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乱葬岗，三人将梁之瑾安葬好。叶秋白默默立好墓碑，赵景然在一旁担心地看着他，几次开口欲言，却不知道如何张嘴。
“叶兄...”
叶秋白神色木然，一对眸子失去神采，空空洞洞，“梁家早已化作废墟，我连梁兄的本家都找不到了...”
“但是，你可以替他报仇。”
一个沉稳的声音在叶秋白耳边响起，正是齐瀚海。
叶秋白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转身看向齐瀚海，他很罕见地开导着说，“梵无音乃是神道一系的修士，实力在通脉境中算是不错，手段诡异，但终究并非无敌。”
是了，原谅我不能让你叶落归根，但如果可以，我可以为你报仇。
那个杀害你的人，我绝不会放过他。
齐瀚海于是介绍起金甲人的身份，此人为震城梵家堡的堡主，梵家乃是神道世家，在震城当地根基深厚，关系盘根错节。论个人实力，梵无音有着通脉后期的实力，其不过四十余岁，按照通脉境一百二十年的寿命算，他还在壮年，今后当有望凝窍，而论势力，他身为梵家堡堡主，手下有两位通脉前期、一位通脉中期的属下，泽城三大世家单个上，都不是梵家的对手。
不过目标虽然强大，却也不是没有报仇的机会。叶秋白年仅十三便已经到达凡间极限，今后武道潜力无限，不是一个梵无音可比的，他需要做的，其实是默默蛰伏，默默练剑，以待有朝一日拔剑杀人。
看到叶秋白总算恢复一丝斗志，齐瀚海露出微笑，他早就把叶秋白当做自己的对手，有这样一位对手鞭策，想来自己可以更快地突破吧！
更何况...
梵无音一言不合便下杀手的性子，他同样十分讨厌，虽然...他知道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
拍了拍叶秋白的肩膀，他重重道，“叶兄，你是个聪明人，不要陷在过去，努力修行，掌握力量，才能保护身边的一切。”
出道短短数十日，九州便在叶秋白面前揭露自己残酷而真实的法则，强者制定一切，自己不过说了一句话，就因此招来杀身之祸，甚至连累好友丧命，只要想一想，就让叶秋白心里冰冷几分。
“这是个吃人的世界....”
他心里默默道。
拜了拜梁之瑾，叶秋白转身看向另外二人。
“此前之事，多谢二位了。”他郑重道谢，若不是这两人拉住他离开，他可能真的会失去理智扑上去找梵无音算账，而按照他的梵无音的实力差距，他可能只能撑住两招，第一招被定住，第二招兵器穿心...
赵景然连忙摆手，“叶兄客气了。”虽然这一趟死了不少人，但他倒没太多损伤，只是死了一个族内长老，不过并不是他做的，他也算问心无愧，只是得手的那件灵器，他可得好好想想，要不要交出去呢...
“看到叶兄恢复，在下亦是松了一口气，叶兄，你我不如比一比，谁先突破那通脉境！”
齐瀚海不以为然笑了笑，转而一脸热情道，经历围杀事件之后，他暂时也不想回城去了，接下来当是另外寻一地方闭关修行，争取早日突破。
不成通脉，终是蝼蚁，其他人挥手可灭。
他相信，只要自己突破，那么眼下一切困境，都将迎刃而解。
“上一次约定，还是和梁之瑾呢...”
叶秋白暗暗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想尽快修成通脉，好去给之瑾报仇。”
他却是兴致缺缺。
齐瀚海没得到回应，倒也不恼，反而提醒了一句，“那梵无音实力强劲，叶兄若无通脉后期的实力，千万不要上门寻仇。”
他怕叶秋白一突破通脉境就火急火燎跑去报仇，结果仇没报上，反倒送了人头。
虽然通脉境之间只是小境界之差，没有大境界差距那么大，但一个后期打四五个前期还是不成问题的。何况梵无音又不是独行者，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他将这些细细告诉叶秋白，好生提醒一番，叶秋白这才冷静下来，与二人道别，转身随意挑了一个方向离开了。
接下来，他将独自修行，此次鹰愁涧一行异数颇多，他几度明心，收获颇多，而且经历这么多事情，有许多得失需要总结，是时候好好消化了！
他沿着道路走啊走啊，一直不停，渐渐行人少了，路也没了，一排排树木，不再罗列规矩，开始顺着自然的心意生长，万物造化。
他走入了荒野。
虽然越国人族占据着主导位置，但还是有许多地方是人族城镇无法兼顾的，这里天生地养，万类竞自由，野性的气息时不时冒出，好在叶秋白身手矫健，一一避开。
良久，他听到前方传来隆隆水声，拨开茂盛得过分的草丛，一处瀑布跃然眼中，谭边水沫飘飞，灵气充足。
闭关场所算是找到了。
叶秋白先是取了佩剑，砍了些木材出来，花费半天功夫，就在离水潭不远处，做了一间小木屋出来。
既然决定在此地潜心安顿，那么住处自然不可马虎，再收集了些许厚实的树枝，放在木屋顶上，不求美观，只希望能遮蔽风雨。
他没忘自己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游山玩水，而是苦修来着。
树木茂盛，郁郁葱葱，这里已经远离人族生活区域，人迹罕至，正是清净，那些纷争烦扰追之不上，叶秋白也非常满意。
“好了，你可以出来了。”
他拍了拍饕餮袋，将阿妍卡放出，这位大爷忙慌不择路般飞出，一边还大喊着，“憋死咱了。”
看到眼前一片盎然的景色，祂精神也为之一振，大喜道，“好地方，好地方啊。不过...”
