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县令一时间思绪翻腾,但面上却是波澜不惊。略一思索后他便有了主意,他要当面让双方对质,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甩出了一根令签,发令道:“速去将白家当铺的伙计和掌柜带来。”
堂上的衙役领了令签出去,没用多久就将白家当铺的伙计带了回来。但让潘县令意外的是,随着当铺伙计一块被带回来的,竟然还多了个白主簿。
这白主簿一上到堂上就主动陈情道:“县尊,适才我正在堂外听闻有人诉状涉及我白家当铺。事关我白家声誉,故而就冒昧带了我家当铺伙计,主动前来投案,还望县尊海涵。”
潘县令闻言眉头微微一皱,这白主簿的话乍听之下一番好意,但这实际上却有着干预查案的嫌疑了。不过对方怎么说也是一县主簿,正八品的官员,即便不管刑名诉讼,要来旁听个牵扯自家家族的案子也不能算错。
于是他只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任由白主簿立于堂上,直接向那被带上堂来的当铺伙计问道:“呔!本官问你,这件礼器可是从你白家当铺售出?这张抄奉又可是你亲自出具的?!”
随着县令的问话,一旁有衙役便将林旷呈上的铜簠盖子和当铺出具的抄奉端到了这伙计的面前,让他辨认。
这伙计看到这两样东西脖子一缩,明显流露出害怕的情绪。但却不敢回答,只是畏畏缩缩的看向一旁的白主簿。
白主簿见状当即怒斥起来:“看我作甚!县令老爷问话,你如实回答就是!”
被白主簿这么一训斥,这伙计再次缩了缩脖子,回答:“禀老爷,这件铜簠盖子和抄奉确是我白家当铺卖出去的。”
潘县令听他承认,脸上神色一肃,追问道:“既是你白家当铺卖出,那本官且问你,这礼器你们当铺又是从何处购得?”
这伙计见到县令神色严肃起来,犹犹豫豫的回道:“禀老爷,这……这东西是别人死当过来的。我们当铺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所当。”
见他这么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潘县令哪里信他这话,面色当即一沉,“啪”的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礼》曰:‘至诚无息’。说!究竟是哪里得来的!”
潘县令这声厉喝声量并不大,但一经口出却像是滚滚雷音一般在整个大堂上回荡起来。
这伙计被这厉喝扫过,浑身不由一个哆嗦,就像是被震慑了一般,不由自主地恍惚道:“是昨天上午收的,一个叫做郑宝国的人当的。他当票还留在柜台的账上……”
潘县令见他精神恍惚,当即继续追问道:“这郑宝国又是何人?”
小伙计神思不属的答道:“应该……应该是山里的土匪吧。他自己说是什么寨子里来的,让我给他个实诚的价儿……”
他这话一出口,潘县令眼中顿时迸射出惊喜之色,然后全然不顾一旁白主簿的焦急之态,再次追问道:“这么说,你知道这是贼脏了?”
“知道。掌柜的说过,要是有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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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是山里来的来典当的,都可以收下……”小伙计恍恍惚惚地说着,就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利索,将自己知道的情况都坦白了出来。
而这时堂外已经汇聚起了十几个爱看热闹的观众,听到这伙计如此坦白,不少人顿时哗然起来。一个个交头接耳的议论着,既有惊讶于这白家当铺果然敢收贼赃的,也有感叹于这县令大人手段厉害,略施儒术就让这伙计原形毕露的。
一时间,对于白家的痛恨之声和对于县令的敬畏之声,充斥了整个大堂外。
林旷站在一旁,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已经被儒术“震慑”住的小伙计,心下对于潘县令的儒术更多了几分好奇。
儒家九品和八品所具备的能力,他都在楚云飞身上见识过。九品境名为“养性”,有明心见性之力,可抗拒各类肉体欲望或不适;八品境则名为“书注”又或“四书”,可引四书道理入体,使得自身精神得到种种增益。
比如楚云飞所治的四书为《中庸》,便能以中庸之理调节自身感受,将承受的肉体痛苦分担到全身上下去。其他举人所治本经不同,或即便所治本经一样但领悟的道理不同,其所具备的能力也会有所不同。但万变不离其宗,大多都是些增强自身某一方面的精神能力而已,基本上不能影响他人,在林旷看来所用有限。
但今日潘县令却向他展示了七品儒术的强大,不过引用了《礼记》中的一句箴言,就轻松震慑了当铺的小伙计,让对方痛快交代了起来。这对于大多没多少修为傍身的平头老百姓而言,当真是可畏可怖啊。
