早交代在那处了……呜呜呜……”说罢又是一阵呜咽落泪。
赵延嗣虽一腔热血,但也非效死力的傻子,听闻有此等强人干涉,心中也不听地打鼓……沉吟片刻后,才张口问道:“林护卫……所言倒不得不防备。不知依岑公所见,我等当如何处置此事?”
“如今明面上是我方军力更强,但并若真有此等高手藏在暗处,这点儿人手差距无异于以卵击石……若能请县尉再派遣人马,围而不打,等困他几日后,应可手到擒来。现下短时内难以设伏周全,我等就暂以此寨门为点,构筑防阵,先守他半日,派哨马随时打探情形……若对方攻来,是战是退,亦可随机应变。”
此法既留了后路,又不至于寒了一众将士冒死拼杀的心,也算照顾了赵大郎的面子。众人当即依计行事,在寨门外设置拦阻障碍,又于那废弃的悬空木上添上好几名岗哨和弓手,片刻不懈地监视山寨内的动静……
等了小半日,众人严阵以待,却不见半分动静,渐皆心怀忐忑。赵延嗣于帐中来回踱步许久,见未时过半,若再不决定去留,恐入夜下山,反中了对方埋伏,于是对着岑参说道:“敌许久未动,恐别有所图,反受其制,不如让林护卫入内查探一番,可好……”
“既如此……林兄弟,你就再走上一趟,看看那寨中到底是何情形……切记此次只需打探虚实,若见危险,保命为上便是!”岑参思来想去,派别人确实都无法胜任,只得再劳烦他林少走上一趟。
林欠心中暗骂不已,却也不好直说反对,只得硬着头皮接下任务。郑安爽直,此时也出面说道:“小人愿随同林护卫走上一趟,在外接应,以报救命之恩!望请将军照顾好二位姑娘!”不说二话,便拉着林少出了营,直奔后山而去……
轻车熟路,顺畅无阻。等到后门崖口处,看一地狼藉,不少行礼散落地上,都非先前所见。二人虽有犹疑,但也照计行事,内外分工,查探的查探,把风的把风,小心留意各种蛛丝马迹。
花去几刻钟后,待林欠重新纵身跃出,来到郑安面前,说到寨内情况,才知晓此处已无半个人影,看来是一伙人早已撤离数个时辰,舍了这好山好水,许多家当。如此当机立断,倒让林少念着无可奈何之际,也生出两、三分佩服,叹了一口气后,便不再逗留,转身返程而去……
而出此计者,此时独领着若干弟兄,向东穿梭于密林中。哪怕先前战事不顺,仍然不缺一战之力,本无需举寨逃遁。只是先前整备再战时,发现作为人质的郑安二人已不知去向,从现场痕迹看来,多半是有好手闯入,暗中营救,这倒让文武刀疑神疑鬼起来……
兄弟二人商议后,简单收拾家当,计划分头行动,各带一支队伍,约定别处汇合。想来先行躲过这阵风头,只需留得全身,待官军撤离,东山再起亦有时,回来重整基业不迟。
虽是先前弃得果断,但萧涵文越想越不是滋味儿,一路骂骂咧咧不停。等出了林子,见到正路,已是暮色深沉时。正张望方向,想着今夜先去往哪处落脚之际,见不远处有一座小亭独立,几缕暗红人影浮动其中,想是有客歇脚此处。
“奶奶的,算这几人运气……小的们,随二爷上前,先干他一趟买卖,筹措些路资,也好快活快活几日!”萧二说着率众上前,赶至亭外一看,果有五人在此,清一色的红袍披身,显然是一路人。其中四位高大汉子,分立四角,看着一伙持刀携枪的恶汉前来,却也未慌张逃离,只是原地戒备。
而第五人乃是一白面公子,年纪约二十出头,上戴金冠,长发垂肩,红衫白衣上缀着金炎云纹,两相辉映下,更显出其面色白皙至近乎诡异。此时唯他坐于亭中,看着亭外山雨欲来,依旧不为所动,自顾自地举着酒囊闲饮,倒让萧涵文一时不敢妄动……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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