祂转头看向叶秋白，歪了歪头，似是很疑惑，“你给自己搭了一个小屋，为什么不给阿妍卡大人也顺便搭一个？”
叶秋白没好气，“要搭自己搭，我可没这闲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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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是特别害怕阿妍卡，一来除了一开始自己被祂无自主意识的雕塑按在地上打之外，祂都是一副好商量的语气，威严不足；二来他也是推测，先前阿妍卡还能借助与七苦上人小世界的联系传递力量，可出来之后上哪沟通力量？现在的阿妍卡除了眼界见识强一点，无非就是一具稍有力量的“活雕塑”罢了，还经不起折腾。自然没什么好害怕的。
“阿妍卡大人也想搭，但是咱这不是没手么，你看，只有翅膀...”
叶秋白都快被气笑了，“你变回真身，不就可以了？”
“变回真身消耗太大了...你知道西凉州到你们幽州有多远么，我连送点力量过来都做不到。”
阿妍卡嘀嘀咕咕的，忽然，祂眼睛一亮，“要不这样，你给咱搭一个小窝，咱指点你该如何修行，咱可是大高手，不知道多少万佛寺弟子好吃好喝供着咱，就为了求一点指点....”
祂先是出着注意，说着说着就歪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你们佛门不是有八大戒律，无妄语么，怎么你这口障如此深重，菩萨却没有将你收了呢？”
叶秋白不满道，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啰嗦这么爱自夸的...鸟！
阿妍卡却毫不在意，“人族天性脆弱，朝令夕改，才需要戒律约束。不要将人族的戒律强加在我们身上，那是可笑的束缚。”
叶秋白默然，他总会下意识忘记，眼前这有点滑稽的金鸟其实是佛门尊神，天生神灵的存在，祂恐怕就算不用修行，实力也可比肩人族的道果境。
明明是很强大的存在，为什么感觉脑袋不太灵光的样子....
他想了半晌，只能认为修为实力和智商并无关联。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老老实实给阿妍卡搭上一个小窝，不为别的能听一听这位大能的指点，似乎也不错呢。
阿妍卡打量两眼自己的新窝，树枝环绕起来，放在高大的树干上，满意般点点头，“很好...很好...咱就喜欢这么温暖的...”
