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师父。
师父！
孙庭江眼睁睁看着那人一步步走近身前，原本完全看不清的五官样貌，渐渐不那么模糊，渐渐可以辨认。
待到那人弯下腰来，拾起甩落在自己身旁那把刀时，他看清了。
错不了！
这从发光的地洞之中钻出来的怪人，正是他师父，十几日前为了钻研刀法进入刀风洞的风刀门掌门，罗鼎升！
孙庭江盯着罗鼎升的眼睛，再费力喊出一句：师父！可罗鼎升的眼睛却始终在那把刀上，仿佛身边这位浑身是血的大弟子，根本不存在。
印象之中时而严肃时而又能溢出慈祥之光的脸上，此时此刻，没有慈光，也不是严肃，五官依然是熟悉的五官，但除了五官，孙庭江看不到其他一丁点儿的东西。
一种说不出的冷。
不！
连冷都没有！
那几乎是一张什么都感受不到的脸庞。哪怕是死尸的面容，都不曾给过孙庭江如此之感觉。
他努力抬起自己的右手，试图去触碰罗鼎升的脚踝。
可手的动作似乎太慢了，缓缓伸过去，那原本是脚踝的方位，已空无一物。
可真的是手太慢了吗？
胖瘦老头绝不会这么认为。
在他俩眼中，哪怕孙庭江不是临死之态，而是以自己的极致速度去伸手触碰，也未必能碰到。
因为。
此时此刻的罗鼎升。
实在是太快了！
上一刻，他还只是缓缓拾起锈刀，还只是缓缓直起腰板。下一刻，却已忽闪至二人身前。胖瘦老头做梦都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只会一些笨拙而又缓慢的挥刀动作的怪人，身法竟可似阴风，如鬼魅。
锈刀，便也乘着这股阴风，鬼魅般袭来。
风口之上，刀刃横向划出，去向原本是胖瘦老头脖颈的方位。
可即使没想到罗鼎升可以这么快，胖瘦老头却也依然防得住这么快，因为两人半生的江湖经历，早已让他们明白一个道理：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大多数时候，尽可能的高估对手，绝对不是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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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事。
高估对手的习惯，已将随时防御的本能溶在血液里，于是，任你奇速袭人，俩人依然可轻描淡写般轻点脚尖，后飘半步的同时上身后倾，便只使刀刃在距离咽喉一寸的地方，落空而过。
继而丝袍爆鼓，银蛇窜出。
两把软性剑身霎时开出一朵朵剑花，伴着金属弯折抖动产生的刺耳声响，砸向罗鼎升。
花丛与刀风，终不可避免地碰撞与纠缠。而直至此时此刻，胖瘦老头才惊异地发现，虽说对方的身法，能从一开始的缓慢笨拙，直接提升到如风似电，可与身法同时袭来的刀法，却与他方才挥刀时，一般笨拙。
依然是那套之前就在风刀门弟子身上见识过的烈风刀法，可从这风刀门掌门的手中施展出来，却还不如他那三位关门弟子。
引导刀势的右臂，诡异得一直处于绷直状态，宛如有什么东西，束缚着那条胳膊无法自由的转动和弯曲，以至于招与招之间的起承转合，如此生硬，纠结，磕绊，甚至有些滑稽，进而在胖瘦老头的眼中，眼前这古怪的挥刀者浑身之上下，处处皆是破绽。
然而，高估对手的习惯，又使得两人拿不准这处处可见的破绽，究竟是刀法缜密不足而生的漏洞，还是刀者故意卖弄出来的陷阱。再加上对方突然由慢变快的身法，更让胖瘦老头加深了疑虑。于是乎，两人的剑花，虽说绽放得甚是绚烂，却也多了几分犹豫不决，只飘忽在那刀法拙劣身法又奇快的刀者周围，几次欲进又止，难以决断。
终究。
还是胖老头最先耐不住了性子。
心痒难耐。
手便随心而动。
掌中银蛇在罗鼎升的刀影中突然变了节奏，左晃右闪间，便寻着那早已觊觎多时的空隙，直取对方握刀之手的腕部。
细窄的剑身，游走深入到宽厚的刀丛之中。
当然。
绝非孤注一掷的搏杀。
胖老头留足了后手，以防这看起来漏洞百出的刀势里，埋伏着什么杀招。
然而。
银蛇的钻营，超乎想象的顺利，刀影深处，剑尖当先，竟毫无受阻地便刺入了罗鼎升的腕中。
胖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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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眼中霎时放光，更怪叫一声，手掌运出旋劲，带起银蛇原地高速自转，人体凡胎，那抵得住金属外物在肉中如此之搅动，眨眼间，整个紧握刀柄的手，便与上臂彻底分离。
瘦老头见状，岂能错过如此攻守失衡的良机，飘忽不定的剑花，瞬间变得狰狞，花瓣突起三成有余，更从四周向内收拢，宛如一头猛兽的利齿，狠狠咬住罗鼎升另一只完整的手，再贪婪地顺势向上继续吞噬，软刃嗜血，只将对方的整条左臂，撕咬稀烂。
而胖老头的剑，在罗鼎升失去左臂的同时，也已趁虚而入，直攻其右臂的腋下，剑体刺穿衣衫，没入血肉之中，再顺势一带，便将已失去手掌的右臂，也整条削了下来。
两只鞋底，一只属于胖老头，一只属于瘦老头，再默契地几乎同时踹到罗鼎升的胸口上，便将这个双臂尽失的对手，轰得飞起。
一场奇怪而又犹豫的缠斗，就这样胜负悬殊的结束了。
残体升高，又下落，仰面坠于孙庭江的附近。孙庭江挣扎着将头扭向罗鼎升坠落的方向，有心再喊一句师父，却发觉张嘴已不易，出声更是难上加难。
在他模糊的视线里，罗鼎升仰面躺于地上，片刻不曾动弹。
在他模糊的视线里，片刻不曾动弹的罗鼎升，又忽地站了起来。
孙庭江闭上眼睛，再努力地睁开，试图去确认方才之所见，究竟是实实在在的发生，还是濒临死境的幻觉。
没错。
不会错。
眼前已失去双臂的师父，确实已处于站立的状态。
只是。
方才。
他站起来的方式，实在是惊人。
虽说一个失去双臂的人，从平躺到站立的过程中，姿势上必然会比健全时怪异一些。
可孙庭江看到的，单用怪异二字，绝不足以形容。
那是一种可以称之为诡异的场景。
绷直的身体，并拢的腿脚，没有任何人为的动作，只以双脚为轴，整个人便转动着站了起来。
那其实，都不能说是站起来的。
那其实更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直接将其托起来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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