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反贼方腊的人,竟然想趁上元之夜,在樊楼西楼,刺杀当今圣上!
孟迁惊出了一身冷汗!
昨天那几个怪人百般威胁自己,就是想在上元之夜登樊楼上西楼……
孟迁赶紧会过账,在两位公人略有些惊诧的注视中,起身离开了饭肆。
来到街上,没走多远,他脸上微微异样,随后转进一条不知名的小巷子里。
走着走着,他倏地驻足转身,就见着十几步之外,公孙道人一行人正尾随着他。
“你们跟踪我?”孟迁心头火起。
“孟小哥说笑了,这东京城,你闭着眼睛也能将我等甩掉。”
公孙道人笑道:“不过是恰巧偶遇罢了!”
武都头望着他冷冷道:“废话恁多!某家问你,此时已是巳初,离上元夜不足三日了。睡了一夜,你可曾想出登楼之法?”
孟迁想起刚刚在饭肆里听到的话,不由满心踌躇,正想设法拖延一二时,公孙道人却像看破了他的心思,笑道:“若是孟小哥还没有好的法子,那贫道倒是有一法。”
孟迁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不由怔了怔。
“贫道听闻有一处妙地,此间之妙人,可助我等达成目的。”
“既有妙人,道长又何必舍近求远来找小可?”
孟迁抢答道,“不若道长把舍妹的药交出,小可定当守口如瓶,就当从未见过几位,如何?”
“孟小哥说笑了,若无用你之处,贫道又何须多此一举?”
公孙道人缓缓道,“只是那妙地、妙人不知真假,贫道原想若是孟小哥能助我们上西楼自是再好不过。若是无法,时不我待,我等也只能碰碰运气。不过那妙地,也是须得有小哥这个地理鬼领路方可啊!”
孟迁蹙了蹙眉:“不知道长要去往何处?”
公孙道人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无,忧,洞。”
“什么?!”
孟迁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骤变,脱口而出道,“你们不会是想找那厉鬼娃娃帮忙吧?”
“孟小哥果然也知此人。”公孙道人微微一笑。
“怪力乱神之说,不可信,不可信。”孟迁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身为东京本地人,公孙道人开了个头,他就知道对方的企图是什么了。
无忧洞便是这东京城地下的暗渠系统,与其他城池的暗渠大有不同。汴梁所处之地,在古时便有城池。
大宋定都之后,更特意延请名家,在五代古城的水渠基础上,进行了额外的修缮和拓宽,其后连年不绝,时至今日,已经形成庞大的地下管网系统。
据坊间传闻,在修葺暗渠的过程中,甚至还有人发现过埋藏地下的先秦城廓,虽不知真假,但管窥蠡测,这个地下世界的庞大可见一斑。
这些暗渠错综复杂,高可容人,不少走投无路的亡命徒便寄宿其间,美其名曰:“无忧洞”。
而像这种黑暗的藏污纳垢之地,自然也会诞生出不少的怪诞传说,孟迁刚刚提到的“厉鬼娃娃”,就是在东京各大勾栏瓦肆间流传得最广的一则。
传说厉鬼娃娃乃是无忧洞中戾气所聚化为鬼神,堪称神通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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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走投无路之人如有幸找到它的祭坛,叩头祈求,它就会现身相见,但有所求,无不应验。
“所以你们是想靠我在无忧洞中帮你们寻找它的祭坛?”
此时的孟迁经过了一开始的惊诧后倒是镇定了下来,语气中多了些不以为然,“小可看诸位都是大英雄大豪杰,想不到也会信这种愚夫愚妇的无稽之谈。”
公孙道人无视了他的后半句话,只道:“听说无忧洞下形如迷宫,除了孟小哥,我们也想不出其他人能祝我们一臂之力了。”
孟迁还要劝说,武都头已不耐道:“休得废话!你只管带我们下去便是,至于传言是真是假,与你何干?”
孟迁顿时气苦,也再懒得与这帮人废话。直直将人带到了安仁坊外,指着一处散发着阴风恶臭的暗井,说道:“这便是你们要下的无忧洞。”
公孙道人闻言,点燃早就准备好的火把,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武都头自然也是如影随形,走在最后的燕小乙则伸手一提,自己下去的同时,把还在犹豫的孟迁也一道拉了进去。
待一行人全都下到井中之后,才发现这里头赫然别有洞天,一人高的拱形穹顶被雕刻了兽首的立柱撑起,脚下则用平整的石板铺成一条笔直的廊道,污水就从廊道中央的沟渠中流过,虽然难免还有异味,却不会沾染鞋袜分毫。
燕小乙温声道:“还请孟小哥带路。”
虽是请求,但他话语中却蕴含着不容辩驳之意。
孟迁无语,从怀中默默取出一截炭笔,然后以地为纸,不断测算着什么。
“孟小哥这是作甚?”燕小乙询问道。
孟迁头也不抬:“找路。”
公孙道人挑了挑眉:“厉鬼娃娃的祭坛?”
