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水阁的一泊冷潭之上,停着一顶帐篷般物事。关、曲得苗芸悦引到近前,拉开帷幕白帘,见有一房阁漂在潭面上,一丈见方,蓝白光亮,状如水晶,斑斓奇幻,但寒气逼人,曲叶琦受冷风影响,不由得打了两个喷嚏。关居钰紧了紧她的衣领,说道:“苗阁主,这是你住的房子吗?建在水上,风格挺别致。”
苗芸悦道:“我住的房子送你们去东海,是不是该好好感谢我呢。”关居钰奇道:“什么,这便是‘蓝霞’?怎么模样像房子,不像船啊。”苗芸悦举掌按壁,运劲一推,那水阁在潭上笔直漂出两丈,忽又打了个浪花,神奇地返回三人面前,无人引导,自行漂游,竟似有生命的活物。关居钰道:“这是何理,敢问苗阁主你使了什么法?”苗芸悦道:“水可缓缓流淌,也可猛烈冲击,它顺水漂游,非我使法。”
关居钰干笑道:“似房之物顺水而游,真乃奇事。寒水阁冰封玄幻,幽暗无光,但灵景随现,算是让人充满遐想的圣境。”苗芸悦微微笑道:“这儿哪称得上‘圣境’,恤心宫好地方多了去,也不单单寒水阁,下次有机会让段煦龙带你们去其他阁部走走,灵风阁的桃林春色、梦宵部的高峰天崖,都胜过了我这暗暗的小北极啊。”关居钰简单一笑。
曲叶琦心中好奇,伸出食指,轻点蓝霞外壁,刚点即缩,叫道:“哇,好冰!”
苗芸悦道:“上世纪的宫主前辈,年轻时从极苦寒境挖出玄冰,作为储料,再以怪石混凿,零下之冻不可小觑,且长时受这里寒风影响,难免侵肌刺骨。内力深厚者入舟,也需运气相抗,现又时季寒冷,航海途中注意些,曲妹子身躯娇弱,你多加照顾。”关居钰唯唯应承。苗芸悦便授了“蓝霞”行驶之术,海上遇险应付之法。
蓝霞乃玄冰、古石混制而成,百年难得一见的珍宝奇物,盛暑烈日也不能晒化,外形似水晶房檐,内外透明,暗藏机括,带动舟底冰轮转动,行驶漂游,单为武人所设,只需坐于舟内,出掌拍击银盘,挪动银镜,即可前后左右,随心所欲。掌击银盘的力道越强,行驶速度越快;轻轻推按,则恰如小舟慢游。浮力亦随水势变动,清淌柔浮,缓流涓涓,它便婉转悠扬,静似扁舟;洪涛汹涌,波浪澎湃,它也如雷似电,势不可挡。至于海兽凶险,以关居钰的雄厚功力,掌击银盘,推动漂行的速度撞击力,十余头鲨鱼成群结队咬来,也必撞的个个肚腹朝天,翻飞水面上,焉敢来惹?且蓝霞外壁的硬度,堪比金刚石,咬毁、撕碎皆没那么容易。此物原是恤心宫前辈当年航海专用,自是打造前,各种元素都考虑到了的。
忽有两名寒水阁弟子来到近处,说道:“禀告阁主姐姐,段师兄已携上阅狼神剑,孤身下峰,前往冀州调查去了。”
苗芸悦静静站立,低声道:“龙哥……”
那弟子又转身对关居钰道:“关先生,段师兄临行前吩咐,等你和曲小姐从东海回来后,请将《龙象辟邪剑》总诀交予苗姐姐,再跟梦宵部的黄蔻部主说一下,黄部主会飞鸽传书的技术,告诉在外历险的段师兄,他就能抽取时间回来进修剑法了。”
关居钰点点头,躬身道:“有劳姑娘转告。唉,恶党诡异,武功不明,段兄此行确有危险,事不宜迟,咱这就去趟东海,早去早归。苗阁主,谢借舟之恩,请代我们向贵宫各位朋友告辞。”苗芸悦道:“去吧,路上小心。”关居钰道:“来,琦。”将她身子扛在左臂上,令其稳稳坐住,右手端起那蓝霞,激引轻功,渐行渐远,离出寒水阁、恤心宫,下了别尘峰,径往东南去。
出了蒙境后,饶是关居钰内力雄厚,疾奔这般,也需稍息片刻,盘坐草坪石台,调息真气。曲叶琦趁他用功期间,去趟城市,买些食物回来一起吃了。关居钰食素,吃了几口青菜拌饭,便就结束,说道:“过了北平、津沽,就乘蓝霞直入大海,指引去那岛屿的工作,那靠你了。”曲叶琦轻轻地道:“我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去,没想到……”目光转向西南冀州方向,沉吟道:“也不知段煦龙会不会遇见危险,那些人又是什么身份。”
关居钰道:“青雀阁主信中说,妖人们武功诡异难测,擅长刀剑,会隐身、遁法等古怪流派,只怕和……有关……”想起涯洸川红月那晚,惊心动魄的恶战,脑中自然而然浮现了那位可怕对手的名字。
