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朕赐你做钦差大臣,带尚方宝剑可以先斩后奏!不过这巡视江南是一方面,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便是想个由头将那昂山人抓捕归案,好生审问!但昂山人到底是邦交,注意动静小一点。”薛闵兮又叮嘱道。
许新正点点头,又问道:“那陛下赐我多少兵马呀?”
“兵马?没有!”薛闵兮果断回绝道。
她这三万铁骑是要守卫京师的,若是分兵给许新正,万一京师这边再出什么乱子呢?
许新正也见她不给兵马,也果断摇头道:“那微臣便不去了。”
“你敢抗旨不尊?”薛闵兮恼火道。
“陛下,这南方鱼龙混杂,微臣不带个几千上万兵马南下,别说先斩后奏了,能不能活着回来都难说。与其客死他乡,微臣宁可抗旨不尊死在京城里!”许新正硬着脖子凑上来给她砍。
薛闵兮一脸嫌弃地将他推开,一边说道:“不是朕信不过你不肯给你兵权,而是这大军调动容易打草惊蛇!倘若真的是昂山人在背后作怪,估计不等你大军南下,人家已经收到风声出海逃亡了。”
许新正沉默不语,他已经打定主义这趟南下就不回来了,走之前自然是能多带点儿兵马就多带一点儿。否则让他自己一个人带一群没用的仪仗南下,这和让他去送死有什么两样?
而且他也不怎么打算带薛闵兮的西北铁骑,那些西北汉子太忠诚了,不好忽悠。最好还是带点京营兵马……不过京营也太废物了,可能还得再筛选一番。
就在他纠结时,又听薛闵兮拍手说道:“这样吧,朕拨给你二十骑护卫,你再带着朕的密信中途去趟南山剑宗借一些高手同行!如此一来,既不会闹出太大动静打草惊蛇,又能够保你安危。等到了江南,除非江南所有官兵沆瀣一气,否则你凭借钦差大臣的身份肯定能够调动兵马的,朕相信你的能力!若实在不行,你就逃回京城来,朕也不会怪罪于你,到时候朕再挥师南下替你报仇也不迟呀!”
“找南山剑宗借人?”许新正眨眨眼,心说:还能这么操作的?
却不知道这南山剑宗的高手好不好忽悠,万一发现我有不臣之心,不会反过来先一剑斩了我吧?
“怎么?你还有什么顾虑吗?”薛闵兮不耐烦地问道。
许新正还真就不怕死地点头了:“有。”
薛闵兮拍案训道:“许新正!你莫要得寸进尺恃宠而骄!你当这是哪儿?市集大娘买菜吗?交代你办点儿事儿还敢跟朕讨价还价?”
面对薛闵兮的怒火,许新正依旧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他现在越表现得不想离京,将来无论在外面搞出多大的动静,无论各地官员怎么上奏告他,薛闵兮就越不会怀疑他。
但这还远远不够,他需要在离京前给薛闵兮打足够的预防针,避免离京后势力还没发展起来就被薛闵兮怀疑,来个十八道金牌强行召回。
而这最后一针预防针便是……
“徐氏。”许新正忽然开口道。
“什么?”
“若陛下想让微臣做钦差大臣南下,微臣还有最后一个要求,请陛下为十六年前被灭门的徐氏平冤昭雪!”
薛闵兮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是那魔教妖女教你这般说的?许新正,你告诉朕,你是否投了魔教!”
许新正昂头挺胸,不卑不亢道:“微臣方才已经与陛下解释过了,若陛下还是不信,那微臣也没办法。眼下尚且是在京城,陛下就已经怀疑微臣投奔魔教,将来若是南下,那江南可是魔教的老窝所在,陛下岂能继续信任微臣?到时微臣若在江南钦差,引起江南官吏不满上奏污蔑微臣,陛下岂不疑心降旨召回微臣?”
“放肆!你怎的又顶撞朕!”薛闵兮骂道。
她对着许新正当真是又爱又恨,这厮办事确实牢靠,用起来趁手得很,可偏偏有时候总是不懂规矩,目无尊卑!
薛闵兮越想越气,踢他膝盖一下,接着骂道:“你跪下!岂有臣子站在皇帝面前说话的,长得高了不起呀?”
许新正揉了揉膝盖,又认真比对了下二人的身高,其实薛闵兮并不矮,能够到他的眼睛呢,比徐君雅还要高一些。
薛闵兮气鼓鼓地要将他摁下去,可这么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又感觉哪里怪怪的,只能恼羞地坐回去,一边喊道:“你坐回去,莫挨着朕!”