而且林旷能感受得到,潘县令这一招儒术并非是那种魅惑类的幻术,而是在利用这县衙里的人心气象凝聚成势,强力冲击对方心神。比起那种只要心中有所防备就很难中招的魅惑幻术,这儒术却是堂皇正大的多。
无怪乎楚云飞在教授镇里的儒生之时,总是说什么“儒术之力,源自民心;民心所向,无往不利”。往日里林旷只当他是在掉书袋,但今日看来,倒还真有几分开宗明义的意味了。
而就在林旷走神的这片刻时间中,那当铺伙计却是越说越显得艰涩。
不知道是潘县令的儒术到了时间,还是县衙外的嘈杂干扰到了这当铺的小伙计。他在说到“……因为山里的那些土匪,大多就是……就是……”这一句时,一连说了两个“就是”后,神色却是猛然一震,然后瞬间从恍惚之中挣脱了出来,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一边喘着他一边抬起头来,在看到县令和一众衙役似笑非笑的神色后,顿时就惊慌的脸色一片煞白,就连腿都打颤起来,无助的望向了一旁的白主簿。
可惜白主簿这时却是一言不发,只是脸色阴郁的不说话,并不能给他任何建议。反倒是潘县令看他挣脱出来,再次喝道:“这山里的土匪就是什么,还不速速招来!”
咚咚,咚咚!
衙役们的水火棍同时点在了地上,震得地板直颤,让堂上的小伙计脸色越发的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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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无助。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紧抿住了自己的嘴唇,不敢再发一言。显然知道再这么交代下去,自己哪怕过了眼下潘县令一关,回头白家老太爷也饶不了自己。
潘县令见状却是冷笑一声,道了一句“冥顽不灵”后,再次一拍惊堂木,厉喝道:“《礼》曰:‘居其位,无其言,君子耻之’。尔身为罪囚,还不速速交代!
“说!”
一个“说”字喝出,好似在堂上打了个雷一般振聋发聩。这当铺的小伙计被这个字一震,腿上发软,“咕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了。
随即就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一般,痛哭流涕地交代道:“我说,我说……掌柜的说山里的土匪大多就是白家养的,所以他们的货必须要收。不收对老太爷那里不好交……”
小伙计这一番交代,立时又引得围观的群众哗然起来。人们再次交头接耳的议论起了白家这养土匪的事情,其中咒骂就不必多说了,又不少人甚至已经跑去呼朋引伴了。
眼看围观群众越来越多,白主簿站不住了。他拱手插话道:“县尊,这伙计所言不过是道听途书之言,不足为信。还请县尊顾全我白家声誉。”
潘县令微微一笑,捻着胡子说道:“硕文不必着急,本官岂是偏听偏信之人。来啊,带白家当铺掌柜的上来。”
县令命令一下,当即就有两个衙役看了白主簿一眼。见他无所表示后,方走出大堂,将堂外候着的白家当铺的掌柜给拎了进来。
这白家当铺的掌柜长得圆圆胖胖的一脸富态,被拎到堂上神色依旧镇定,比起自家的伙计却是强多了。
潘县令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方面无表情地说道:“白掌柜,你方才也在外边听了许久了。对于你这伙计的话,有什么要说得么?”
一脸富态的白掌柜不慌不忙的作了个揖,方坦然说道:“这伙计所言,确实是小人和他说得。”
白掌柜这话一出口,顿时引得堂外的围观群众一阵骚动,甚至就连林旷和潘县令都对他侧目而视。
但他紧接着却又说道:“不过么,这其实是小人骗自家伙计的话。”
他顿了顿,方又紧不慢的解释道:“这也怪小人贪心。明知不该收那些来路不明的当物,但心中又有所侥幸。所以才扯了个谎话,让自家伙计收这些过不得明路的财货。其实我们当铺和那山里的土匪并无什么联系。我们收那些黑货的时候也未曾给他们半点甜头,都是……”
潘县令听着这掌柜的自我辩解,脸色不由一沉。勾结土匪是大罪,而只是收贼赃的话却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小罪了,甚至罚银即可顶罪。对方这般说法,显然是在避重就轻。
他冷哼一声,当即对着这掌柜的施展了一次儒术。但出乎意料的是,一声“至诚无息”喊出来,这掌柜的竟然毫无所觉。这让潘县令的瞳孔不由得一缩。
难道这掌柜的说的话,都是真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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