曲叶琦微一摇头,道:“不论和谁有关,先别管那么多,早去早归才是。目标,东海。”关居钰笑道:“本来怀着赏玩的心情,现在却成了任务。”
自北平始,放快步伐,关居钰施展神功,跨奔飞驰,跃出中国沿海码头,与曲叶琦乘入蓝霞,向浩瀚海域驶行,只花半日,接连穿过渤海、黄海,风向海浪皆太平顺利,并无异常作祟,最终靠近之江外的那片海域。曲叶琦记心甚好,时隔多日,孤岛坐落纬度,仍记得七八,昔日之江落脚,旧途折回,未尝不可。往日本鹿儿岛方向直驶几千里,迎海涛、过海峡探索,定能发现那孤岛的影踪。
曲叶琦受蓝霞影响,有些寒冷,微微蜷缩,关居钰却是满头大汗,呼呼喘气,一路上抵抗波涛海风,掌控海面水势,数千公里,安全无事,这等功力近乎天人,究竟人体凡胎,拍击银盘的双手亦早已红肿,叹道:“委屈你了,就算是你,也顶不住这么大的工作量。”
关居钰心道:“这半日的海陆环游,乃关某此生最为辉煌之旅,跟你这仙女般的姑娘同乘水晶小舟,航于茫茫大海,纵然海底城龙宫的东海龙王,也该羡慕我吧,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这数千公里的“区区小事”,也估计只有他才有本事认为了。他想到东海龙王,神话故事,不由得臆想联翩,脱口道:“老龙王,过奖,不敢当!”曲叶琦奇道:“什么老龙王?”关居钰脸上微红,道:“没有,我走了个神,瞎说而已。”
曲叶琦知他样貌文雅,内心却总爱胡思乱想,不以为怪,嘟了嘟嘴,不再睬他,遥望舟外,天空与大海相接的那一线,此时接近傍晚,晚霞映随,说不出的唯美,神情陶醉,道:“好美啊。”关居钰赞道:“不光天,海面也美,你瞧,远方海水,金灿灿的……”曲叶琦笑道:“当初跟那姓段的跳过海,差点沉下去见龙王了,天幸那岛救了我们,自那以后,我对大海总有种莫名恐惧感,回大陆后,时间一长再看,都不算什么,怕海这病,慢慢也就好了。”关居钰点点头,“嗯”了一声。
蓝霞又翻过几个浪涛,通过玄冰透面,只见前方隐约有许多暗礁,晚霞之后,天色昏暗,不久便要黑了,二人忽然想到夜晚海空,天地之间,乌压压、黑沉沉,多少有点恐怖,加上万一碰上意外,漩涡海灾,那不得了,于是加快行驶,关居钰拍击银盘,掌力更强了。六十余里海面后,曲叶琦踮起脚跟,眺望远方,大喜过望,前方有个记认,她清楚记得,拐过记认小岛,便是那孤岛所在。曲叶琦蹦蹦跳跳,不住拍打,催促关居钰快点。关居钰应承,使出“束阳缚阴掌”功夫,一掌接一掌,武力巨大,蓝霞就如一支箭般移动漂去。由于速度太快,途中难免波及到不少水下生物、怪鱼海兽,它们大怒记仇,却哪里追赶得上?只能空自暗骂。
不至半个小时,二人便来到了那昔日的“琦龙岛”之岸。
曲叶琦望着沿岸岛景,山树依旧,依稀未变,百感交集,怔怔地落下几滴泪来。
关居钰捧起蓝霞,依曲叶琦指引,将它藏匿在岛东一个小山洞中。
曲叶琦脚不停步,将两年前游岛路线重走了一遍,关居钰随之,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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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好大的岛屿,有山,有水,有树,有鸟兽……两年,你们……”深深叹了口气。曲叶琦道:“怎么啦,别叹气,我带你去看看那石壁前辈的剑刻字迹,很壮观的。”说完牵着关居钰的手,向岛西南方而去。关居钰得她牵手,心意温暖,于她和段煦龙曾共居同岛两年的经历便也看得淡了,慢慢释然。
曲叶琦居岛经验颇足,入洞但见古室古壁,纹理复古,犹似土石迷宫,殿壁遗刻,密密麻麻,字画嶙峋,落笔十分有力,削痕斑斑,显然有人用剑尖硬刻而成。从整体灰尘、外观看来,必定有些时日的存在历史了。关居钰定睛一视,壁画上人物只穿草裙、柴裳,形象简陋,披头散发,不修边幅,手持木枪尖叉,组群围猎,再看了几眼文字内容,说道:“这不是……人类原始文明么?”