祂支起下巴，示意地点点瀑布底下，淡淡道，“过去。”
叶秋白转头疑惑地看着祂。
“精、气、神，三位一体，才是修行最关键的一步，你气道小成，可精、神造诣都不算好，看你的样子，有几分炼体的底子，那就争取做到最好，最好是精、气、神统统突破，才能铸就无上道基。”
阿妍卡解释着，悠悠道，“我不怕告诉你，所谓完美凝窍境的前提，便是精、气、神三道通通达到标准，不然哪怕单一一道突破凝窍，有了凝窍境战力，也只是最普通潜力最低的凝窍，今后无缘三花道果。”
叶秋白若有所思，心中掀起巨大波浪，精气神齐齐突破？单一一道突破便有通脉境战力，若是三脉齐修，岂不是要上天？
他抬起头，问道，“我有一个问题。”
阿妍卡微微颔首，示意其问下去。
“是否要把握好度，争取一次齐突破？”
阿妍卡摇摇头，“那倒不用，你若能同时调节精气神三花，那就是道果境之后的境界了，人力终究有穷尽之时，你要做的只是别让精气神之间相差太多。元神感悟天心，肉身温养元神，而精血则淬炼肉身，这是一个大循环，即便是我，也做不到精气神一体，若能做到，我的修为当能再进一步。”
祂按下不表，接着指点叶秋白，这些知识都是前辈高人们的经验之谈，虽然不涉及功法传承，但也不是烂大街的常识，唯有武道大宗的弟子，才会被师门长辈叮嘱，精修一脉，辅修两脉。像北川河域，并无大宗世家，便是选了最简单的精修一脉，要么专修气道，要么专修神道。
“你眼下气道修为不错，炼体一脉也算入门，应当尽早突破气道，然后炼体与神道也不要落后太多。”
叶秋白思索良久，旋即抬头，揖了一礼，感激道，“多谢前辈指点！”
阿妍卡这头死鸟虽然唠叨了一些，但见识委实不凡，不愧是天生神灵！
他转念又问道，“不过，这与要我去瀑布底下有何关系呢？”
阿妍卡坏笑道，“当然有了，瀑布练功虽然不是传统练习中，效率最快的那种方法，但却是条件最简单，最易做到的一种方法。现在即便我想要你去那些洞天福地中修行练功，你也没有那个条件呀。”
叶秋白被噎了一下，点点头，“有道理。”他取出长剑，脱下上衣放在潭边，游了过去。
潭水尤其深邃，起码他是见不到底，而且经历一次“上古穿越事件”之后，他对“水”这一类媒介就忌讳莫深，可不想再潜下去，所以只是游到瀑布底下，那儿刚好有一块巨石，瀑布落下，打在上面，早就将其打磨得分外光滑。
叶秋白心中稍有把握，略作准备，双手使力一撑，飞跃上去，带出点点晶莹的潭水。
哗啦！
饶是他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落下的瀑布压了一个踉跄，险些掉落潭中。
无视阿妍卡幸灾乐祸的大笑，叶秋白佩剑出鞘，出手便是剑舞千山的起手式。
这...什么情况？！
他差点脱口而出，原来，瀑布的水压力量太大，虽然不至于让他的长剑脱手而去，但起手式被冲得七零八落，大大变形，别说什么剑式了，连一剑都递不出去。
叶秋白要紧牙关，只觉得一股沛然大力压在手上，平时游刃有余的动作，现在要动一丝一毫都是困难。
但他并不是那种遇见困难就退缩的性子，何况他来此地，本身便是存了苦修之后替梁之瑾报仇的心，因此他神色坚定，目光没有一丝动摇，直视前方，一遍又一遍强行施展着剑舞千山。
这式剑法消耗颇大，刚好可以将自己的真气消耗掉，随后运转《轮回书》，算是一石二鸟。
原本以为是万无一失之计，然而阿妍卡旁观片刻，便在谭边大喊道，“错了！错了！”
“你连基础剑式都未曾熟练，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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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高骛远，强练高深剑法？基础不到，越练越错！”
阿妍卡的声音带着一点点金属颤鸣，在叶秋白耳边响起，如同洪钟大吕，震得他心神摇摇欲坠，心底却一下子豁然开朗。
基础！
不论多么高深的剑法，都是由九式基础剑法演化而来，自己在外界的影响下，连九大剑式都变形，说明原本自认为牢固的基础，其实是飘的，还有继续苦练的必要。
想到这里，叶秋白也不再坚持，将剑一收，下一次出剑，俨然便是简简单单的刺剑式了。
......
时光流转，春去秋来。
叶秋白就这样安安心心在谭边住下了，他平时在水潭下挥剑五千次，每一次都是基础剑式，挥完剑便打坐回气。
一开始剑式变形得厉害，越到后边越发平稳，直至再无一丝偏差，挥剑也越发轻松，于是叶秋白稍作思索，便将挥剑次数改成一万次！
他要将自身地基夯实到犹如平地！
寒暑易节，树叶一点点落下，谭边总是时不时发出阿妍卡恨铁不成钢般的大喊，“基础！基础！”
叶秋白便会面色不变，苦苦坚持下去。他的精神时而依附在剑上，感受剑锋颤鸣的律动；时而依附到谭边的游鱼上，跟随鱼儿晃来晃去；时而飞去高空，附在飞鸟上，俯视大地......
他感受到一股莫大的惊喜，逐渐忘记仇恨、忘记名利，心中只有求知求道的大欣喜。
阿妍卡欣慰地点点头，暗道一声孺子可教，祂有时会看着叶秋白挥剑，纠正他的错误，闲不住了便跑去丛林深处，惹出一大群凶兽，一片狼藉后，这些凶兽大都落到叶秋白的肚皮中去了...
