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秋官儿,你这么慢吞吞的,是不是又激动又害怕?”
方天震盘腿坐在云头上,手里捏着一根银白色的牙签剔牙,剔下一块儿看了看重又塞进嘴里,用两颗虎牙慢慢研磨,咕嘟一声咽下肚去。
“你小子恶心不恶心?”
沈彦秋忍不住笑骂道:“灵峰雪隐真是瞎了眼,怎么就认了你做主人?拿十名剑当牙签,你小子还是头一个!”
天下名剑自然不止十柄,比十名剑更强的也不是没有,不过人们提起名剑的时候,下意识的都会想到无量剑宗的十大名剑。
这就是无量剑宗剑道魁首的实力。
灵峰雪隐和第十名剑美人斩并列,虽然不列入十名剑之内,却也是不可多得名剑品级,唯一的缺憾无非就是其本体还没有达到法宝级别,然则十名剑排名靠后的几柄,也都只是顶级法器,倒也不能说灵峰雪隐不如它们。
方天震龇着牙花子道:“物尽其用,谁规定宝剑非得打架才能用?整天藏在小世界温养,怕不是要生锈!你那套五行剑丸多久没拿出来耍了?我跟你说,这法器跟人一样,一闲着就容易出毛病,就得时不时给它找点事情干,不能养成懒惰的臭毛病啊!”
“偏你一大堆歪理。”
鹤星恫正要说他两句,就听方天震捂着嘴哎哟一声,啪嗒吐出一口带着血沫子的唾沫。
鹤星恫眉开眼笑的道:“灵峰雪隐可是十名剑级别的顶级法器,灵性十足,你拿它剔牙也就算了,还满嘴胡说八道,没把你牙削掉一颗都算好的!”
方天震只是捂着嘴哎哟叫个不停,却不敢真个对着灵峰雪隐责骂一顿,说到底本就是他得过错,玩儿什么不好,偏拿灵峰雪隐剔牙,堂堂一柄名剑级别的顶级法器飞剑,就算灵性没有达到开启灵智的程度,也能分辨出这个举动的好坏,乃至是羞辱。
他要是没忍住骂一顿,过瘾那肯定是过瘾了,就怕以后打架的时候灵峰雪隐出工不出力,或者干脆关键时刻罢工,阴他一手……
不是没有可能,这事儿有先例。
没奈何,方天震也只好自认倒霉,着实好声好气的哄了几句,也不管自己那一嘴骚话灵峰雪隐听不听得懂,最后又狠狠灌输了一口本命元气,这才小心翼翼的把剑收回小世界。
几人笑了一会儿,饶是方天震脸皮厚如城墙,也实在是尴尬的不行,急忙扯出一开始的话题。
沈彦秋想了想道:“兼而有之吧。”
激动那是必然的,碧秀心说孩子都能叫舅舅了,能见到她们母子二人,一家团聚,沈彦秋着实激动万分,只是孩子出生他不在三丈月身边,如今几年过去,他才想着接她们回家,他能肯定三丈月没有其他的想法,但就怕孩子埋怨他。
对他生疏那是自然,便是说几句难听话他也丝毫不介意,毕竟这份愧疚已经没有机会补偿,就算以后她们再好,也难以抹除这个事实。
打也好骂也好他都认了,可就怕这孩子因此记恨,对他不理不睬。
这还只是其一。
鹤星恫和三丈月并没有打过照面,唯一一次还是三丈月被令合阳所害,重伤昏迷,几人送她去积雷山求救,一路上三丈月也是昏昏沉沉,并没有和鹤星恫有过接触。
如今他带着鹤星恫来拿波山,明显是先去了凤鸣城,三丈月可以不计较,拿波滕和拿波逊呢?难道说在你沈彦秋眼里我拿波山不如凤鸣城?还是我拿波兔一族的宝贝公主不如凤鸣城的公主?