许新正只能委屈巴巴地坐回去,刚才喊他过来的是薛闵兮,现在喊他坐回去的也是薛闵兮。
呵,女人。
“你当真没有投奔魔教?”薛闵兮又问道。
“没有,我发誓!”许新正举起右手发誓。
薛闵兮翻了个白眼:“行啦,朕相信你。你放心吧,朕向来用人不疑,不会在你南下之后听信谗言的。”
“那请陛下为徐氏满门平冤昭雪!”许新正再次奏请道。
徐氏满门是因为查禁忘忧草而冤死,薛闵兮现在既然又要查禁忘忧草,这个陈内旧案就必须翻出来作表态下决心。
只要翻案,薛闵兮将来若重蹈覆辙便是打自己的脸。
“许新正,你当真觉得朕舍不得杀你吗?莫要不识抬举!”薛闵兮又拍桌子了。
许新正硬着脖子继续说道:“陛下看来是知道十六年前的徐氏灭门案吧?十六年前,两湖总督徐牧做钦差大臣奉旨南下查禁忘忧草,事后却要为白河口战败负责,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陛下觉得此事公道吗?”
薛闵兮沉默片刻,敷衍道:“此事涉及皇室与朝堂颜面,等你南巡回来再议。”
许新正抬头看着这座宅子:“皇家颜面?陛下,这公主府的前身可就是徐家府邸,灭门惨案犹在昨日,陛下在此住得可安心呐?”
“放肆!许新正,你越来越不懂规矩了!竟然如此跟朕说话!”薛闵兮再次拍桌子训斥他。
“微臣一介武夫,自幼无父无父无人管教,不懂规矩。但微臣知道,公道自在人心!徐氏灭门案只过了十六年,先帝改了卷宗,发了告示,可以蒙蔽百姓,却蒙蔽不了朝堂诸公!陛下曾跟微臣抱怨朝堂文武百官无人可用,却不曾想过为何无人可用吗?上一个可堪重用的钦差大臣已经被灭门了,现在陛下又要微臣做钦差大臣南下,又是去治忘忧草?呵呵呵……”
许新正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竟然直接站起来走到了薛闵兮面前,狠狠地拍她那桌子:
“薛闵兮!你说你信我,你说你用人不疑,你说你要大治天下!可现在你连给忠良之臣平冤昭雪都做不到,你告诉我你与先帝有何区别?先帝为保住皇家颜面朝廷威严竟然灭了忠良满门,而你现在又用同样的理由搪塞我?薛闵兮,你告诉我你让我如何安心南下钦差?你让我如何死心塌地为你办事?来年开春,若是再需要维护皇家颜面,你是否也会像先帝陷害徐公那样将我召回灭门?薛闵兮,你告诉我,我会步徐公的后尘吗?”
薛闵兮被他这突然一通质问给吓傻了。
这厮疯了吧?
竟敢直呼皇帝名讳?
竟敢冲皇帝大呼小叫?
不等她怒斥,却见许新正先双眼含着泪光,仿佛在这一瞬间想通了一切,眼里逐渐失了光彩,呢喃自语道:“当年徐公也是知道会被灭门的吧?”
薛闵兮瞳孔震撼,她虽然知道当年的徐氏灭门案内幕,却是站在皇家的角度设想,从未想过徐牧是什么想法,因为不用想也知道,这么突然被灭门肯定是觉得冤枉且怨恨吧?
可许新正今天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却直接破了薛闵兮的心底防备:
是呀,以徐牧从官多年的经验,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下场呢?
徐牧从上奏直言忘忧草之危害那日起,就已经准备含冤赴死了!
“许新正……”薛闵兮有些愧疚,刚想松口与他再讨价还价一下,却被他直接打断了。
“微臣,愿步徐公后尘。”
许新正忽然收起了怨言,仿佛心死,默默地答应一声:“臣,领旨,谢恩。”
不等薛闵兮反应,他便转身离开,只给薛闵兮留下一个“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凄冷背影。
“喂!许新正!反了你!你给朕滚回来!朕让你走了吗?许新正!”薛闵兮急得喊道。
许新正头也不回地迈了出去,暗中已经神识展开,捏紧了梁长老给的那枚五品符盾。
他在赌薛闵兮不敢杀他,他在赌薛闵兮对于忠臣的最后一丝良知!
这是一次豪赌,一旦赌赢了,将来南下只要没有明着扯旗称帝造反,无论他搞什么事情,无论地方官员怎么上奏折告状,薛闵兮都不会轻易将他召回京师审问。
薛闵兮并非是在宫里长大,没有跟着惠丰皇帝学**王心术,反而因为在西北边军成年,更重情谊。就封建皇帝而言,她不够冰冷,是不合格的!
利用别人的良知做弱点,这很卑鄙。
但这就是大淮的生存法则!
真正的忠臣不屑如此,但已经被灭门了。
许新正,不是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