曲叶琦点头道:“几十年前,有位武林前辈到此,在这岛上病老离世,二十多所洞室记载了他生平所学,武功、文记,以及历史,无不俱全。”悟龙谷里,他们已听狄趋光阐述过辟邪剑豪的大名,关居钰道:“沈老剑豪留下的。”
二人入了第二间石室,只见壁上所刻纹画,已有朝廷文明,夏朝作为首个世袭制朝代,沈谛州别具用心,将其继后各王朝的衔接发展,描绘得滴水不漏。关居钰只看得几眼,便如身临其境,返回了夏商周时代,苦笑道:“只怕老剑豪当年学的专业不是哲学系,就是考古系。你瞧瞧他说的话,每句都让人无法反驳,让人不由得不信。”曲叶琦微笑道:“他比我们大了不知多少岁,叫他爷爷都嫌小,人家更早看透世情,武学境界,文史博理,令年轻人望尘莫及、五体投地,也是自然之理了。”
关居钰往后看了几篇,喃喃道:“西周武王伐纣……秦朝时的封建期社会,还有焚书坑儒……如果说这些……”
忽听曲叶琦“咦”的一声,道:“怎么突然这么冷了?”感到寒风从外方袭来,道:“走,到外面看看。”原途返回,出去洞外,但见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白雪飞扬,抚慰整个孤岛的一切。关居钰道:“这场大雪说下便下,我看不出几个钟头,就会变得白皑皑,幸亏你提前带了燃火的材料工具进洞,不然今晚可火光难搞。”曲叶琦笑道:“没光就没光呗,你别在黑暗里欺负我就行,不然我可不会饶了你。”关居钰心中一荡。
二人相偎相依,观赏雪景,良久良久。
不久天色黑了,夜幕降临,于是回洞室内。曲叶琦常听关居钰说最喜唐史,便带他去了刻写唐朝之室,篝火燃起,红焰微亮,夜晚之中,光明甚是奇幻。她对借助大自然燃火明光的技能甚是生疏,悟龙谷坠崖后,崖底石木取火也表现得毛手毛脚,昔日诸般琐事全由段煦龙代为效劳,如今和关居钰携手合作,火光却也足够延用次晨。这晚两人说文评史,谈天讲地,兴高采烈,直到午夜,曲叶琦口干,才饮水歇息,悠悠睡去。关居钰痴痴地瞧她,最终也倦了,抱着她身子,一齐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醒来,曲叶琦眨眼一见,不禁大惊,“啊”的一声尖叫。关居钰从睡梦中惊醒,忙问:“怎么了宝贝?出了什么事?”