月儿天真烂漫但识大体,不会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恫儿虽然恬淡不争却心性刚强,若是被拿波滕他们这般冷嘲热讽一番,纵然气愤不过,也必然会为了顾及他的颜面强忍下来,如此他又怎么忍心?
唉,真是天作孽尤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啊!
鹤星恫和沈彦秋夫妻同心,他所思所想鹤星恫虽然不能尽知,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当即笑道:“公子不必担心,想月儿妹妹性子如此直爽,必然家传的渊源,两位山主必定也该如此,介时面见两位山主大人公子和小雷一起去就是了。”
沈彦秋柔声道:“我怎能舍下你?”
方天震撇嘴道:“又不是分开后再也不见面了,嫂子还不是为了你好?你带着媳妇来接月儿嫂子,让两位山主怎么想?人家不要面子的吗?再说了,嫂子如今怀有身孕,长坐云头已是疲惫,你就不能让她歇歇?”
鹤星恫笑道:“确是有些疲累,父王的藏云禁将孩儿的先天真炁聚拢,提升他资质的同时,也在修复我流失的本源,我也该好好参悟一下藏云禁,争取早日突破筑基进入金丹。”
沈彦秋想了想,明知鹤星恫是拿孩子当托词,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如今以他的实力,遇到的麻烦完全不是筑基境界能够应付的,而且随着修为提升,以后得麻烦也会越来越棘手,就算只是为了鹤星恫着想,也该想办法提升她的修为。
好在鹤连山虽然不是个好岳父,终归还算个好父亲,舍得以一道本命法力化作藏云禁,供鹤星恫参悟吸收,一点点蕴养她母子二人。
沈彦秋点头应下,心中那点担忧也就消减许多,正要催动云头加快速度,就见一座灿白云团迎头而来。
“你们是哪里的修士,竟然擅自进入拿波山领地?”
云头上传来一声轻喝,沈彦秋便瞧见一个短发青年带着一个稚嫩童子,急匆匆驾云拦阻,一身法力澎湃激荡,却是毫不遮掩,有金丹五转的修为。
沈彦秋慌忙定住云头,想了想立即运幻魔道改换面容,化作一个身材瘦长的黄脸道人,朗声道:“可是拿波山的道友?魔山沈凌之携师弟元震空,特来拜见拿波滕与拿波逊两位山主!”
他是化名惯了的,本想着来到拿波山不必改换形貌性命,谁知还没入山就碰到马偷字这档子事,不免多了个心眼。又听马偷字说起三丈月发了通传,将他的性命容貌以及常用的化名也一并通知下去,便不提邵止榕三字,只把龙伯巨人沈凌之的名字搬了出来。
短发青年沉声道:“拿波山与魔山素无交情,几位因何而来?贫道也好通传,禀明两位山主。”
沈彦秋笑道:“贫道等是奉了掌门师兄法旨,非得面见两位山主才好详禀,道友如实通报即可。”
短发青年道:“听闻魔山一统,原左令刀尊邱青水门下弟子梦天刀持六阳屠神刀执掌魔山,号称大魔天尊!不过这是你们魔山的家事,与我拿波山无关!既然拿波山同魔山无有往来,不知梦宗主有何事非得惊动两位山主?你若是不说清楚,便是魔山家大业大,我拿波山也不惧!由不得你自由来去!”
这短发青年自然就是太房虚,他曾身为神仙道十二元辰之一,在二八战将中也有一席之地,自然是不惧魔山之威。此时重归拿波山,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再次反叛,神仙道的势借得借不得,也无从知晓。
倘若真是神仙道命他下界统合拿波山一族的力量,那必然有强力的手段交给他护身,说不得就是某位七劫大宗的封印法力,乃至法宝分形,纵然不敌魔山的诸多高手,保命护身还是没问题的。
魔山会因此攻击拿波山?