“不错。”
孟迁说话间已经完成了计算,把炭笔一收,道,“算出来了……这边!都跟上来,莫要在无忧洞中走丢了!”
说罢,他选了个岔道,笔直地往黑暗中走去。
公孙道士见状,冲不远处的阴影打了个手势。
那个鬼魅般的时头领不知何时也出现在这无忧洞中,身影在黑暗中一闪而逝,紧追着孟迁的脚步。
孟迁听见身后脚步,也不做声,只是每走出一段,就借着火把的光芒不断察看周围的环境,然后计算一番。
看他在洞中各处暗渠轻车熟路的样子,燕小乙忍不住问道:“孟小哥可是这无忧洞的常客?”
孟迁分心二用,笔下演算不停,嘴上还飞快回答道:“没,我也是第一次下来。”
“第一次来?”众人一惊,“却是不像啊。”
他们这一路走来,已经拐过数个岔口,除了藏在暗处的时头领还能靠暗记辨别方向之外,其他人都颇觉晕头转向,此时听说孟迁也是初来乍到,都不禁有些诧异。而诧异过后,多少也有些忧虑。
似乎感觉到众人心中所想,孟迁缓声道:“小可虽未下来过,但家祖遗留的书籍中,却是有这无忧洞的相关记载。诸位寻我相助,不正是看上了家祖的职权吗?”
众人闻言,心下稍安。
孟迁祖上职方乃户部属官,专司山川地理、堪舆之图的绘制和管理。无忧洞再如何神秘,终是在天子脚下,想必孟迁对其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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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从其先人处得来。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孟迁所说,也并非言无不尽。
他对无忧洞的了解,的确是出自先人不假,但却并不是什么家学渊源。
他出生的时候,这个出任职方的祖上,早已故去多年,户部的堪舆图册又不可能搬回家私人收藏,因此他对于自己祖上的事迹,其实也仅限于自己家人口中的只言片语。
真正开启他对堪舆图爱好的,其实是一本其幼时从家中故纸堆中翻出的无名图谱。
那上面赫然就记载着许多东京城不为人知的密道和地底无忧洞的走法。
严格来说,此物应当算是禁书了,只是不知怎么被他祖上留了下来,孟迁又肯钻研,这才有了如今"东京地理鬼"的名号。
他小时得到那本无名图谱的时候,就曾动过进无忧洞探险的念头,但还没进洞,就被他父亲提溜了回去,吊在房梁上狠狠鞭笞了一顿。
那也是他第一次听到厉鬼娃娃的传说。
“迁儿,不要靠近无忧洞……永远……不然厉鬼娃娃就会摇动他无声的铃铛,把你带去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底献祭,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父亲虽然已经不在,但谆谆嘱咐,却在孟迁的记忆深处中,永远根植着。
那次经历,成了他儿时长久的阴影,以至于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踏足过无忧洞附近,直到今日。
孟迁摇摇头,把这些不愉快的回忆抛之脑后,带着公孙道士等人又在幽深的地底拐了起来。
这一次,足足绕行了一刻钟后,一间风格迥异的暗室,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剥蚀的四壁上刻着古老诡异的壁画,暗室中央,一个渗透着暗红色泽的神坛无声伫立。
孟迁脚步一顿,仔细打量着火光下的神坛,眼神中藏着隐隐的忌讳,童年父亲的告诫,到底是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
还是燕小乙开口问道:“这里便是那厉鬼娃娃的祭坛?”
孟迁不置可否:“小可劝你们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为好,毕竟都是坊间传言,做不得数。”
“便是试一试也无妨嘛!”公孙道人笑了笑。
祭坛找到了,接下来就是谁去磕头了,但公孙道人一行都自诩英雄人物,自不可能朝着这个不知真假的祭坛磕头,几人视线交错,最后还是落在了孟迁身上。
孟迁何等聪明的人,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由在心里怒骂,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踌躇片刻,还是走上前,朝着祭坛不情不愿地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
磕完头,孟迁起身警惕地打量着四周,默默等待着。
时间一息一息过去。
但暗室之中,依然寂静无声,并没有传说中的厉鬼娃娃现身,给他们指引登楼之法。
孟迁不由松了口气,嗤笑道:“小可早说了,此等怪力乱神之事,徒费时间!”
公孙道人心中微叹,脸上亦露出了失望之色,却也不多言,转身准备离去。
但就在这时,密不透风的暗室里,突然一阵阴风不知从何吹来,拂得火把明灭不定。
下一瞬,一个阴沉沙哑的笑声,贴着众人的脊背幽幽响起:“桀桀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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