曲叶琦手抓着棉被的一角,疑惑道:“这这这,哪来的被子?你带的被子吗?不是你的吧,我没见过……”关居钰目光一降,自己跟她确给一张大棉被覆盖御寒,他清楚记得出海前,储备食源水源,并未携带这样一张被子,乃凭空出现,说道:“不是我们的。”
曲叶琦坐起身来,这绣花棉被毛球甚多,道:“像是老年人用的,我奶奶的被子也是这种味道。”关居钰道:“先莫觉蹊跷,待我四处瞧瞧。”他四下张望,不见有人。快步移动到隔邻四五间洞室,仍无旁人的踪影,返回唐室,与曲叶琦谨慎商议。
曲叶琦揪着棉被,皱眉道:“绝对不是我们的,昨晚肯定有人来到身旁,给我们盖上。”关居钰心中一凛:“以我内力,苍蝇、蚊子飞进来,我都能听觉,昨晚那人无声无息地给我们盖被子,连我也不知道,如要谋害暗杀,那可……此人武功不差,当是绝顶高手一流。”想来二十多间洞室中,必有那人躲藏身影,说道:“你捂住耳朵,我将他喊出来,大家见个面。”
曲叶琦微一沉吟,道:“暂且别,他昨晚这么对我们,可见没有恶意,不要无礼为好。”关居钰道:“不管他么?好歹知道一下他是谁,否则有人暗处躲着偷看我们,有点别扭发毛。”曲叶琦不语。
这一日,二人在整个岛上巡游,眼中仅见雪岛风景,更无第三人身形,越想越奇。到了晚间,关、曲回到唐室,均觉定是对方恶作剧,暗藏了一张棉被,昨晚怕自己睡着夜冷,偷偷拿出来盖身,醒后又装得什么都不知的模样,心下各自有数,却不点破,两人均一笑而罢。
次晨醒来,周边一切正常,二人不再挂心,更认所想不错。这天谈风论月,孤岛雪地,逍遥自在,突然想起段煦龙之托,便回入洞室,行进深处,找到了诸多剑术要领,及《龙象辟邪剑》总诀记载的石壁。曲叶琦从行李中取出笔本,一字一字,认真录下。关居钰见她长发披肩,俯首写字的模样,俨然像个上学念书的学生妹子,美丽非常,心中一荡,忍不住上去亲了一口。曲叶琦笑道:“别闹,我没写完呢。”关居钰笑道:“你字真好看,上学时候,成绩很好吧?”曲叶琦道:“还行。”
录写完《龙象辟邪剑》,曲叶琦郑重收好。关居钰看了几篇剑诀,他剑法造诣不深,但习武之人,读懂武诀却是不难,说道:“很强的剑法,不愧为武林前辈所创。”
继日,白雪又下,纷飞飘扬,雪势甚大。关居钰搂着曲叶琦,情侣两个站在洞外,静静瞧着天空鹅毛、地下积雪,思绪万千,心想最多再玩两三天,就要离开此岛,归还蓝霞,回国帮助恤心宫之难,今后城市建家,注重事业生活,很少有机会复来,不由得一阵不舍。
关居钰本来脸蕴笑容地凝视曲叶琦,忽地眼神一转,望向别处,笑容立时收起,蕴带害怕之色。曲叶琦见他表情忽变,忙随他目光瞧去,那是一个小雪丘,并没什么反常,问道:“怎么了?”关居钰眼珠左右微微晃动,道:“我刚才好像看到了……看到了他……”曲叶琦听他语音发颤,凛然道:“谁?”关居钰揉眼再看,那物一闪而逝,摇头道:“估计幻觉,看错了,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而且雪地没有脚印,怎么可能?除非是鬼……”
夜晚两人不再在唐室睡觉,而在清室,即记载清朝历史的石壁洞室。曲叶琦依偎在关居钰怀中,突然问道:“问你哦,你说万一清军没入关,大明朝延续至今,局势会不会不一样。外国人也不会小瞧我等,说我们是梳着辫子的,那个……”她忽提此事,比较客观,却又带家国情怀,关居钰热心涌起,道:“外国人不了解东方,事情过去已有不少年,却仍将咱们的形象停留在清国羸弱之士,他们目光所及,虚实自知。满清入关确是外族入侵,无法挽回,但也出过好皇帝,比如康熙大帝,他英明好学,文武全才,当年平定三藩,驱逐沙俄,开创盛世,了不起的。”
曲叶琦道:“朝代更易,或许冥冥中自有定数,虽说造反立国,江山让人,又何必……何必伤害别人呢?五胡乱华,靖康之耻,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为什么要平民百姓,亡国者受苦呢?”她一个十几岁女孩,却满腔情怀,有着怜悯生命的善心。关居钰道:“武林也是一样,澹台无冢、邪剑王,还有新出事的北方组织恶党,作为全是无恶不作的侵杀。这……哎,我想这种事可能世世皆有,因为人的欲望永远止不尽,待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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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发生,不论是谁,也无力回天。”
曲叶琦道:“假如回到战争,你会帮助弱者,是不是?”关居钰道:“当然。”曲叶琦笑道:“要是没有一身武功呢?”关居钰道:“没有武功吗?这个……”曲叶琦玩笑道:“武不行,试试文?你这文雅青年,站在高处,放声吟诵,以四书五经之理劝导敌军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关居钰道:“关键他们肯听才好,我也不会四书五经,只接触道学一二。”
曲叶琦叹道:“我开玩笑的,侵略者才不跟你废话。照我说,其实地球各国啊,便是一个大家庭,相亲相爱,今后再不打架,永不打仗,那可真好,更没有分肤色,分人种,分善恶,欲望之说……”
便在这时,但听得邻室一个奇怪声音细细传来:“说得好,说得好。小女孩子家,思想境界不容易,难得!”
