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秀清舍命力战林黑儿,虽说是他性格使然,并非是为了协助三皇城,但总归是这般做了,怎么也比那些袖手旁观看戏的家伙,让人赞同。
晓月千光不止一次说过,离恨界不是黄花观的离恨界,只是南疆的私产,在没有足够报酬的前提下,他没理由也不可能帮许一乐卖力。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你顾元叹也是如此,寸心门和南疆的关系很好吗?你顾元叹是南疆三皇的把兄弟,还是其中一位的私生子?许一乐许了什么样的好处,才能让你这么拼命?
你觉得我我们不讲道义,我们又何尝不认为你的脑袋有毛病?
说到底,大家都没有错,只是彼此的理念不同罢了。
妖魔道的修士,因其本身的生存环境而烙印在血脉之中的传承,从来都是以保存自身为最重要的事情,尽管有些能够定住本心压制天性,行事愈发向人靠拢,但天性就是天性,不会因为压制而消失,只会因此走向两个极端。
黄花观夹在元魔山和自在魔宫中间左右摇摆,这么多年来寻求的,无非就是保全自身,直到金万瞳修成七劫神化,还在牛太煌之前,仍旧韬光养晦,双方结盟依旧以牛太煌为尊,这份心性与决断不可谓不隐忍。
然顾元叹并不这么认为。
归根结底,顾元叹是人。
人无道义,与禽兽何异?
既然答应许一乐助他守住三皇城,破城之前自己都该不遗余力,至于是否依据现况调整不遗余力的度,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不需明讲,顾元叹也知求个问心无愧罢了。
道家修行本是跳脱红尘,参天心悟天道循天时,不理红尘俗世,奈何都在红尘中打滚,便是身在洞天福地也难逃劫数侵袭,故只得以蜕凡之躯行凡俗之事,积修外功正德,自与妖魔道以保存自身为最高准则相冲突。
这也是一直以来正邪两分,互不两立的原因之一。
自中古儒家一脉宣讲仁义勇智信五德之说,亦有许多儒门学子转投道门,将儒家思想喝点道家思想相结合,传承一分糅合两家精髓的理论下来,道家缥缈云天不问俗事,也渐渐成为过往。
正所谓神仙也要人来做,顾元叹终究是个人,还是个心比天高参修天道,手中掌握超凡力量的人,修炼到这个程度,每个修士的道心都极为坚固,行事也是从本心出发,不为外物所动。
施秀清,很合他的胃口。
不过施秀清似乎并不领情。
残存的丁甲神兵往无量剑宗和名花流的悬空府汇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顾元叹对施秀清和苏瞳等人的照拂。名花流也就罢了,毕竟是女儿家,又是两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且名花流最是与世无争,常年向修行道输送优质的儿媳妇徒媳妇,许多门派的高弟和长老,都算是名花流的女婿,偏帮也就偏帮了。
无量剑宗怎地?
无量剑宗的人脾气又臭又硬,这些个剑修士最是难缠,张口闭口谈什么风骨说什么剑心,固执己见,道理也说不通,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出手还不留情面,比神仙道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还要讨人厌。
施秀清秉性刚强尤胜男儿,真罡剑又是十名剑中最正直刚强之剑,一人一剑秉性相合,素来不会使什么弯弯绕,见不得人的勾当,正大光明天地无欺,自不愿接受顾元叹无缘无故的好意。
浓郁的先天罡气一冲,便把丁甲神将推开,随即化作数百丈雷池,罡气如箭密集攒射。
如此便有人不解,真罡剑的力量乃是一股纯阳罡气,为何每每出手,先要化成雷池,才有后续的手段?