这是极为关键的一段时间，叶秋白在养父那里学到修行之法，而在这里，则将自己所学融会贯通，全部化作自身底蕴。
一日，他的精神再度飞出，方圆五丈之内的场景都在他心底，纤毫毕现，水滴的轨迹、游鱼的弹尾、长剑的锋锐......
他心中无惊无喜，却感慨了一声，“原来如此。”
武道入微，自此而始。
水到渠成般领悟入微之境，叶秋白心中有些惊异，他可没想到自己取得的第一个进展竟然是武道境界的突破，他原本可是以为自己的气道修为会走在前列的，毕竟自己的资质经过“天人印记”的加持，比之前的中人之姿强了不少。
对于阿妍卡所说的通过杀戮壮大“天人印记”的方法，他并不是很想用，虽然自己的确很想获得力量报仇，但不愿意牵连无辜之人，若是那样，自己又和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屠夫有何区别。
“辛苦了，下来休息一下吧。”
在叶秋白领悟入微之境的瞬间，阿妍卡便透过其气息的改变识破了这一切，忙不迭招呼着。
如果说刚刚出道的叶秋白身上有着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那领悟入微之境之后，他的气质开始逐渐沉淀，如同收鞘遮去锋芒的剑，给人一种安心之感。
“不了，”叶秋白先是谢过阿妍卡的关心，随机摇摇头，拒绝道，“我还要细细打磨一下自身的武道境界。”
说完他便闭上双眼，凝神敛思，接着突破的余韵，巩固起武道境界，免得乐极生悲，境界倒退。
良久，他睁开双眼，眼前的一切变得缓慢而清晰，水滴的痕迹不再那么难以把握，出剑的威力亦是涨了一截，心下对自己也是非常满意。
转头看了看百无聊赖的阿妍卡，祂正站在树梢无聊地用爪子挠头，大概和人无聊的时候抠脚是一个心态......
春去秋来，时值深秋，但越国所处的幽州地处九州最南边，再往南便是一望无垠的大海，因此倒也不算寒冷，只是树叶仿佛蒙上了一层金纱，煞是梦幻。
“前辈，小子斗胆像前辈请求指教！”
虽然武道入微，但若不实战一番，终归对自身情况没有太多了解，刚好有一位武道通神的大能在身边，叶秋白自然不想放弃这等机会。
阿妍卡虽然只是一缕分神操纵，但祂的雕塑质地不凡，乃是佛门七宝中的鎏金制作而成，之前就相当于炼体到凡间极限的身躯，被七苦上人放在小世界中考验弟子。后来祂更是本尊打开通道，遁入一缕分神，又花大力气将这雕塑淬炼一遍，拥有改变形体的神异，身躯之强，已经不是叶秋白能窥见的，向祂请教，也可看看自己与真正的武道高手之间的差距有多少。
叶秋白运用真气，身躯从巨石上一跃而起，轻飘飘跃到岸上，只听得嘭的一声，身上水滴被他利用真气震飞了。放在之前，他对力量的掌握还不曾达到这等程度，但是随着瀑布练剑以及领悟入微之境，终于能对自己的力量收发自如了。
入微之境，掌控每一分力道，片羽不沾，这仅仅只是牛刀小试。
听到叶秋白的请战，阿妍卡来了精神，佛门的八部众都是非人族类，好战嗜杀，被佛门收服之后才稍有收敛，可依旧改不了好斗的本性，叶秋白忙着练剑的时候，祂便经常出去打秋风，几乎将方圆数百里的凶兽全部清扫光，这会正无聊着呢，自然不会拒绝。
“这可是你说的啊！可别怪咱下手太狠。”
阿妍卡哈哈一笑，从树梢跳下来，身躯迎风变化，落地之时已经变成一个和叶秋白差不多高的鹰首人身模样，正是祂的战斗形态，背后三对金色羽翼大张，托着祂漂浮在离地三尺的半空。
金光一闪，天空中一道金芒劈下，叶秋白微微眯眼，待光芒散去，阿妍卡手中已然握住自己的雷电长矛。
长矛闪烁电光，在祂手中跳跃着，祂灵活地舞动，一只手负在身后，巍峨如山的气息迎面而来，祂闲庭信步，双足轻点虚空，走了过来，下巴微抬，傲然道，“出手吧。”
叶秋白满脸凝重，自己之前可被祂吊着打，真是吊着打，回想那场战斗，自己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若不是最后突然蹦出来一个“天人印记”，自己连祂三招都撑不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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