关居钰、曲叶琦闻言,一齐站起,叫道:“曹武怜世?”
只见岩壁之后,转出一个银袍银衫之人,果是联贤教主曹武怜世,笑道:“不错,是我曹某。”
其实他一直在这岛上,且时日已久,前几天发现关居钰、曲叶琦来岛,心下诧异,始终藏身暗处,明白来岛意图后,知他们不久即离,今晚听二人对答,话题起兴,便现身相见。夜里赠被,雪丘身影等等,自是他曹教主所为。
关居钰冷冷地道:“不想你贵为教主之尊,也做偷偷摸摸,偷听人家讲话的勾当。最近总觉得有第三者在岛上鬼鬼祟祟,原来真就是你。”言一说出,不禁懊悔,心道:“术堂城堡之战,我和段煦龙、杨诣穹他们联手方能将这老魔头击败,眼下只有我一人,该当智取,说话得罪他,他恼怒了来,猛下毒手,琦有杀身之险……”忙将曲叶琦护在身后。
曹武怜世微笑道:“别怕,孩子,我没有恶意,不会伤害你俩。”对曲叶琦道:“丫头,失忆好了么?”
曲叶琦道:“好了,谢谢关心。”
曹武怜世凝视着她的脸庞与身形,缓缓地道:“真像……你真像小公主,太像了!”曲叶琦失忆期间,曾在武功殿寝室听曹武怜世提到“小公主”三字,此刻是第二次言及,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老是说我像小公主,到底是谁?”
曹武怜世望向沈谛州刻写石壁,眼神恍惚,似是想起了无限往事,吟诗道:“昔年剑雄震群英,人间疾苦不得识。叱咤万豪拳掌仙,蓝海宫岛囚毕生。巾帼女神热肠心,为情所困孤一世。偏有魔头爱心古,魂断金陵古村情……”关居钰、曲叶琦相顾一眼,暗暗沉吟。曹武怜世缓缓地道:“小公主是我四十二年前,认识的一个小朋友,当年十七八岁,去世的时候,跟你一样大,十九岁。”曲叶琦樱口微张,道:“啊?”曹武怜世凝望着她,走近了几步。
关居钰张臂欲拦。曹武怜世温言道:“我不会伤你们,放下戒心吧。”语音诚恳和蔼。关居钰知他若要伤害,以他武功大可用强,确非虚言,便放下双臂,退后几步。
曲叶琦对曹武怜世并无多大惧心,好奇问道:“她怎么死的?”