实则不然。
雷法乃万法之源,君不见盘皇开天三元定世,皆以雷法先行?十方寰宇诸天万道皆由雷霆生化,故万物即雷霆,雷霆即万物。而真罡剑的先天罡气,本就是一团纯阳本源,合乎雷法至刚至阳之理,自然能轻易化作雷池,以霹雳为表象,其实依旧是先天罡气。
水母剑后发先至,万重水浪翻腾,掀起百丈浪头,无数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石镜虫缓缓游动,喷吐一元重水、玄阴重水、三昧真水,盖将过去顿时把百盏明灯熄灭大半,只有数盏红灯黄灯里的火焰特殊,这才守住一点灯火不灭。
水母剑剑如其名,本就是取天下诸水糅合凝炼,好似凌怀栩的千宝剑河,其中蕴含的异种水源难以估量,忽而才有水母之名,也正因为真水的数量太多,才有些博而不精,以冯茂然的修为,驾驭一两种真水不在话下,三五种便要吃力,若然完全发挥水母剑的力量,非得达到元神境界不可。
一元重水其性最重,玄阴重水其性最沉,两道水源化作百丈浪头,轰隆爆响震耳欲聋,铺天盖地的拍击下去,残余的红灯部修士不敢现身,皆躲在自家的灯罩之中,狂催法力增强火势,虽然逼得水浪翻翻滚滚只是落不下来,但至沉至重的水势却不受影响,数十盏灯笼如陷泥潭,难以腾挪运转。
林黑儿一招之差输给施秀清,她自己只当是技不如人,倒没有什么怨毒愤恨的心思,然则她是红灯部的大师姐,身份只在宁汐一人之下,平日里教授姐妹们操纵灯盏,指点修行,深得爱戴。她在施秀清手下吃了败仗,那些个师妹们比她要恼火的多,个个憋了一肚子火气,听说要布置百灯香坛,几个修为较高的一合计,特意寻了无量剑宗的悬空府攻打,为的就是给林黑儿出一口恶气。
红灯部只有一朵寒冰琉璃火,封存在林黑儿的灯里,不过这火可以培养,分化出次一等的火头,交由几个寒性体质的姑娘炼化,虽不如本源火种威力强大,却也差不了太多。
几个姑娘围绕林黑儿,全力催动寒冰琉璃火,当即便把浪头冻结,咔嚓嚓碎成漫天冰晶飘落,又顺着万重水浪向后蔓延过去,所到之处尽数冻结,水母剑也承托不住一元重水和玄阴重水的重量,不得不收缩回防,将三昧真水布开。
三昧真水和碧落黄泉的功用相仿,只消被三昧真水裹住,无声无息间就要被腐蚀的渣都不剩,最是阴狠歹毒。不过黄泉乃是污垢,碧落却是清泓,碧落黄泉承托九幽冥河血海,世人只当是一般事物,却不知黄泉是黄泉,碧落是碧落,两者同出一源却截然不同。
三昧真水铺成一道薄薄的水幕,被冻结的同时也将寒冰琉璃消融,就这般僵持起来。
施秀清轻叱一声,真罡剑化作的雷池轰然炸开,三千年剑气如雨,每一滴先天罡气都做长剑一般,施展出无量剑宗的种种精妙剑术,在寒冰琉璃火之中穿梭。
林黑儿御使琉璃蓝照灯,灯光闪烁不定,天空中点点雪花飘落,寒冰琉璃火撒将下去,和三千年剑雨缠斗。
“顾道兄做的如此明显,就不怕这些人找他的麻烦?”
沈彦秋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发生了这许多事,更没想到顾元叹行事如此奇葩,全然不顾忌牛圣婴等人,忍不住嘀咕一声。
苏瞳与他扯了张凳子,轻笑道:“顾道长是寸心高足,又有这般高明的修为,自然没有这些顾忌。况且守护悬空府是三皇城的事,如今三皇城自顾不暇,顾道长愿意帮谁全凭自家决断,旁人便是想管也管不着。”
沈彦秋还是头一次见苏瞳说话这般不客气,讪讪道:“如此一来,你们几个可不就要被旁人妒忌了么?”
苏瞳笑而不答,蓝如泪一叉腰,傲然道:“我看谁敢来找我们的麻烦?不想要媳妇了么?”
猛然想起修行道最大的“娘家”,优质的儿媳妇输送基地,沈彦秋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哈哈,我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蓝如泪眼一斜,微微皱鼻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到时候我让那些师姐师侄还有徒孙们,使劲儿吹吹枕边风,烦也烦死他们!”
沈彦秋一竖大拇指:“公主威武!”
蓝如泪洋洋自得的摇头晃脑,看沈彦秋愈发顺眼,浑不记得沈彦秋有几房媳妇儿,在他眼里不是个好东西,还落了个“淫僧”的外号。
沈彦秋不愿和蓝如泪闲扯,亦不知与苏瞳有甚好说,索性摸出一瓶酒,拉着醉醺醺的秦问柳,也没什么下酒菜,两个人抓着酒瓶干喝。
沈彦秋问道:“与道友初识时,也不见这般豪饮,为何如今却无酒不欢?难不成是有心仪的女子求而不得……”
眼神不由自主的瞥向苏瞳。
秦问柳笑道:“道友岂不知圣人云,食色性也,饮食大欲!我修行人总说无欲无求,然不成仙便还是人,成了仙也被称作仙人,总离不开一个人字。吃吃喝喝、玩玩乐乐,都是修行!我向来是推崇劳逸结合,这点还是跟大师兄学的!”
沈彦秋回想起苏寻花华丽的做派,呵呵笑道:“苏兄是真性情,我羡慕不来!道友与苏兄并称花间四公子,寻花问柳,嘿嘿,寻花问柳……确实高明!”
秦问柳打了个酒嗝,面色潮红,伸手做抓虚虚一探:“大师兄风月无边,才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真谛,我道人只知修行,偏好一口酒罢了!”
“不过,也不能让人小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