不可能。
拿波山明面上一直尊奉元魔山,年年岁岁上供朝拜,魔山胆敢攻击拿波山,元魔山就能派高手到魔山走一趟。
本以为他们是黄花观前来打探消息的探子,哪知沈彦秋却报魔山家门,太房虚倒是无所谓,魔山也好黄花观也罢,并没有什么分别,不过沈思月却拽了拽他的衣角,轻声道:“豆豆,那家伙姓沈哎!”
太房虚传音道:“同姓未必同宗,这世上姓沈的也不止你一家,便是南极苦寒之地的龙伯巨人里,还有一支沈姓流传,其实不过是随便选了个字当做姓氏而已,实则姓朱姓苟也是一样,你不要激动。”
“豆豆你说话很难听啊,什么姓猪姓狗的,”
沈思月道:“那也是同姓的呀,你不要太刁难人了……说不定他们来找爷爷不是坏事呢?”
太房虚一想也是。
魔山要做什么,如今是人尽皆知,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轻易树敌,再者说以拿波山的力量,对魔山的计划也起不到任何助力,更不可能成为被拉拢的对象,梦天刀这个时候派人来见拿波滕二人,确实让人难以揣度。
在不确定他们究竟来做什么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猜测,确实不妨让他们进去,区区三个杂鱼,能泛起什么浪花来?
太房虚沉默不语,沈彦秋也不敢放声催促,只得沉默以待,气氛顿时便有些凝重起来。沈思月脆生生的叫道:“哎,那魔山姓沈的小子,今天算你走运,碰到我们爷俩,这就让你们过去吧!”
太房虚嗯了一声,心道你这小丫头可一点也不认生,不过是同姓而已,我这做师尊的还没发话,用得着你这么大方?
沈思月的模样被太房虚施法遮掩,沈彦秋只瞧着她做童子打扮,却也分不出男女来,只是从言语中听出这小童是短发青年的弟子,说话还有些奶声奶气,倒是有些老气横秋,想必是这青年平日里爱护的紧,这才没大没小。
鹤星恫是即将做母亲的人,对这般小的娃娃莫名有一种想要亲近的喜爱,闻言从纳戒中取出几件小孩子的玩具,什么五色风车,虎头跳马,金银双槌的花皮拨浪鼓,纯白鹤羽制作的毽子等等,轻轻送到对方的云头。
“那就多谢你啦!这几件礼物算不得珍贵,希望你不要嫌弃!”
她腹中胎儿已然被断定是男孩,不过小孩子天真烂漫,幼儿时期倒也不必将男女过度区分,于是她便各式各样的玩具准备了一大堆,只等孩子出世之后再给他自己挑选。
沈思月毕竟还是个孩子,纵然整天跟一群叔伯兄弟厮混,学的说话做事不像这个年纪,对这些五颜六色的玩具依旧是没有什么抵抗力,否则也不至于一口昆山木的火炮模子玩的起劲,当即两眼放光一股脑儿的搂在怀里,乐不可支的叫道:“谢谢阿姨,啊不,谢谢姐姐!哈哈哈,你们赶紧去吧,我们就不耽误你们了!”
你耽误个屁!
太房虚无奈的摇摇头,谁不知道你是迫不及待的想玩一玩新到手的玩具!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太房虚再拦着也没意思,当下也不言语,云头一转便飘然而去,沈思月开心的笑声依稀可闻。
沈彦秋拉着鹤星恫的手,眉头几乎拧成一团:“总觉得这孩子身上有一股特别熟悉的味道……”
方天震笑道:“那你可就想多了。月儿嫂嫂是拿波山唯一的公主,两位山主的掌上明珠,她的孩子要拜师,就算不是神婴宗师,那也得是金丹上重的大修士,怎么可能让一个金丹中乘来教?再说你看这孩子跳脱的劲儿,跟个小猴子似的,哪一点儿像你?像我还差不多!”
鹤星恫也是柔声细语的笑道:“公子不必心急,等下进了三窟城,自然就见到月儿妹妹和孩子了。”
沈彦秋摇摇头,把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绪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