曹武怜世道:“侵略者。”曲叶琦心头一寒,颤声道:“四十二年前,金陵……难道……”关居钰皱眉道:“是日本?”曹武怜世点了点头。曲叶琦黯然道:“时间吻合,那年时值日本侵我中华。”
曹武怜世道:“当年我六十岁,没有联贤教,没有曹武怜世之名,只是穷苦一生的平民老人。那年代晴空湛蓝,草木清新,古墙屋檐,一片祥和之气,我背个包袱,路过金陵西边四十里外的一古村之中,当地热情好客,对我外地人竭诚相待,我武功高强,打倒了几个地痞,乡亲们崇拜我,人人视为英雄。在那古村,认识了一个女孩,她叫小兰子,长得很漂亮,脸蛋白白,眼睛大大,头发披肩,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跟丫头你很像……”
曲叶琦道:“嗯……”
曹武怜世续道:“她虽出身村女,但穿着时髦,像个古国公主,她叫我‘曹爷爷’,我赞她‘小公主’。整村就属她最跟我要好,常朝我嬉笑,搂着臂膀撒娇,许多心里话也对我说,便是爹娘,也有心中不能说的小秘密,但她对我无话不谈。她曾这么说过:‘曹爷爷,万一哪天小公主不见了,你会不会伤心呢?’我道:‘不会伤心,因为你不会不见的。总有一天,我们会将日本鬼子赶走,老百姓安居乐业,不再担惊受怕,小公主也永远是小公主了,然后给你找个婆家,你一生就幸福啦。’她嘤道:‘我不想找婆家,只想永远陪在曹爷爷身边。’她天真可爱的容颜,欢悦无邪的笑容,让我终生不忘,多好的姑娘?不食烟火,人间珍宝,小公主三字称她,真不为过……
“后来日军打了过来,他们普遍矮小,但骁勇善战,残暴凶恶,直是杀人机器,接连攻破城池镇守,事关国难,非同小可,我不顾村内乡亲劝阻,毅然东赴,誓和鬼子决一死战。可我狂妄骄傲,低估了日军战力,寡不敌众,他们砸开城门,蜂拥而至,我与之搏斗,身上少说中了十二三记刺刀,却只击杀一个百人队。其时我军抵抗不力,粮食、兵力都很欠佳,抵御不了日军的忘我攻击,最终金陵沦陷。他们先后攻破中华门、光华门、中山门等古城门,进城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整个金陵成了人间地狱。”
关居钰、曲叶琦皱眉锁目,一脸愤慨之色。
曹武怜世道:“我身负刺刀之伤,一名军官见我武艺高强,叽里呱啦的语言,不知对手下说了些什么,拔出军刀,号令一声,霎时一群日军持着枪械朝我杀来。”关居钰道:“那时你能以一人之力歼灭百人队,这般厉害的祸患,他们自然留不得你。”曹武怜世道:“不,他们欣赏强者,想要活捉。我本想借此时机引开部分兵力,削弱核心力量,谁知他们捉我不得,便不再浪费时间,调集军部,迫不及待向西侵去,目标乃是那古村……”关、曲惊呼出声。
曹武怜世道:“我脑中第一想的是古村村民,鬼子残忍凶恶,给他们撞上了,哪里还有命在?姑娘们给看见了,更不是当耍的。何况村民与我感情深厚,如何能死在侵略者刺刀之下?我拼命价发足追赶,途中竭力击杀,虽又打死了百余名日军及将官,却还是中了弹,流血不止。原以为村民们得知鬼子杀来,定然逃走,谁知非但不逃,还决意留下拼命,他们这么做,另一半原因,竟为了我,那时我中弹重伤,倒在死尸堆里,动弹不得,村民以为我死了,呐喊为我报仇。结果,整个古村全军覆没,无一幸免。
“我浑身血污,千疮百孔,痛苦不已,移动一根手指也不行,经脉受损,武功全失,眼睁睁看着他们放火、杀戮、抢劫、强奸,却无法阻止,无人理解我当时心境。更令我绝望的是,小公主竟穿着那套古国公主似的衣服,到处乱跑,寻爹找娘,时不时还唤我名字……她这么一副模样出现在众鬼子眼皮底下,怎么会放过她?我亲眼看着她……亲眼看她被……”说到这里,他忍耐不住,失声低泣。事情过去已有四十余年,但那位“小公主”姑娘与他实在感情太深,永不能忘怀。
曲叶琦脸色复杂,感同身受,也甚哀伤,暗道:“他这么多年未忘这件往事,是心中抹不去的伤痕,又或在我身上看见了那姑娘的几分影子,望借我聊慰心籍,原也怪不得,惹人同情。我毕竟不是那姑娘,但他总是放不下。”
关居钰则愤恨当年日军残暴不仁,兽性妄为,同时亦觉一切因果源于战争,颇觉无奈,深深叹了口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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